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再熟悉不过的占星工作室映入尽收眼底。

    星月羊毛挂毯静静挂在墙上，占卜桌上的鼠尾草捆成一束，占星骰子折射着暖黄色灯光。

    但是，占卜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谁？

    云默心中充满惊恐与不安，像妈妈突然有了新的孩子，不再认识自己。

    那女孩扎着一个高马尾，挺直腰背端正地坐在占卜椅之内，正紧皱眉头盯着手中一页纸。

    云默想走上前质问女孩，为何扮成自己的模样，为何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却感觉整个人行动起来轻飘飘的，不是在走，更像在飘。

    她将双手放在眼前。

    除了空气，再无他物。

    她不自觉地惊叫起来。一张口，声音仿佛被无边深海吞没。

    冷静。云默“深呼吸”着告诉自己。

    现在，自己应该仍然处在副本之中，以纯意识的形态存在。

    她试图找到线索。

    首先是 “走路”。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只要想着“去占卜桌的上方”，视角就一路移动到占卜桌上方停住，如同一个吊威亚的人举着摄像头移动跟拍。

    接下来到门外去看看。既然现在只是一团意识，想必能够穿墙上房。

    云默一路飘到门边，却撞上了一个看不见的软东西。多试几次，房门处的空间竟然如同泡在水中一般微微波动起来，荡漾了一番之后才恢复平静。

    我的活动范围，有可能跟下面那个有形体的自己相同。云默猜测着，飘到自己身旁，看向她手中举着的那张纸。

    星座游戏副本试炼简报

    测试者云默，顺利通过天秤座试炼报告。现将结果分析如下：

    ……

    这份报告，不正是通过天秤座试炼时的那一份吗？

    冥思苦想间，手上那份报告突然像泡入水中，水波纹在四周波动起来。

    报告上黑色的铅字像是被水泡化一般，旋转波动，随后又重新出现在白纸之上。

    内容却大相径庭！

    云默在震惊之余，捕捉着白纸上的内容。

    弗洛依德……梦的解析……梦的源头来自于外部刺激、内部刺激、躯体刺激和精神刺激四类……压抑的潜意识会在梦中得到满足……记忆并不可靠……

    没来得及完整看上一遍，白纸再次波动，内容又恢复为“星座游戏副本试炼简报”。

    刚才看到的，似乎是大学时选修的精神分析课相关内容。然而这一门派太过于强调深挖被压抑的潜意识，而挖掘潜意识又过于痛苦，最终云默没有学到底。

    正在回忆之中沉沦，突然见有形自己朝这边看过来。

    难道她能看见自己？云默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几秒后才发现，她的目光直直穿透自己，看向背面的猫头鹰时钟。

    猫头鹰时钟的表针不合常理地转动着，到10点整停下，转而正常走动。这场景又与进入水星副本之前一模一样。

    目前看来，这大概是副本回放。但是意识形态的自己，究竟为何存在，能影响副本进程吗？明天以后遇到的廖星、方竹和莫知，是纯意识还是有形体，还认不认识自己？如果不认识，那认识自己的你们又身在何处？ ……

    意识形态的云默要思考的问题太多，却在地上那个裹着黑袍的有形自己沉入睡眠时不复存在。

    “哔……哔……哔……”意识云默与有形云默同时醒来。

    她马上就要去洗手间洗脸，对，就是这样胡乱一抹，还对着镜子傻笑，一副天真无邪、勇往直前的样子……接下来是吃早饭，面对白开水和干馒头也能如此满意……

    意识云默悬在房屋顶部，飘来飘去俯视着房间内的一切动向，时不时评判一番，马后炮几句。

    然而一旦冷静下来，这种感觉却让人毛骨悚然，虽然现在既没有毛也没有骨。一旦什么都不思考的时候，自己就不复存在，风轻轻一吹便散去。

    有形云默开门出去，意识云默赶紧跟上。她知道，自己即将迎接水星副本，初遇廖星，进入莫克利大厦。

    一进入副本，有形云默身着深灰色西装套裙、黑色中跟鞋，手拿一个灰色文件夹，看着眼前的莫克利大厦。

    下一秒，你即将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张面试通知单。你走向大楼，保安会拦住你。如果有嘴巴，飘在众人头顶享受上帝视角的意识云默一定会微笑起来。

    与刚进入水星副本不差毫厘，有形云默被拦下之后，一时没想到办法，掷起星座骰子来。

    水波纹的流动和摇曳感再次袭来。刚开始，整个莫克利大厦如同水中之城，波光粼粼，光影浮动。随后，那水波范围逐渐缩，最终定格在有形云默手中的星座骰子之上。

    结果并不是之前的水星组合。

    海王星  双鱼座  12宫

    海王星，自2006年冥王星被划为矮行星之后，已成为太阳系行星中最远的一颗。

    双鱼座，黄道十二星座中最后一个星座。

    12宫，万事万物最后一个阶段。

    海王星掌管的领域，迷幻茫然，混沌自欺，边界模糊。爱与恨、善与恶、美与丑、现实与想象、自我与他人等等一切相对词、反义词，在此处混作一团，相互转化。

    云默终于感到有些害怕。四季循环交替，万物生生灭灭，即使玩游戏也有通过的一天。混沌的最后一颗星，最后一个星座，最后一个宫位，不知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大厦门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意识云默连忙飘下去，剧情却出现了偏差！

    保安并没有拦住廖星和方竹，而是对着他们行了礼，随后目光炯炯地站定，扫视着人群。两人则头也不回地向大厦内部走去。

    可我，明明是在这里和廖星相遇的啊？

    云默急欲从入口飞入大厦，却再次撞到软而有弹性的透明结界之上。

    又被有形的自己限制活动范围了！云默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起来，飘回被保安拦下之处，却大惊失色地见到一个陌生人！

    眼前的女孩儿，个头不高，异常瘦弱，柔弱的气质有点像冥王副本中曾雨柔。她扎一条低马尾，脸色苍白，双眼低垂，两手垂在前方交握，显得有些局促。右手腕上挎着一个泛黄帆布袋，上面印着土星图案。

    这人是谁啊？我跑到哪里去了？？云默360°无死角地量着女孩的装束。女孩身穿一件质感差到做抹布都不吸水的白衬衫，一条售货员同款工作裤，脚踩一双过大的圆头黑皮鞋，露出肉色丝袜的边儿，和她本人的学生气质十分不符。

    这女孩不是莫克利大厦的玩家。进入这里的人，都身穿质感高级的套装。云默准备暂时不理会这个格格不入的人，到附近去找一找自己。

    “请问您是云默女士吗？”保安大哥结束耳机中的对讲，问女孩。

    女孩轻轻点了头，抬起双眼看着保安，一双杏眼虽然漂亮，却充满时刻将要被猎食般的惊恐：“对，我是。”

    意识云默顿在空中。怎么这一会儿就3个云默了？

    “把你的《面试通知单》拿给我检查，才能进入。”保安神色缓和了一些。

    女孩如受惊的鹿一般，从包中摸索半天，才在一个粉红色笔记本中郑重其事地拿出那张被仔细对半折叠的纸，心翼翼地递给保安。

    保安展开纸，云默连忙飘到保安头顶查看。

    科连市商业银行劳务派遣员工面试通知单

    2222号应聘者：

    请于8点30分准时到达科连市商业银行总行10层会议室，参加面试。迟到则视为自动放弃。

    科连市商业银行……？这不就是现实中自己曾经过的银行？但为何是劳务派遣员工？自己进入银行的时候，虽然大学肄业，却因为成绩优异，被破格录取为正式员工了啊！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才积累到开占星工作室的原始资本。

    云默越来越迷糊。不禁感慨，若一个人星盘中被海王星元素填满，恐怕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吧。

    还有一个办法。她享受着空有意识带来的便利，瞬间飞到大厦顶部观察。

    结果却更加令人不解。

    本应有88层的莫克利摩天大厦，现在只有20层高。顶楼灯牌上写着七个大字：科连市商业银行。

    难道穿越进别人的副本里来了？还是遇到了平行世界？正思考间，云默看见扮奇怪的同名自己跟在保安身后，向大厦入口走去。由于皮鞋不合脚，还在门口被绊了一下。

    云默连忙跟随其后，这次居然没有撞上结界，顺利进入大门之内。

    如果有终端，那一定会提示任务为“跟上这个名叫云默的人”。

    一进入大厅，云默便贴近地面，试图找到数字电梯。那里，是她向廖星展示才华，他注意到她的起点。

    然而地上反射着森森冷光的，只有再普通不过的大理石。

    恍惚间，云默看见一个鞋跟犹犹豫豫地朝自己踩下来。

    幸而现在是纯意识！不然早被这个不长眼睛的踩到了……

    连忙飘到空中，才发现这个不长眼睛的人，正是低马尾云默。

    保安将低马尾云默送进大厅，伸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后，重新回到门口岗位。

    那双犹犹豫豫的脚，前挪一步、后挪一步，显然不知道哪里才是电梯区。

    云默不禁回忆起，自己工作的科连市商业银行大楼，电梯区的确设计成高档酒店风格。电梯到达哪一层楼外部并没有显示，只有向上和向下的两个长条日式灯。

    如果有形体，她会马上告诉女孩该如何做。然而现在，她在一次又一次尝试推动女孩、在女孩耳边话失败之后，只有沉下心来慢慢等待她自己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