客厅里拖地的“腚”登时僵住, 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 心虚地指着自己, “是，我。”

    混血已经不是以前的混血了, 自从被江乘“招安”以后，脾气便再也硬不起来了，尤其对着程让——毕竟上次人家受伤住院还是因为他。

    “你？”程让认出混血后一方面庆幸这不是他哥的野男人, 一方面又旧仇上头, 当场就摁着混血一通爆揍，“你他妈还敢出现在老子家里，着急投胎呢，是不是着急投胎！”

    “别别别别……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混血抱着头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躲拳头，“江乘哥, 你出来救我啊——啊啊你别了！”

    “你叫谁哥呢, 叫谁哥呢！”不叫哥还好，一叫更激怒了程让, 对着混血的屁股抬腿就是一脚，“那是我哥, 谁他妈让你叫了！”

    这一脚使了好大的劲, 混血登时跟个爬墙的壁虎似的张着胳膊原地起飞, 扑棱着朝墙上撞。幸好江乘这时候从书房出来, 一把捞住了险些拍成面饼的混血。

    “程白别闹了, 我待会跟你他的事。”江乘看了眼站门口的老徐, “不好意思啊老徐, 让你看笑话了。”

    刚才程白发消息要把老徐送回别墅，现在又接了回来，江乘这会儿虽然还没确定来龙去脉，不过心里大致也有了猜想，再对着老徐不免多了几分客套。

    程让终于想起自己也带了个“拖油瓶”回来，忙去门口拉老徐，“没事啊老徐，你别在意，这是我家才请的保姆。”

    混血：“……”

    老徐进门看这公寓，也就两室，估计没有住的地方，“程，要不我还是去附近酒店吧。”

    程让也愁，他哪知道乘哥也带了个拖油瓶啊，四个大男人是有点不太好安排，可现在都这么晚了，再让人老徐住酒店不太像样。

    “不用去酒店，你再提酒店可就不拿我当朋友了。”程让找了双拖鞋给他，“先住一晚再，明天我给你找地方。”

    老徐是挺不拘节一人，不知道是不是叫程潇潇吓破胆了，这一晚上总是有些拘谨，程让为了缓解他的不自在，便拉着他去沙发坐，开电视找了个相声的频道。

    老徐爱听相声，果然很快就被吸引了，不时嘎嘎笑两声。

    家里没有茶水招待，江乘便从冰箱拿了几瓶果汁给老徐，“你们吃饭了么？”

    “没呢哥，早饿不行了，有吃的么？”程让心一晚上跟做梦似的，哪还顾得上吃饭。他起来去厨房冰箱找吃的，就只找出来两袋面包还有面条，“你真行啊哥，我不在家你就不知道屯点吃的？”

    “大厨不在家，我屯了长毛？”江乘跟去厨房，在程让屁股上捏了一把，低声：“你好像长肉了，跟着老徐挺滋润呢。”

    程让瞅了眼外面，抓紧跟江乘偷了个嘴，“那是，整天大鱼大肉，特别补。”

    江乘挑眉，将他圈在冰箱上，咬着对方的嘴唇：“没吃点腰子什么的补补？”

    程让一通电，汗毛立刻炸起来，此时也顾不上外面还有人厨房门没关了，搂着江乘的脖子啃了个够。

    许久未见，若非家里有俩电灯泡，两把干柴在刚进门那会儿就该着了，此时偷得一隅，格外有种偷情的紧张刺激感。

    正啃得热闹，一只灯泡过来发光发热了。

    “江……”混血着实流年不利，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时候进来烧水。他拿着水壶愣在厨房门口，非常不幸地目睹了“偷情”过程，他欲哭无泪地捂上眼，预感自己可能会活不过今晚。

    程让听见声音慌里慌张抬起头，见是混血，登时就想把这碍事碍眼的杂毛鸡下锅煮了。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我我根本没来厨房……”混血拿着水壶去了厕所，自欺欺人地补了句，“我去了厕所！”

    客厅里一脸懵逼的老徐：“……”

    “操，你把他弄回来做什么？”程让郁闷极了，在自己家里亲个嘴都能吓一身冷汗，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没地方去，没钱，来咱家工赚口粮的。”江乘整理着被程白揉烂的衣服。

    混血的故事基本就是一出落魄王子流浪记，上次他拿着江乘的录音回家质问爹妈，开始他们并不承认，他爸还责怪他被“中国的一些坏孩子”教坏了。

    不久之后江野找去美国他们家，一来便将几美金拍在桌上，让他爸交代当年的事情始末，并且让他妈签了一份“不再干预江乘今后的生活并放弃认亲”的协议。

    本来因为爸爸坚决否认，混血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朝亲爸倾斜了，他甚至觉得去中国听到的那些话都是一场遥远的梦。可当相同的话从爸爸嘴里出来的时候，他三观彻底震碎了，让他不能接受的不光是爸爸真如江乘所言那般恶劣，还有他居然只对钱实话。

    这在少年人心里简直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笔钱很多，非常多，家里条件一般，混血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自从有了这笔钱，家里就乱套了，父母每天仇人一样争吵，爸爸甚至还了妈妈，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可怕了，于是也离家出走了。

    不过他并不是一声不吭走的——毕竟有江乘离家出走的前车之鉴，他给家里人留了信，没办法继续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生活学习，想出去看看世界，顺利的话会在某一个国家工作生活，到时候会给家里寄信。

    然而，他太低估了外面世界的残酷，离家出走不到俩月就险些沦为乞丐，可他又不想回家，便想到了找江乘，于是就在他住的地方守株待兔。

    “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程让听完了故事只觉得混血有企图，“去哪活不了啊非要找你？”

    江乘本来也烦家里多了个人，见程白吃醋心里顿时就舒坦了，他捏着他的脸低头吻了一下，“有可能哦，叫声好哥哥我考虑明天把他送走。”

    “……你是不是有点无耻。”程让无语。

    “是啊，你叫不叫吧，反正家里多只灯泡我没什么关系。”

    妈的，程让想起刚才吓出的冷汗就想把混血卖了，吓出一身汗就罢了，以后万一吓出点别的什么毛病来那还得了？他蠕动着嘴，不情不愿地咬着牙哼哼，“好……哥哥。”

    “嗯？”江乘又亲了一口，“不情愿叫啊，没事，我陪你在这直到情愿为止。”

    人老徐已经在外面晾半天了，再晾下去更尴尬了，程让只好忍辱负重地再叫一次。不过让哥也不是吓大的，叫归叫，却不肯正经叫，他凑到江乘耳边，先吹了口热气，然后捏着嗓子叫：“好哥哥～”

    江乘：“……”

    个王八蛋，还学会勾引他了！

    “老徐，家里只有面包跟辣条，你凑合吃点吧。”程让拿着面包辣条出去，“实在对不住，第一天就让你吃这个，明天请你吃大餐。”

    “没事，我好养活。”老徐拆了面包一口咬了一半，嘴里塞满满当当，“不是有面条么，我给你们煮碗调味面，当宵夜了。”

    “要不我煮吧？”江乘不好意思让客人动手。

    “你可拉倒吧哥，你也就会煮白水面，还不如我呢。”程让着就要去厨房煮面。

    “你们都别动，我来煮。”老徐把程让摁在沙发上，“一看你们仨孩就不具备什么厨房技能，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手艺。”

    老徐作为一个家道早落的单身汉，没钱的时候面条能撑起一日三餐，所以会做各种低成本面条。家里四个大男人，他煮了整整两面，用家里仅有的两根葱一头蒜，一半做了葱油拌面，一半做了阳春面，香味从厨房飘出去的时候，外面仨没见过世面的哈喇子流了有三尺。

    “我的天啊老徐，这么神奇的味道是怎么出来的？”程让刚吃了一袋面包，本来吃不吃都行，这会儿闻着味感觉自己仿佛饿了三天，肚子叫嚣着他快去厨房吃面，“这是我家厨房吗，你是不是偷带了什么调料？”

    别他了，连江乘都闻饿了，混血更出息，直接惊呆了，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味道的食物——他那个中国妈基本不会做中餐，所以他是个汉堡牛排的胃。

    “哪儿啊，有酱油香油就够了，还要什么调料。”老徐把一大碗拌面递给程让，“穷人饭，你们这些少爷也就是没吃过，天天吃就吐了。”

    天天吃不知道，反正程让此刻只想把脸埋进碗里，端上桌就迫不及待装了一碗，刚吃一口就感动地痛哭流涕，“老徐，你别走了，我雇你在我家当厨子吧，要多少钱都给。”

    混血正吃得香呢，一听这话瞬间有了职业危机感，“我，我也可以！”

    “你？”程让瞅他一眼，“你歇着吧，拖的地到现在还没干呢。”

    “……”

    等老徐端来阳春面，葱油拌面已经下了一半，“省点肚子嘿，好吃的在后面呢。”

    北方孩子基本都没吃过阳春面，吃过也未必正宗，更别还有俩国外长大的，当他们仨连汤带面嗦了一碗后，瞬间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二话不就开始抢勺子。

    “卧槽这什么神仙汤？”

    “我，我我要喝汤！”

    “你一个保姆喝什么汤！”

    “……”

    老徐笑得不行，“这还没搁猪油呢，葱也不对，不然还好吃。”

    两大碗面，最后吃得汤渣都不剩。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程让先在网上超市买了一斤嫩葱十面条，还有猪油，他决定未来一星期内就以面为生了。

    不过他这个美好愿望不见得能实现，因为老徐并不算一直住在公寓，昨晚上他睡了客房，混血就只能睡沙发，他怪过意不去的，所以第二天就要走。

    “我给你俩找了地方住。”江乘，“我朋友有套空着的公寓，你俩先搬过去，住多久都没事。”

    公寓是隋宇的，他买来供朋友聚会用的，没用几次，空着也是空着，江乘一电，他便开车来接人了。

    “这是隋宇，叫哥。”程让跟个保媒拉纤的似的，主动把混血推给了隋宇，“以后他就是你亲哥记住没，他能供你吃住还能给你找工作，你跟了他……呸，跟着他混没错。”

    隋宇：“……”

    可爱这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混血跟隋宇是认识的，以前去公寓闹的时候碰过面，还差点动了手，这会儿见了难免不大好意思，拖鞋尖搓着地板，低着头叫了声：“隋宇哥。”

    “就叫混血啊，没起个中文名？”隋宇倒是不跟孩计较，立刻电话给他联系工作。

    “有，我自己起的，叫江华。”混血。

    “叫啥玩意？”程让在一边不干了，“别瞎认亲，叫隋大华，叫什么江华。”

    所有人：“……”

    “隋大华不好听。”混血抗议道。

    “要不叫有华吧。”老徐，“姓什么无所谓，反正也不是认祖归宗来了，顺嘴就行。”

    “那叫徐有华吧。”江乘接了句。

    江乘起的名混血就没什么意见了，某种意义上江乘现在是他家长，也是唯的一亲人。

    “徐有华”的时候程让抬头看了老徐一眼，他偏着头搓了搓鼻子，然后转身进了厨房，眼里似有动容一闪而过。

    乘哥应该是刻意让混血跟老徐姓的，尽管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过也算是一种慰藉跟肯定吧。昨晚上他跟江乘了老徐跟老妈的故事，江乘只了一句“造化弄人”，除了可惜大概还有对老徐这个人的肯定。

    年轻容易冲动，还会死要面子，在一起的两个人有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误会轻易选择分开，然后在漫长的人生里再难找到一个契机回头。

    老徐不拘节的外表中一定裹着别人无法看清的自卑，老妈的否定跟不信任就是他自卑的源头，程让想——他跟乘哥多给一些肯定，老徐应该能释怀一些吧。

    “叫——徐有华是吧？”隋宇确认混血的名字，混血点了头，他又转而对电话，“叫徐有华，对，随时能上班，嗯行谢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隋宇：“先临时给你安排个能糊口的工作，别嫌弃，等以后你在中国混熟了再，想继续上学更好，将来工作机会就多了。”

    “室友牛啊。”程让胳膊搭在江乘肩膀上，朝隋宇竖大拇指，“这得是金大腿了吧，混血你抱上这根大腿可赚了啊。”

    “怎么这么别扭啊。”隋宇笑起来。

    “宇哥，谢谢关照。”混血用不太标准的国语。

    “听见没，已经成宇哥了。”程让乐，“离叫爸爸不远了。”

    “可爱你也就仗着你哥疼你。”隋宇指着这嘴缺德的玩意失笑，“你问你哥外面谁敢这么揶揄宇哥。”

    程让得意：“就这一样就吃定你了呗。”

    隋宇无奈地看了江乘一眼，“你管管你家可爱吧，快上天了。”

    江乘：“管不了，以后我归他养。”

    “……服了。”隋宇转而问当家，“对了可爱，我预定的泥塑呢？”

    程让正冲江乘乐呢，一听这话笑容瞬间消失，“不好意思，让人砸了。”

    隋宇：“……”

    程让摊手，“不光你的砸了，我的萌萌哥都砸了，是个叫张扬的人干的，你找他报仇去吧，他家挺有钱，不知道你认识不。”

    “张扬？”隋宇有些意外，“他爸是叫张庆么？”

    “不知道。”程让。

    “如果咱俩的是一个张扬，那仇不用报了，他爸破产了，还吃了官司，据是为了给他儿子脱罪，托关系走后门，让人查了。”

    程让愣了一下，立刻在老白群里发语音报告喜讯。

    隋宇：“……”

    “室友，你可真是个福星！”程让差点抱着人脑袋亲一口，“我朋友他爸是叫张庆，你今儿要不，我过两天肯定亲自去揍他一顿。”

    江乘这时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所以这事你又没算告诉我？”

    坏了，刚夸完隋宇是福星立刻就变灾星了，程让立刻变了一副嘴脸，解释道：“不是的哥，我就随口那么一形容，我最近忙呢哪有功夫……有功夫也不去！绝对不背着你干危险的事，我拿室友后半辈子的幸福发誓！”

    “呵，我谢谢你，他都预备了度余生了。”江乘哼道。

    程让：“……”

    隋宇：“……”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补偿室友，程让决定把那套参展的泥塑送给他，不过要等展览结束以后了。

    民俗展在三天后举行，程让的那套“原生”有幸入选，听刘进还是作为独立的主题展览的，会有一个单独的介绍环节，时长十分钟，待遇可以很高了。

    这大概是程同学有生以来为数不多……不，应该是唯一一次高光时刻，不显摆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通知了所有能通知的亲朋好友。朋友圈消息一发，前后收到了几百条留言，基本是“恭喜一定会去”这样的字眼。

    “可惜姥姥去不了现场。”程让跟江乘，“不过到时候会给她看直播，我电话告诉她的时候她挺高兴的，她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还‘让乘来直播’，我妈会退掉工作去现场，嘿嘿，知道吗哥我特别高兴。”

    能看出来他是真高兴，自从程大治去世，他就没笑这么走心过。江乘笑着揉揉他的头，“都会好的。”

    是啊，这句话在一个月前听，程让一定会觉得是句空话，可现在他真切感受到了好的转变。

    这之前他还发愁如果老妈跟姥姥不愿意来为乘哥庆生该怎么办。江乘生日就在展会的第二天，她们既然愿意参加展会，就代表她们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他俩，等参加完了展览会开幕，程让就把老妈拐去姥姥那，到时候两个爸爸还有舅舅们都会过去，提前为乘哥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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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再有一章就结束正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