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必见外
“那是自然。”
随着这四个字一落,属于二人间的关系便由敌对变作亲密,与玄都都主的徒弟做朋友,不亚于与狼共事,与虎谋皮。
原以为会是如此,不料反而恰恰相反。
据这两日对千伽贝夜的观察发现,这女人不能是狼子野心,也不能是图谋不轨,千伽贝夜跟在她们身边可以是相当安分守己,不做任何?动作,老老实实像只被抚摸过头拼命犯困的猫。
慵懒伸个软腰后?就没了动静。
今日,经她与坪兰商榷决定,得想方设法从这女人口中探听玄都消息,这女人见她二人特地规避她在一旁声嘀咕就主动凑过来。
“大美人儿?”
千伽贝夜长相柔媚,有?天生带有?一副天籁般的嗓音,顶着一副绝世容颜,一开口就叫人心尖酥麻,好似被唤了魂儿。
此时这女人凑近过来,俯身紧贴她,对她脸上吹出一口香气,片刻又冲她勾起一抹春风得意的笑?。
苏长依凝眉,心中一阵厌恶,不动声色往后?移开些许,面露难色。
“你我既已结识,就别叫美人儿了。”
“那我该如何?称呼?”
“叫我君窈。”
“你姓君吗?”
苏长依摇头,肩上掸着的一缕长发也随之晃动,渐渐滑到胸前。
“既然不姓,那我便不叫。”千伽贝夜仰起阴柔妩媚的脸,一脸不愿。
“君窈是我的道号,坪兰也是这般称呼我。”苏长依着手指了指身旁之人。
千伽贝夜一脸扫过去,撅起嘴,仍是不愿,“那是别人,我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不同??
这个自然是了。
一个魔只会让人更加讨厌,反感,无法与普通人相比较,的确是有?所不同?。
不过,苏长依明知故问?,莞尔一笑?。
“她也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又能有?何?区别?”
“自然是……”我是想睡你!
如此大本质的区别,又怎能同?日而语?
千伽贝夜笑?意盈盈欲言又止。
有?些话适合脱口而出,有?些话则一辈子都只能被压在心底。
千伽贝夜不想坦白,遂跳过这个话题,不以为意地问?:“算了,不这些了。话,我跟着你们也走?了近两日了,你们还没确定好要?去玄都吗?”
坪兰双手环胸,思忖:“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一定是去玄都?万一我们只是过来赏景的呢?”
“哦?”千伽贝夜不信。
不信归不信,作为此地的主人,也自当有?权邀请挚友回家做客。
千伽贝夜执起面前人垂落在腿边的芊芊素手,笑?意吟吟,软声诱惑着,提议道:“赏风景啊?这个好!你们还未见过玄都的真实样貌吧?不若我带你们去看看?”
苏长依与坪兰相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苏长依先露出一抹浅笑?,挣了挣手。
二人同?为女子,力道相对而言是不分上下,也不知因?何?缘故,她一介大乘期女修,竟被一位疑似徒孙的女子握住右手挣脱不出。
她一阵哑然,“你的对,我们的确是要?去玄都,既然你有?此提议,那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话完,她的手仍是没能抽回来,且,还被刚结交的朋友攥着走?了一路。
二人十指紧扣,能感受到互相传递的温度。
明明那么?贴近,双手皆是柔软,两人却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玄都坐落在冰原,隐秘于极南方的两座冰雕后?。
那冰雕参天巨大,在阳光普照下晶莹剔透,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两座冰雕一座是展翅高飞,武威犀利的隼,在隼的眼部是两颗血淋淋的肉眼球,血丝密集的眼白黝黑深邃的瞳孔,汩汩殷红从肉眼球与冰块雕出的眼皮子底下涣衍而出。
远远观之,好似冰雕在流血泪。
临近一看,能从那肉眼球眼底看出一些倒影。
那是一整座冰原。
另一座是一个手拿三叉戟的鬼,长得青面獠牙,身矮体胖,若是个活的能活活吓死一马车的人。
两座冰雕便是玄都入口。
临近门前,千伽贝夜委屈巴巴摇晃苏长依的手臂,扭扭捏捏。
“美人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开结界。”
苏长依沉默颔首,又看一眼跟在身后?久久不语的坪兰。
对方扯了扯嘴角,动作明显有?几分僵硬。
此刻,该是无语凝噎。
这一路上都是!
千伽贝夜旁若无人,变着花样对苏长依进行旁敲侧击,询问?年龄,生辰八字,师承何?派诸如此类甚多,总之喋喋不休像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乱飞。
坪兰跟在身后?听了一路,也不知吃了什?么?,总好似有?些噎得慌。
而苏长依是面露不耐烦,偏巧千伽贝夜有?眼无珠,不知是故意视而不见,还是对人的表情?理解存有?问?题,竟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瞧着人走?到两座雕像前,双手结印一掌拍向虚空,得到片刻宁静的二人,自发凑到一起,俯首贴耳。
苏长依目光沉沉,视线透过虚空落在远处那到恰似火焰般炙热的背影上,耳边是坪兰的抱怨声。她:“你这是招惹了什?么?鬼?这一路上我都要?烦死了,原以为我以前的一个师妹就很烦,没想到有?人比她更烦!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喋喋不休问?东问?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给?你作媒呢!”
“什?么?鬼?魔鬼行吗!我够烦的了,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须臾,一道银光熠熠的白色结界在阳光下荡起透明涟漪,从两座巨型冰雕之间霍然破开一道裂缝,分开的结界似两条流光溢彩的透明薄纱,在光下舞动腰肢。
入口的结界俨然?开,千伽贝夜迫不及待冲二人招手。
“美人儿进来吧。”
二人不疾不徐过去,三人一同?进入结界。
踏进结界的一瞬间,一阵滚热的腥风血雨登时扑面而来。
从远处洞口飞出来的鲜血洒了坪兰一脸。
那血也本该不偏不倚落在苏长依脸上,只不过关键时刻,千伽贝夜右手扬袖替她遮挡下来。
裙袖中暗香扑鼻,醉得叫人头晕目眩,甚至在眼前暗沉的片刻间,苏长依都有?些晃神。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臭被裙袖一时遮掩,她嗅不到,但能听到身边坪兰乍起的一声惊呼。
是什?么?让坪兰发出如此惊呼?
她心下刚问?。
千伽贝夜便借着裙袖的遮挡,凑过来,薄唇心翼翼落在精致柔软的耳垂上,带着蛊惑人心的语气,“美人儿你没事吧?”
耳垂上的触感微不可查,温热的气息却叫人敏感而抗拒。
苏长依不动声色眨了眨眼,眸光暗芒稍纵即逝,片刻,左手按在抬起的手臂上,往下压,嘴上礼貌道:“谢谢,下次我可以自己来。”
“美人儿不必与我见外?,这是我应该做的。”
千伽贝夜莞尔一笑?,收回手。
“每次开结界这洞窟都要?吹一次血雨腥风,真烦。”她忍不住嘀咕道。
苏长依没应。
随着遮挡物?的消失,令身旁人止不住惊呼的场面终于袒露出来。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一时间,坪兰擦着脸的血,与苏长依皆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此时的心境。
这到底是修罗地狱,还是妖界沦陷?
都不是。
这里是一座四通八达,九曲十八弯环环相扣的洞窟,弑神城三大地域之一的十六魔骨窟。
传闻魔骨窟由无数妖魔死后?风化的白骨垒成,这样的法其?实并不严谨,应当是由不知是人,是妖兽还是魔物?身死之际身躯被钉在窟内的岩壁之上,这其?中不乏还有?尚存活气,气息奄奄的。
三人所处不过是十六魔骨窟的入口,里面灯火通明,映照出一方窄蔽的内部结构。入眼可见无数被长剑插在岩壁上的尸体,摆放得七七八八,岩壁上血流纵横,似是岩壁在无声哭泣流出道道血泪,新旧血迹迭加将凸凹不平的粗糙岩壁染得更加殷红惹眼。
看上一眼都觉寒毛陡立,森然惊怖。
洞口之处主要?是一群尚未被风化的妖兽尸体,也有?一些已经风化完毕的皑皑白骨藏在尸体下方,更有?白骨已经被不知名东西砸断堆积在地上。
很显然,这是更迭,以新换旧。
坪兰从这些尸体中看到几名着道袍的白骨,顷刻惧意突生,忍不住搓着手臂,抖着嗓音问?:“开局就来这么?刺激的画面,君窈,我有?些吃不住。我……”
不得不,她心中已然开始发慌。
好怕,好怕啊。
不怕这些死状凄惨的死尸,不怕这些皑皑白骨,她只是怕,久等百年,睡梦中都在渴望的人,在弑神城内惨遭不测。
她怕到头来,等待落空,大梦一场。
苏长依察觉到坪兰有?些过于紧绷,扫了一眼后?,清晰看到掩在腿边的手带着轻微颤抖。
“你若怕就跟紧我,相信我,也相信她。”
顾及千伽贝夜在此,那个“她”是谁苏长依不便明,坪兰却是懂了。
相信醒慈,作为上清墟掌教之徒,醒慈必须命不该绝。
一旁,千伽贝夜闻言,眸光微亮,又兴高采烈握住她的手,双手握住按在胸前,让其?感受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
“美人儿你好相信我啊,”她目光灼灼地肯定道,片刻又,“不过,相信我是准没错的!我可是弑神城内除师尊外?第三厉害之人。”
闻言,苏长依不由疑惑,“你师尊是两位?”
千伽贝夜答,“那倒不是。”
苏长依皱眉。
千伽贝夜继续道:“我师尊只她是玄都第二,第一是谁无从得知,她也不愿意告诉我。”着,领着二人从洞口进去。
越往里,洞口之中的血腥气和阴寒越重,丝丝凉气从脚底往上攀爬蔓延,连骨髓都生出针扎的刺痛。
岩壁上灯火摇曳,阑珊处被钉住的白骨在地上投出形状古怪的阴影。
“越往里走?白骨越多,相对的,鲜活的尸体会很少,几乎没有?。”千伽贝夜与她寸步不离,二人相握的手从触碰的那一刻开始,便彻底宣告难以分开。
真是搞不懂,这人为何?对她有?如此亲密的执念,她们认识的时间还尚未超过三日。
刚穿过一个洞口,往左拐,坪兰跟在身后?出声问?:“传闻弑神城中的三大地域等级森严,无望之都身在掌权者位置是深处玄都最里面,这个我懂,可为何?十六魔骨窟会是设在最外?面?它不是也拥有?一定权力吗?相较于妖魔,被流放到此的修士甚至不如草芥,这样的人不做个看门狗简直是可惜。”
看门狗?
对于这种侮辱性言辞,苏长依甚是反感。
但坪兰所言极是。
她无从反驳,抿唇不语。
千伽贝夜边走?边解释:“相较于看门狗,位高权重者更希望看门狗可以给?他们杂耍。也只有?恶堕领悟离无望之都近些,才方便不是么??”
千伽贝夜的解释让二人沉默。
纵使被流放的修士罪恶滔天满手鲜血,也还是个修士不是吗?修真界选择对其?流放不过是刑惩,而不是让他们给?魔物?作玩物?,让这些魔物?看着他们杂耍,看他们笑?话。
作为仙尊,看修士被妖魔折磨侮辱,苏长依不觉有?些感同?身受。
她也曾被这样对待过,且还毫无反抗之力。
她知道这种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
气氛一时凝固,洞窟中经久不散的寒气又逼人太甚。
苏长依手脚冰凉,右手被千伽贝夜攥在掌心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她抬眸一撇,便见其?线条柔和的下颚线和白皙如玉的脖颈。
这么?一看,她竟然比千伽贝夜矮上几公分!苏长依深感震惊,错愕。
似有?所感,千伽贝夜回眸一笑?,舔着红唇,轻佻的语气问?:“美人儿,怎么?了?”
苏长依:“……”
适时。
“我好冷,君窈。”坪兰轻抖的嗓音透过阴凉的空气,从二人身后?传来。
作者有话要: #徒孙要绿了自己师尊,就问师祖同不同意##滚吧,你师祖不同意##啊这……师尊不带这样玩的,好歹咱们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