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怎么还在这儿?

A+A-

    一炷香之后,段沁茹终于冷静下来。

    在南宫夫人的安排下,她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搀扶到中院的一间厢房中歇息。少顷,又由杨府的护院亲自护送,送回曾府。

    南宫夫人如今十分后悔,早知道段沁茹疯成这样,她什么也不会请她来参加春日宴。只是事已至此,她只能拼命找补。

    她亲自对诸位娇客们致歉,又备上一份厚礼给她们压惊,里头都是些价值不菲的步摇、金玉美钿。只盼望方月蓉不会把今日之事记在心上,影响她对杨府的看法。

    杨宥临则亲自将男宾送出门,拱向大家致歉:“诸位,今日之事因我而起,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知道内情的人都十分同情他的遭遇,毕竟要不是段沁茹,以当年重光君的盛名,怎么也不至于远离神光城。明面上,他们都不至于些什么,但背地里会怎么议论,谁也无法控制。

    就这么着,杨府的春日宴潦草地落下帷幕。

    杨宥临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回头一看,只见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神色里溢满了担心。

    他嘴角微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放心吧我没事。”

    他拽起旻儿的,轻轻地捏了捏,“倒是你,刚才没被吓着吧。”

    司徒俊彦瞄了她两眼,轻笑:“她哪里会被吓着,我看她胆子大得很!”

    旻儿偷偷冲他翻了个白眼,勾着杨宥临的指头,支支吾吾道:“旻儿没有关系的,哥哥那位曾夫人真的生病了吗?那时候,她看你的眼神好可怕呀,就好像哥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恶事似的。”

    “可是旻儿知道,哥哥肯定不是那种人!”

    杨宥临心神一颤,脸上的深冷慢慢消融,“你怎么就知道了?”

    旻儿仰着脸,万分坚定地点头:“虽然旻儿和哥哥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就是知道!明明是曾夫人自己心里有魔,怎么能怪到被人头上呢?”

    “你她心中有魔?”杨宥临面露惊讶。

    旻儿道:“是啊,她的话好生没有道理,而且明明有会把事情清楚的,就是不。若不是心中有魔,又怎会如此遮遮掩掩,毫不坦荡?”

    杨宥临愣住。

    司徒俊彦抱着胳膊,脸上扬起一抹奇特的微笑。

    “旻儿的对极了!那段沁茹可不就是有心魔么,咱们边走边吧,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洗洗睡了。”

    杨宥临扭过头看着他,“等等,你怎么还在这儿?”

    司徒俊彦困惑地眨眨眼,“怎么的,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留宿与你抵足而眠不行么?看看你这副脆弱的样子,万一等我们走了,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怎么办?”

    杨宥临抬往他后脑勺呼了过去,“放屁!谁躲在被子里哭?!你再一遍试试!”

    司徒俊彦当即耸了耸鼻子,一转身,跟猴儿似的闪身到她身后,两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当成了自己的盾牌。

    “旻儿救我,你哥又要打我了!”

    “我告诉你杨定安,别以为你今天受委屈了我就得让着你,从我让着你的时候还少吗?”

    “还有啊,你敢你没有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过,我都看见了!”

    杨宥临气得直抖:“司、徒、俊、彦!”

    恼羞成怒的大公子顿时撸起袖子,与发激情追打起来,死气沉沉的杨府在这一刻似乎又恢复了生勃勃的模样,天空上聚集的乌云也逐渐地随风飘散。

    然而,这不过是风暴之前的宁静罢了。

    “柱国将军弹劾你?”杨宥临惊诧地翻开司徒俊彦递过来的一份折子,立时沉下脸去。

    “难怪有这个闲工夫躲在我这里来,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么大的事,你昨晚怎么不告诉我?”

    氤氲烛光下,司徒俊彦深邃的五官显得更为深刻了几分。

    他嗤了一声,道:“无论是左奎还是叶弘,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粉饰太平的蛀虫!要不是因为他俩背靠大树,我早几年就把他们杀了!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你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吗?两座城池,五万将士,朝廷拨给他们十万石粮草,用以抵御夔族。结果其中一半粮草都掺杂了枯枝与碎石,如何能吃?若不是我带领援军过去,清点仓库时歪打正着发现了,剩下的三万将士只怕也已成为累累白骨。我不杀他们,不足以平民愤,更不足以告慰已死将士的亡灵!”

    杨宥临也一向最痛恨这类贪墨之徒,沉声问:“除此之外,可还有铁证?”

    司徒俊彦冷哼道:“夔族濒临城下,左奎临阵脱逃,弃泸州百姓于不顾,枉为一城主将。至于叶弘,因为抵抗夔族不利,煽动流民起义,意图谋反,最后畏罪自尽,人证物证俱在!可笑的事,柱国将军和右丞相非但不褒奖我退敌有功,反而死揪着左奎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不放,逼问我里头那些金银财宝的去向。”

    “呵,我傻了才把抄没来的东西交给朝廷!交给他们之后好叫他们再贪墨一次吗?干脆全部充为军饷,给苦命的将士们买酒、买肉、买冬装!”

    他带病多年,身上早已没了年时温润柔和的一面,一提到刚刚解释的战事,这心中的戾气就爆发了出来。

    杨宥临眸色阴沉,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我知晓他们该死,但神光城中有不少世家大族,仍然靠着西南的豪强年年上供的财物维持体面,现在这两个冲锋在前的狗腿子被你直接宰了,还剐了层皮下来,可想而知他们背地里会如何恨你,只怕早已咬碎牙齿了。”

    司徒俊彦自是无畏,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南边的局势越发遭了,你没去看过不知道,夔族一直在不断地增加,仿佛根本就杀不尽,烧不绝,还在不停地往北迁徙。照这样发展下去,百姓明年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杨宥临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南边修造的长城,已成功把它们阻拦在谷陵以南吗?”

    “那是糊弄百姓的话,你还真信?”司徒俊彦到这儿,怨怼地瞟了他一眼,“真的,你还要这样下去多久?我再怎么能打,朝中无人,有些事也不敢放去干。这次又得罪了柱国将军还有右丞相,只怕今后想要点钱粮都难。”

    杨宥临抬眼看去,就见他神色坚毅、目光灼热,心中被压抑多年的抱负与志向被勾的渐渐苏醒了过来。

    不过,他暂时还不能答应。

    “你继续关注朝中动向,不要心存侥幸。”

    司徒俊彦知道他胸有鸿鹄之志,只是心结未除,所以才偏安一隅,避世不出。但今日既然松了口,那么距离他出山便不远了。

    顿时高兴地拿起酒盏,满饮了一大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