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云默在自己的占星工作室中醒来，一眼便看见廖星那张亲切的病号床。

    她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情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低马尾的世界。

    但目前的视角似乎还是漂浮状态，喊出口的 “廖星”也并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廖星和方竹正席地而坐，安静地吃着鱼形点心。

    是这个廖星，清瘦的，白皙的，温柔的，安静的。

    云默情愿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但她知道那纯属幻想。吃鱼形点心的那一天早上，正是自己进入月亮与巨蟹座副本的那一天。

    果然，一双玉手掀起了粉红色窗帘，高马尾的自己飒爽亮相。

    接下来的剧情，云默都知道了。方竹和廖星邀请自己加入团队，自己则一本正经地思考着是否要加入……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云默的视线停在那张占卜桌上。占卜桌上摆放的东西，她闭着眼睛都拎得清，有些什么、摆放在什么方位。

    然而现在，那被她用作祭坛的四元素蜡烛，居然只剩下了两瓶。

    象征风元素和土元素的蜡烛并不在原来的方位。

    云默紧贴地板仔细寻找，连占卜椅下方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却依然找不到。

    为什么是风元素与土元素？云默开始思索。想来想去，只有昨天的水星副本，同时涉及这两种元素。

    熟悉的水波纹再次袭来。廖星的病床和方竹的粉红色床首先卷入水中，沉入虚空。接下来，廖星和方竹也消失了……

    高马尾的有形自己似乎并无异样，一声不响地开了门。

    在她进入门内的一瞬间，云默恍然看见她的高马尾有一瞬变成了低马尾。

    咕嘟咕嘟……四周是一片浑黄的液体。月亮巨蟹座世界是水世界没错，但怎么进来就被淹在水中？

    云默从水中飘了出来，没有掀起一丝水花。

    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海洋，也不是永夜的世界，穿着鲨鱼皮的三个人毫无踪影。

    这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大太阳顶在头上，是个明媚的夏日。

    河里狗刨的正欢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她并没有穿泳衣，直接穿着粉白色的背心、短裤蹬着肉嘟嘟的脚丫，时不时咯咯笑着向岸上的男孩撩水。

    男孩也七八岁的样子，带着一顶大草帽，皮肤白皙，身体瘦弱。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抱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只敢把脚轻轻探入河中。

    “别泼别泼，衣服湿了妈妈就会发现我到河边玩了！”男孩躲着女孩溅起的水。

    “你不我不，谁会知道？”女孩鼓起好看的圆眼睛，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我会游泳，如果你沉下去我会救你的！”

    云默有些出神。这女孩……不仅长得像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内里，也相同。而旁边那个长腿男孩，眉眼间透出的清淡，十分像廖星。况且，廖星过，我时候喜欢穿白色连衣裙……

    “快下来呀！”女孩游到岸边站起来，去抓男孩的手。

    “真的不行！”男孩摇摇头，“上次和你在这里玩，只把腿泡进河里，都被妈妈发现了，我挨了好一顿。”

    “只把腿泡进来，是怎么被发现的？”女孩停止拉扯他下水，好奇地问道，“我明明把连衣裙借给你擦腿了呀。”

    “妈妈用指甲在我的腿上一划，出现了白道道。”男孩认真地，“在水里泡久了，那白道道就会留很久。”

    “啊——！”女孩突然惊叫起来，语速极快，“你妈好像往这边来了！快，快走！”

    话毕女孩从河里扑通扑通跑上岸，抓过男孩手里的裙子胡乱套上，马尾辫上的水滴滴答答，白色连衣裙湿了一大片。

    “还真是我妈。”男孩皱起眉头。

    云默看向远处，成片果树林中间果然有个大红色身影若隐若现。

    两个朋友朝反方向跑起来，在一户农家院前停下。

    女孩拍着胸口，大声喘着气：“星星哥哥，你就告诉我，下河游泳好不好玩？”

    名叫星星哥哥的男孩想了几秒，郑重地点点头。

    “那不就行啦，挨也值了！”女孩笑着，突然变了表情，大惊怪起来，“星星哥哥，你脖子上挂着那个东西好像没了！”

    男孩马上摸向脖子，本就苍白的脸变成惨白，“糟了……肯定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

    云默望向他的颈间，挂着一条红绳，本应该挂吊坠处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圆环，空空荡荡。

    “没关系，再买一个就好了！”云默想到这句话的同时，女孩居然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个买不到，是我奶奶求来的护身符……”男孩沿来路跑了几步，又回头，“我去找找！”

    红绳随着他的跑动摇摇晃晃，从颈间的一条短线慢慢扩张膨大成为一条手腕粗细、无限长的蠕动红绳，在水波纹中翻滚起来……

    “默默……”一个苍老的声音将云默拉回来，然而很快，她便发现那人喊得并不是自己。

    眼前是个农家院，一个矮而瘦的白发老人系着粗布围裙，正在弯着腰给女孩洗澡。

    女孩站在一个大洗衣盆中，老人一瓢一瓢地将热水浇在她身上，嘴里念叨着，“默啊，不能单独跑去河边玩，太危险了。你想去的话，告诉外婆，外婆带你去……”

    “知道啦！”女孩跳出澡盆，披上一块大毛巾便开始坐在板凳上大口吃西瓜，老人则耐心地给她擦着头发上的水。

    望着老人一桶一桶倒洗澡水的背影，云默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虽然自己记不得高中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外婆，但心中涌起阵阵暖流，让她不再那么抗拒，甚至有点想要主动去探索过去的事情。

    老人把地上的水扫进排水沟，用怜惜的眼光看着女孩：“默啊，想没想妈妈？”

    “不想！”女孩重重地吐出西瓜籽，“妈妈要带弟弟。外婆家更好玩，有河，有蚂蚱，还有星星哥哥。”

    温暖的水波一阵一阵包裹着云默，如同外婆一瓢一瓢浇在自己身上的洗澡水。云默感到未曾有过的放松，缓缓闭上眼睛。

    女孩正在田埂上跑，马尾辫一跳一跳，白裙子迎风飘动。

    云默连忙追上，心想时候的自己这么欢脱吗？现在果然成熟了一些。

    周围是碧绿的麦田，不远处有一排自建房，其中一间白砖红瓦的三层楼在一片青黑瓦房中格外显眼。

    最终女孩停在了这栋屋前面，深呼吸一次，迈进院子里。

    “哟，老王太太的外孙女儿来啦！”一个高挑瘦弱的女人身穿一身大红色连衣裙，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阿姨好，我找星星哥哥。”女孩笑着。

    “在屋里看动画片呢！我带你去。”女人放下没晾完的衣服，带着女孩向门口走去。

    一进大厅，首先看到的是张和女孩差不多高的供台。台上供着香炉、三杯酒，还有一个水杯。

    香炉飘来的味道和整个供台的布置都让云默感到极度不适，供奉之仙想必是某种民间仙。

    云默跟女孩在红连衣裙女人的带领下一同进入朝南的大屋，星星和一个又高又胖的挽髻老太太坐在春秋椅上，看着电视中播放的动画片。

    “云默，你怎么来了？”男孩见到女孩，有些惊讶，又带了些欣喜，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我们到田里去捉虫子吧？”女孩对着他挤挤眼，故意晃了晃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拳头。

    “好！”男孩一口答应下来，身体却没动，眼睛看向红连衣裙和挽髻老太太。

    “廖星！”红连衣裙女子提高了嗓门，“这么热的天，别总往外跑。身体不好，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男孩低声句“好的，妈妈”，随后转向女孩，“那我们一起看会儿动画片吧。”红连衣裙女子听闻才走出房间。

    电视里的音乐吸引了云默，她转头一看，《美少女战士》中的月野兔正在变身。

    “星星哥哥也爱看这个？”女孩咯咯笑着，“我以为只有女孩儿才爱看。”

    男孩挠挠头，“动画片里每个战士都代表一颗星球，而我名字里也有个星……”随后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服力，就转向旁边的挽髻老人，“奶奶，对吧？”

    老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量着女孩，眼光锐利而冷漠，像审视一件商品，让云默心头泛起寒意。

    “默默啊，”老人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问女孩，“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告诉奶奶，奶奶会算命，帮你看看长大以后是不是万元户！”

    天哪！云默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进入光怪陆离的副本世界，智斗武斗，死里逃生，在一个同名悲惨女孩的世界中当一个无能为力旁观者，是不是就为了等这一刻？生日的那一天，星星的所在，我终于要拥有自己的天空了！

    女孩点点头，张开樱桃般的嘴，爽快地出了话。

    然而在那一瞬间，电视声、蝉鸣声、女孩的话声同时被按下消音键，云默只听到突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

    女孩完后，老人点点头，起身离开屋子。

    电视里的巨蟹座月野兔又开始因为迟到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