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再也不想做你的先生

A+A-

    杨佩犹如一块朽木,安详地躺在床上。

    杨宥临从门口慢慢走近,看着这个男人,却有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从未见过杨佩如此安静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父亲。

    杨佩老了。

    这个曾经能把他一把举起抗在肩上的男人,突然间两鬓斑白,形销骨立。

    这个认知让他呆呆地站在床前,愣住了。

    杨筝没有他这么复杂的感受,两步并作三步冲过去,一下扑到他的跟前,开口的同时眼眶也红了:“父,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筝儿来晚了,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

    杨宥临抬头瞥了眼身边的垂而立的婢女,发现她们的双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变得更为浓重。

    而且这个房间里,充斥着极为浓郁的花香。

    他环顾一圈,发觉窗边和床后都摆放着不少月季。

    他记得母亲最是喜欢月季,难道是她吩咐吓人搬进来的?可父亲正在病中,房间里摆放这么多朵花当真合适吗?

    南宫恕晚他们一步进来,叹气道:“你们父亲近来总是困倦,前一刻还在与我话,后一刻便能睡过去。药吃了倒是不少,却不怎么管用。”

    “可有请过太医?”杨宥临问。

    南宫恕点头道:“自然是请过的,太医却找不出什么根由,只道是年纪大了,脏腑衰弱。现在每日都进人参,精神还算好了些。”

    “那父亲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杨筝翘起头来问。

    南宫恕淡淡瞟他一眼,道:“这个时候睡着,怕是要半夜才会醒。你的孝心娘都看在眼里,等你父亲醒了,自会与他听。”

    杨筝抿嘴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给杨佩掖了掖被褥,拱行礼道:“母亲这几日辛劳了,筝儿明日一早再过来探望父亲,还请母亲准许。”

    南宫恕的脸色霎时阴冷了几分,“好吧。”

    待杨筝开心地走出去,她脸上的寒意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杨宥临在一旁看到,心中反倒是松了口气,因为这才是他预料之中该发生的事情。

    “娘,您要是心中不快,未必非把他们放在眼前的。”

    毕竟这件事起来,全然是杨佩的不是。

    但他也清楚,南宫恕向来看重自己的名声,哪怕为了杨府表面的和谐,她也绝不会为了这件事就与杨佩撕破脸。

    可主动把这对母子接进府,却未免显得有些大度过头了。

    南宫恕淡淡一笑:“没什么,左不过就是个庶子。”

    听她如此,杨宥临便没有再什么。

    两人在这屋又了几句闲话,南宫恕便催促他回屋。黄珑今晚还要给他扎针,药也在炉子上温着。

    “我看黄珑身边那个药童不错,脚麻利,为人灵,话却不多。”南宫恕边,边给他抚平了领口的褶皱。

    “要不,娘给你要过来,以后就做个贴身厮?”

    杨宥临一怔,回绝道:“他是黄大夫的徒弟,并非什么寻常药童,您就别为我操心了。”

    “唉,我这不是看霍帧死后你一直闷闷不乐”南宫恕面露担忧,随即眼睛一亮,笑问:“月蓉那孩子对你情深一片,我看不如挑个良辰吉日,把你们的婚事”

    杨宥临立即打断了她:“娘,我对她没有那种意思。况且她污蔑旻儿,满口谎言,如此品性,如何能做我的妻子?”

    南宫恕十分惊讶:“可她为你抄经祈福险些晕倒确是事实,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杨宥临冷笑:“掉队的是周欣燕,而周欣燕亲口告诉我,她之所以会掉队就是因为方月蓉!娘,儿子奉劝您还是擦亮眼睛,不要被这种险恶的女子给骗了。”

    “竟然有这种事。”南宫恕不敢相信,“那方家和周家为何”

    “不过是怕担上责任,对士族名声有损罢了。”杨宥临叹息一声,神色凝重地对她道:“娘,我相信旻儿一定还活着,她一定会回来的。”

    ---

    杨宥临再次梦见了龚止戈。

    这次故事注入的过程格外漫长,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凤珩与龚止戈之间每一寸的感情纠葛。她虽是女子,却当真以一己之力赢得了龚家军的信任,并得到了朝廷和皇帝的认可。

    几次恶战下来,身上布满了伤痕,她却从不在乎,依然冲锋在前,从不退缩。

    龚止戈坦坦荡荡,始终视李允廷、李允言为挚友,却只为凤珩倾注了一腔真心。

    凤珩是她的先生,也是她的心上人。

    龚止戈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偶尔与将士对饮,还故意些军中趣事,逗将士们开心,与她们把酒言欢,笑得前仰后合。

    直到某日,在一次被敌军偷袭的殊死之战后,凤珩在战中失踪。淡定沉稳的龚止戈第一次失了态,在听闻消息后飞身上马,狂奔至山间,翻开一具具的尸首。

    他是这辈子唯一让她动心的人,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怎么能

    在她浑身染血接近崩溃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止戈?”

    凤珩在混战中被人砍中后背,昏了过去,在死人堆里躺了半宿,终于被一场大雨浇醒。

    她愣在原地,两眼瞬间失去焦距。

    随即,失而复得的狂喜把龚止戈淹没。

    她踉跄着上前,抱住凤珩沾满污泥的身躯,径直吻了上去。

    杨宥临惊呆了,如同一个木头桩子,良久回不了神。

    雨声阵阵,雷声滚滚,龚止戈却不顾一切与凤珩拥吻在一起,直到被顺着嘴角滑入的雨水呛到了嗓子。

    她唤他:“先生。”

    就让我放纵这一回吧。

    杨宥临一颗心仿若被撕成两半,疯狂地喊叫着:“走,你快走啊!他不是真心待你,你会后悔的!”

    就见凤珩轻轻拍着她的背:“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先生。”

    龚止戈愣了愣,颤抖着问:“那做什么?”

    “叫我凤珩。”他低头吻住她额角的一块伤疤,张开双臂把她抱了起来:“我的双腿早已经好了,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凤珩找到一间茅草屋,把失神的龚止戈抱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