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似乎又陷入到一个支离破碎的回忆里。

    周末雨夜。

    路桐去家附近的面包店买第二天上学的早饭，在店门口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推门而出，手里还拿着一袋面包。

    “桐桐。”是男生先叫住了自己，路桐撑伞的手稍微抬了抬，才能看到季哲林的下半张脸，白皙高挺的鼻梁，紧闭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看起来就很性感的喉结。

    再把伞又向上抬了抬才看到了男生完整的脸，他头发被雨水微微湿有些凌乱，眼神很疲倦。

    “你来怎么不和一声呀？”路桐有些惊喜，跑上去想一把抱着季哲林，男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的衣服，还是提着路桐的卫衣帽子，把她往后提了提。

    路桐却还是黏上去一把抱住体温微凉的男生。

    没有话，温存许久，才恋恋不舍松开。

    路桐觉得季哲林今天有些不对劲，却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心情不太好。所以只想抱一抱他，希望他至少能够开心一些。

    “我走了。”没有额外多其他任何一个字，男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点头以后便冒雨继续往前走。

    “哎！你等等。”路桐跑过去，叫住了蹲在路边准备解锁准备骑车离开的季哲林。

    “那个……”路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叫住了男生放慢了手下的动作，抬头默默看着路桐。这个女生在礼拜天还穿着学校的校服，手里攥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在绵绵细雨模糊视线的时候格外扎眼，就看她轻咳了一下，手微微向自己的方向伸过来，红色雨伞遮住了自己的头顶，而女生则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淋雨。

    “你怎么不伞也不带雨披？”

    “哦，离家出走了。”季哲林开完车钥匙的锁，站直身子，很自然地把伞柄往路桐的方向一推，红色雨伞又重新推回了路桐的头顶。

    路桐愣了愣，不知道该什么，最后只是努力绽放出一个很甜甜的笑来，“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下次吧。”他看了眼表，“明天网吧见。”

    完便急急往外面走去，路桐瞧见雨中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还是忍不住举着伞追过去，想要不要再送送他。

    路过马路的时候，耳朵却被一声响亮又刺耳的鸣笛镇住，人行横道上，看着越来越近的车，路桐吓得一步步往后退去，因为惊恐还不心被身后的石子绊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汽车终究是没有撞上来，刚刚好停在了路桐坐倒的前面。短暂放空以后，劫后余生的庆幸夹杂着惶恐，让雨中的路桐狼狈又无措。

    也是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季哲林跑了过来。他顺手捞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在一边的伞，一边蹲下，一边重新把伞撑在路桐头顶。

    “你能不能心一点！”大雨磅礴，雨点伴随着季哲林的声音，砸进路桐耳朵里。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麻木扭头望向皱着眉一脸担忧的季哲林。

    季哲林的声音带着责怪、后怕和浓浓的担心。见惯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柔和的模样，难得的严肃让路桐心里有一丝凉意，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季哲林当对上路桐这双快哭了的眼睛的时候，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他叹了口气，把手伸向路桐，换了一种更温和的语气，“别怕，我拉你起来。”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在大雨中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季哲林而后便紧紧搂住还在浑身发抖的姑娘。

    这个时候，从车里走下一个女生。她撑着伞，却没有盖住浑身傲然的气质，女生穿着看起来就相当贵的潮牌衣服，手撑着车门，丝毫没有差点发生车祸的紧张感，居高临下地往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路桐。

    话声音带着点嘲弄，“季哲林，你眼光也太差了。”

    记忆中淡定又嘲讽的表情忽远忽近，终究贴合上了刚才一刹那车祸时候嘉禾走下车款款而来的模样。

    路桐确实曾经就见过嘉禾。

    -

    从破碎的梦里醒来，路桐缓缓睁开眼睛。

    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涔涔的。

    身边有动静，她拖着沉沉的脑袋，转了转头，却被一把按住。

    “别动！”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担心和浓浓的不悦。

    是季哲林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路桐觉得嗓子发干，还是不老实地想动一动，却又被坐在一边一双手被按了回去。

    “你能不能听话！”尽管过去了三年，话的人似乎和当年那个雨中警告自己“你能不能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听话的人心态已经大不相同了。

    没有了害怕，没有了惊恐。

    阵阵酸涩从心底泛起，路桐努了努嘴，尽量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

    “想喝水。”就在感觉要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的时候，路桐轻轻对身边的人，找了一个支走他的借口。

    然后就听到一边的人起身，一阵手忙脚乱。

    路桐借机缓缓从床上撑着坐起来，迅速拿手背抹掉差点流出来的眼泪，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背对自己倒水的季哲林。

    头还有一点点晕，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待到季哲林捧着水杯，转过身，就看到了女生吃力地撑坐起来，一脸可怜巴巴地冲他张望。

    不算求他帮忙夸张演出祈求样子的话，这好像是重新见面以后的路桐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他不由自主也想到了那个雨夜，那个无助狼狈又很想让人抱抱她的晚上。

    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他别开眼，慢慢走到跟前，举起水杯，女生想自己捧水的手被他无视掉。

    他自己将水杯递到路桐唇边，路桐就着他的手，口口喝起水来。

    或许是重见以后，姑娘毒舌嘴别人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在基地也整天没个正型天天和李妍妍胡闹，和自己偶尔唱唱反调。现在这般乖巧的样子却太少见了。

    可是，季哲林不喜欢这样的乖巧。

    待到路桐喝完水，心满意足冲他笑了笑以后。季哲林的手鬼使神差伸到路桐嘴边，轻轻蹭掉了唇边还没干涸的水渍。

    指尖和唇边肌肤短暂贴合了三秒，瞬间引起了一片滚烫。

    路桐也怪异地望了眼有些反常的季哲林，季哲林没有理会，只是淡定自若将水杯放回到床边。

    路桐抿了抿嘴唇，燥热的温度从心口直冲脸颊，唯有唇边刚才冰凉指尖触碰过的地方能稍稍缓解。

    “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没有凶你的意思。”淡声解释。

    路桐从来都知道他没有凶她过，偶尔急躁的语气从来都是因为担心和着急。似乎是平日见多了他对自己开着有的没的玩笑，现在这般情景显得尴尬又珍稀。

    “你怎么来了，林安好不好？”半晌，终于恢复清醒的路桐，心翼翼问季哲林。

    “她没事，在一边修养。”自动忽略到前半个问题，季哲林像是想活跃一下沉闷的氛围，他摆出最常见的姿态，故作轻松，“你怎么不好奇自己车祸以后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呢，倒是上来就问林安好不好。”

    后知后觉，才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双腿健在，又仔仔细细环顾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确定季哲林在捉弄自己以后，气鼓鼓瞪着他。

    又想起走下车的嘉禾，路桐便问，“你知道是嘉禾撞的我吗？”

    一边问，一边细细观察对面男生的面部表情。

    季哲林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路桐却不依不饶起来，“哎，过去是她，现在还是她。这位大姐感觉就想要我的命。”

    “你，过去她针对我也就算了，现在我们两个清清白白，她怎么还要欺负我。”越越放肆，完全不像一个才清醒的病人。

    不过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活力。

    清清白白。

    此词一出，季哲林的表情都有些垮掉。他捏了捏眉心，重新帮路桐掖好被子，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找她谈谈。”

    “她也在医院？”路桐错愕，“之前不是好端端下车还想看我笑话吗？”

    转念，又想起什么一脸释然，“她是不是等着我缺胳膊少腿，或者撞傻了，假哭两声再委屈巴巴开个记者会回应？”

    “别瞎。”要走出门的男生，停在门边，手放在门把上，又回头望了一眼路桐，“我不会让你有事。”

    不是，你不会有事的。

    而是，我不会让你有事。

    完便走出门，而候在门外，耳朵贴着门口偷听好一会儿的李妍妍、汪瀚甚至还有来探病的唐鹭，一时间猝不及防摔进了病房内。

    路桐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望向摔在地面上的三个人。

    为了掩饰尴尬，三个人迅速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了走笑嘻嘻道，“哎呀，你幸好没事。”

    便开始胡乱寒暄起来。

    路桐一边应着聊天，一边想起嘉禾来。

    那个女生天生高傲，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从来没有把路桐放在眼里，更不要是竞争对手的位置。这种无关轻重车祸的把戏耍了两回，也不知道是真的幼稚，还是没长脑子。

    看到路桐有些出神，唐鹭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她，探身凑到路桐耳边，“挑拨离间还是你厉害。”

    “我怎么了？”

    “我最后进来的，看到季哲林表情不大好，就往嘉禾那边走过去了。”唐鹭眼珠转了转，抓着路桐胳膊出主意，“你好不好奇她俩聊什么呀？”

    “需不需要我这个侦探出马，帮你听听？”

    路桐无语地看了眼唐鹭，一语点破挑事儿的闺蜜，“你自己好奇呢，倒也不用着我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