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宥临面有薄怒。

    “你何时藏在这马车下的？”这丫头，怎会如此大胆？！

    万一途中体力不支，从马车上掉下来，岂非危险至极！

    旻儿垂着头，双紧紧地捏住裙摆，想看他又不敢看。

    “话！”

    司徒俊彦见状立即打起圆场，把旻儿拉到自己身边，嬉皮笑脸道：“你别这么凶嘛，旻儿既然跟着咱们一起来了，这荒山野岭的，你也不可能把她赶回去。要不，咱们就一道？”

    杨宥临紧拧着眉头，半晌没有吭声。

    旻儿慢慢抬起头，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当即红了眼眶。

    “对不起。”她哽咽道。

    “旻儿你的怎么了？”司徒俊彦的眼睛扫过她的双，惊讶地喊了一声。

    杨宥临低头看去，顿时发现旻儿臂颤抖，紧张地把一双攥在一起。

    他走过去，一把扯开她的双，只见掌上大大满是血泡！

    “你”

    杨宥临紧绷着下颌，脸色愈发的难堪。

    他深吸一口气，询问司徒俊彦：“带金疮药了吗？”

    司徒俊彦慌忙在身上摸了摸，苦着脸道：“糟糕，今日没带。”

    “你不是成天都带着那些瓶瓶罐罐么，怎么该带的时候反而不带了？！”杨宥临瞪了他一眼。

    司徒俊彦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哪里知道今日能够用上？”

    杨宥临拽起旻儿的腕往前走，“好让你晓得，任性妄为会有什么后果！本来就满身伤痕，这下可好，更丑了！”

    旻儿瞬间泪盈于睫，“哥，我知道错了。”

    杨宥临紧咬着牙根，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药，要是找不到，且看看疼不疼的死你！”

    司徒俊彦笑着他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实在觉得稀奇的很。跟着劝了几句，发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根本不需要自己这个外人操心，便牢牢闭上了嘴巴。

    “重光君来了。”看守义庄的柯老头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他曾是天福城的捕快，因为家中无人奉养，就到这儿找了个差使。因为身子还算硬朗，能做些挪动尸体与棺材的粗活。

    杨宥临对他淡淡点了个头：“麻烦柯老这几日为我留意了，昨日到现在可又有人来过？”

    柯老脸上没什么表情，态度也不卑不亢，转身往里走，顺提溜起一个白色纸扎的女童，话的声音有些嘶哑。

    “有一个，人还在里面没有走。”他推开门，一排排黑漆漆的棺材顿时映入他们的眼帘。

    三人抬脚迈过门槛。

    “呜呜，呜呜呜”一位衣着葛衣的妇人正趴在一具棺材面前，双紧紧地扣着棺盖，迟迟不肯合上。

    她低声呜咽着，仿佛死死隐忍着悲痛，连哭都不敢大声地哭出来。

    “这位婶子，您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杨宥临虽同情妇人失去亲身骨肉，但言语之中并未带有太多的情绪。

    妇人像受惊的兔子那般抖了抖身子，抬起头，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回头一看，害怕得直往后退。

    杨宥临的语气稍微变柔和了些：“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我家草儿是病死的。”

    杨宥临点点头，接着问：“得的什么病你知道吗？”

    妇人迟疑半晌，支支吾吾道：“她打从我肚子里出来，就又瘦又，哭起来都没力气，因为家里穷，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婆婆和当家的都嫌弃她，养得活就养，养不活就扔！还女娃不能葬在祖坟里，晦气，所以我才”

    着，她掉下豆大的泪珠，“把她送来义庄，好歹有个安身之处。”

    杨宥临面沉如水，叹了口气，“那你可知，只要是义庄没有下葬的尸体，作何处置，你再无权过问？”

    听到这话，妇人又哭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当家的和婆婆都嫌草儿是赔钱货，村里有不准埋葬孩子，我只能把她送到这里。”

    杨宥临不禁哀叹，不仅为民生之多艰，为世人之愚昧，更为重男轻女之陋习！

    “我予你一吊钱，买个薄棺，让这孩子入土为安吧。但我必须检验一下你女儿的尸体，如果有异，这便不可了。”

    妇人大喜过望，慌忙跪下，“大老爷仁慈，奴家愿意的！”

    “那好！阿彦，你带着她和旻儿走远些。”

    杨宥临并不想这样的场景被妇人和旻儿看到。

    司徒俊彦对他点点头，带着旻儿与妇人往外走，顺便与柯老再多聊几句。

    杨宥临不是仵作，并不懂得验尸之道，但想要知道这具死婴是否被寄生，方法还是很简单的。只要翻开尸体的眼皮，查看眼睑是否存在寄生物，掀开她的衣物检查四肢和躯干是否有鼓胀之处，或者其他异样即可。

    他的动作十分迅速，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抱歉，草儿的尸体我必须带走。她有被寄生的迹象，再停放两日，尸体就该长出芽来，到那时”杨宥临话未完，不忍去看这位屡受打击的母亲。

    妇人愣了半晌，恸哭道：“我的草儿，你怎么就这样命苦！都怪娘不好，要不是娘把你生下来，你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旻儿面露惊异，盯着她的后脖子看了半晌，走过去，扯了扯杨宥临的袖子。

    杨宥临顺着她的指望过去，心中大骇。

    只见这妇人耳后根之处，蔓延开一片墨绿的痕迹，仿佛几根交错的茎叶，自她皮肤深处生长出来，即将破土而出！

    而且她自己丝毫未有察觉！

    杨宥临定了定心神，问她：“你也是古岭村人？”

    妇人哭了一阵，才道：“不是，我是从古岭村隔壁的铁骨村来的。这位贵人，你既要带走草儿的尸体，可否还是赏我些个铜板，就当是——把她买走了吧！”

    杨宥临毫不犹豫地从袖子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了她。

    妇人感激涕零地伏地磕了一个响头。

    “看您的样子，是来查寄生者的吧。不瞒您，我知道一些怪事，但从来没跟别人讲过。您是个好人，告诉您应该错不了。”她擦干净眼泪，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死去的孩子。

    杨宥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忙问：“究竟是何事，你且仔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