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逢 娘,爹他笑话我。
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 初时还是睛空万里,过不多时便又阴云密布起来了。黑黢黢的群山掩映在无边的黑暗中,看起来颇为瘆人。
窟哥淳向来胆大, 这会儿后背却莫名浮起一层凉意,慢慢地爬上他的头顶, 令他头皮一麻。
而他身边的副官更是脖子一缩, 警惕地看向四周, 满脸皆是紧张的神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茂密的丛林后面,正有一双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寂静的林子里偶尔有飞鸟扑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 那羽扇快速扑腾发出的啸声平白激起了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些平日里嗜血又残忍的人,今日竟被一个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处的人几乎吓破了胆。
窟哥淳觉得这样实在太丢他匈奴第一勇士的脸了,传回去叫他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军中。想到这里他一挥手中的大刀给自己壮胆,冲着属下恨声道:“你们怕什么怕,不过一只鸟而已,还能啄了雄鹰的眼!”
话音刚落便听耳边响起了猎猎风声,他还未看清眼前什么东西闪过,便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身体长期养成的自然反应令他逃过了一击,但他身边的副将便没这么好运了, 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肩胛,直接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树桩上, 发出凄厉的叫声。
窟哥淳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迅速举起手中的刀横在身前, 冲着密林深处用汉语怒吼:“萧景澄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那里!你不用跑了,你早已被我们包围,今天你要么乖乖投降要么就死在这里!”
话没完又是一支利箭从密林中射出, 这一回直接擦着窟哥淳的头皮便飞了过去。他被这支箭吓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箭羽上沾着血迹,不由又笑了起来。
萧景澄被他暗算受了重伤,逃至此处已是陷入绝境。今日不管如何他都要擒了他,为他那些死去的好兄弟报仇。
这个齐人几乎杀死了他们匈奴一半的大将,不将他折磨至死难解他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窟哥淳用力夹/紧马腹,赶着它往密林深处飞驰而去,手中的大刀削铁如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手底下的将士一看将军冲在了前头,顿时鼓舞了士气,快速跟了过去。只是他们跑得不如马快,还未进到林子深处便听到里面传出“啊”地一声惨叫。那声音听得人浑身颤,就像是濒死之人从嗓子里发77ZL出的最后一记声响。
然后他们便眼睁睁看着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与其是走,不如是被什么东西推着慢慢往后退。
一步两步,退到林子入口处时,这些匈奴人才看清那人竟是他们的将军。
窟哥淳的身体被一柄长剑整个贯穿,且从胸口到下腹被剖出长长的一道口子。人虽还未分成两半,但那喷涌而出的血已是浸透了满身的盔甲。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手持长剑浑身是血的男人,那正是被将军设计重伤逃亡至此的齐人大将萧景澄。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几天前已是受了重伤,一路奔逃至此本该流血而亡才对。可为何他看起来依旧气势骇人,犹如地狱走出来的阎罗,一挥手便能取人性命。
那周身的肃杀之气,令这些匈奴人还未拔刀已是浑身颤抖。尤其是在看到将军惨死之后,他们仅有的那点勇气也烟消云散。
就在有人准备缴械投降时,被射了一箭的副将不顾流血的身体,拔刀冲了过来,边跑边吼:“都给我上,为将军报仇!”
这一吼又鼓舞了几分士气,那些人便挥着刀朝着萧景澄冲了过去。
萧景澄的剑依旧留在窟哥淳的身体里,似乎已无力拔出来再战。天空中一只孤雁飞过,发出凄厉的悲鸣声,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就在匈奴的人刀即将砍上萧景澄的身体时,一把长刀破空而入,直接刺破了那个副将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天空里羽箭齐飞,很快便将所有的匈奴人射杀干净。
严循顶着箭羽飞奔而来,冲到萧景澄身边一把将他扶住,一张脸吓得面无人色。
“王爷,王爷您怎么样,王爷您醒醒,是属下来迟了。”
萧景澄握剑的手一松,人便虚脱地倒了下去,幸而被严循整个儿扶着,才不至于昏倒在地。
他满身都是鲜血,有窟哥淳的也有自己的,刚才那一下用力太猛,身上的伤口又都迸裂开来,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严循见状吓得不轻,疯狂吼着让人拿药箱过来,想要替萧景澄止血。
“王爷您忍着些,属下马上就好。属下包扎伤口一向很厉害,保证一点儿都不疼。王爷您忍着点……”
萧景澄的意识却已变得极为模样,身上的那些伤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可胸口的某个地方却是疼得他不出话来。
就像有人拿刀刺进了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心,直至意识将他完全吞噬。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余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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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疼了一天一夜,到最后几乎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有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在意识没有完全失去前紧紧地攥着韩星云的手,颤抖着嘴唇求她帮自己照顾孩子。
韩星云那会儿也是快疯了,头一回觉得自己学了一身的医术却无技可施,眼睁睁看着余嫣饱受折磨。
又见她丧失了77ZL生的意志竟是想要求死,于是怒不可遏地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管,别想老子替你养。你赶紧把他生出来喂奶,医馆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去做。我养你这么多天,白给你吃白给你喝,你不想着回报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我替你养的,你想得美!”
在场的丫鬟婆子还有稳婆听到这话,都当韩大夫是被娘子过长的生产过程折磨得发疯了,所以才这种浑话。
稳婆虽有些吃惊,到底见多识广,当下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必在意。那些娘子在鬼门关时哭哭啼啼要生要死或者吓得直接躲起来不敢面对的男人,跟他们一比韩大夫已是好多了。
韩家娘子生了这么久都没能把孩子生下来,换作旁人早就崩溃了。韩大夫还能在这里陪着她握着她的手,些气话逼她不要放弃,已然是相当不错了。
希望韩家娘子不要计较,待这一关熬过去后还能跟韩大夫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只是稳婆也拿不准这一胎到底行不行。已是过了十二个时辰,韩家娘子眼看着身子越来越弱,像是快不行了的样子。
她的力气显然已经耗尽,宫缩那么频繁那么疼都没办法令她喊叫出声,攥着被单上的手已是血迹斑斑,那床单早已被她扯得稀烂,可这孩子就是不肯下来。
头胎,又是难产,只怕是凶多吉少。
余嫣自己也清楚她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了,她现在才知道生孩子比起用刑来竟还要疼得多得多。这一天一夜无休止的剧痛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无数次想到了死。
死了便能解脱了,或许到了地下还能碰到萧景澄。若是在下面见到他了她该同他点什么,是要狠狠骂他一顿吗,还是要告诉他她给他生了个孩子?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他那个人向来心高气傲,见到她这个出逃的外室或许都不想搭理。就让他们各自饮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从此将彼此忘个一干二净吧。
余嫣的脑海里不停地闪过那个男人的眉眼,和从前一样是好看而分明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俊朗又温柔的模样长长久久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想着萧景澄待她的好与坏,意识渐渐陷入了模糊中。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娘子别睡,孩子的头出来了!”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有人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人中,将她从虚幻里一把拉了回来。原本已渐渐抽离的剧痛又回到了身上,她实在忍受不住便张嘴叫了出来。
这一叫人便彻底清醒过来,稳婆趁机扯掉了她身上的被子吩咐她使劲。那时的余嫣全身已被汗浸透了无数次,整个人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她大口地张嘴想要呼吸,却什么都吸不进来,伴随着全身骨骼尽数断裂般的疼痛,她不停地逼自己用力,一丝丝一寸寸将那个几乎折磨她至死的孩子推出了自己的身体。
随77ZL着她虚脱前最后的一声哀叫,伴随而来的便是孩子洪亮的啼哭声,以及周围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生了个大胖子!”
有人忙着奔走相告,有人忙着替她擦拭身上的血迹和汗渍,而余嫣则终于撑不住合上了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真的好累,从余家被抄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她从来就没有放松过。现在她要彻底放松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一旁的韩星云始终握着她的手,一直待她睡过去后才虚脱般地倒在了床边。她跪在这里几乎一天一夜,这会儿膝盖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而后她试了几次想要起身都不行,最后还是春喜把她扶起来扶到了椅子里坐下。
紧接着孩子就被人擦拭干净包上包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韩大夫快看看,少爷多俊啊,长得多像您啊。真好真好,韩大娘子这回可算是熬出头了。”
韩星云看着包裹在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然后她伸手接过来,盯着那孩子的眉眼仔细瞧了起来。
初生婴儿虽都长得一团和气,但其实各有各的模样。像这个孩子甫一出生便可以看出长大后必定是个俊俏的郎君。
难怪那些人会长得像她,比起余嫣的柔弱美来,她自然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但实话这孩子长得也不像她,只不过这孩子乍一看半点没有像余嫣的地方,所以那些人才会这么。
要细论起来,这孩子应该完完全全长得像他父亲吧。
那个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如今却生死不明的郕王殿下。
他一定不知道,阿嫣给他生了个孩子,却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断送在鬼关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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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七年秋。
这天是中秋,照例又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韩星云的医馆不像往日那般忙碌,吃过午饭后只来了寥寥几个病人,还都是来配药的。
一个粉嫩可爱的男孩从外头快步跑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串糖葫芦。他跑得满头是汗,身后跟着的春喜不停地叫着:“少爷你慢点儿,等等我。”
男孩回头看她一眼,笑嘻嘻道:“你太慢啦,快点啊。”
边边咬着糖葫芦走进了医馆。
几个病人见状都笑了起来,纷纷冲韩星云道:“韩大夫家的公子来啦,哎呀几天不见又长高了。”
“谁不是,我家孙女都四岁了,也没他这般高。”
“长得高不还这般好看。韩大夫你都给孩子吃什么,出来我们也买点回家给孩子吃去。”
韩星云搁下手中开方子的笔,瞥了那孩子一眼,淡淡道:“糖葫芦。”
这话一出所有人哄堂大笑。
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委屈地看一眼韩星云,转身钻进了旁边的药柜间,扯着一个美丽少妇的衣角抱怨道:“娘,爹他笑话我。”
少妇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整理手中的药材77ZL。男孩得不到安慰愈发尴尬,只能举起手中的糖葫芦献宝道:“娘你吃吗,这个特别好吃。”
少妇没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把头低下来凑到男孩跟前。后者便乖乖地举起白嫩嫩的手,把红红的裹了一层薄糖的山楂递到了少妇的嘴边。
少妇也不客气,张嘴就咬了一整个山楂下来,又指了指那边的韩星云道:“给你爹吃两个去。”
男孩终于得到了回应笑得咧开了嘴,高高兴兴举着糖葫芦就去了韩星云身边,也不管手里粘乎乎的糖,直往对方怀里钻,嫌弃得韩星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扔开了半尺远。
男孩也不介意,依旧把糖葫芦往她跟前送。韩星云便索性接过来大口吃起来。她比余嫣吃东西更快,三两下那糖葫芦就只剩一半了。
男孩本来还靠在桌子边看“他爹”写的方子,虽不认得几个字,但还是努力想要辨别出一二。结果一抬头发现自己的糖葫芦都快没了,不由急了起来。
“爹你别吃了,还给我,我、我还没吃呢。”
边边扑到韩星云怀里,把糖葫芦抢了回来。然后盯着只剩半截的山楂看了又看,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下子医馆里的人笑得更欢了。
余嫣觉得他实在有点吵,没法子只能放下手里的药材叫春喜盯着,自己走到男孩跟前一把抱起他就往后院去。
“你去院子里玩吧,别在这里吵人。”
男孩却不肯走,眼泪汪汪地回头看向韩星云,可怜兮兮道:“爹你快回家,我要跟爹爹玩。”
韩星云本来都算写完这个方子便关门歇息了,听到这话赶紧又找了点事情做,一副不想回去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她宁愿看十个病人也不想陪一个魔王玩。孩子实在太累人了,也只有余嫣才有耐心哄孩子。把她跟孩子关在一起不出半个时辰,不是她疯便是她把孩子给疯了。
医馆里又走了一波病人,到最后只剩个婆婆在那儿咳嗽。韩星云给她把了脉,调整了原先的药方,又教了她几个食疗的方子,这才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张家阿婆,你回去后叫你儿子赶紧熬药,别耽搁知道吗?”
婆婆笑着道:“知道知道,韩大夫你人最好了。”
送走了张阿婆韩星云便算叫春喜来关门了,就在这时几个伙子扶着个中年男人匆匆朝这边走来,见着韩星云便大声道:“韩大夫快帮忙瞧瞧,老田眼睛叫石灰给迷了。”
韩星云赶紧让他们把人给带了进来,一面吩咐春喜准备冲洗眼睛的药水,一面翻开老田的眼皮仔细查看。
平静了不到半刻的医馆重新忙碌了起来。
一番冲洗治疗过后,那个叫老田的男人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努力眨了两下眼,发现虽然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但总算不像刚才那般火辣辣地疼了。
他感激地拉着韩星云的手道:“77ZL多谢你韩大夫,要不是你我这眼睛便要瞎了。”
旁边送他来的人中便有人道:“那是,早跟你了来找韩大夫。韩大夫看眼那可是一绝,别咱们镇上的大夫比不过,就是整个铜川也没有人能及得上韩大夫。田哥你这回可是走大运了啊。”
韩星云笑着从老田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客气道:“都是街坊谬赞罢了。”
“不不不,韩大夫的医术那是有目共睹,您可千万别谦虚。”
韩星云本就是个不爱与人客套的性格,且她的医术师从名家,她师父虽精通各科医术,但最绝的确实是治眼一科。她自得师父真传,向来于这一方面颇为自信,走遍山南海北也确实没几个人的治眼医术能高过她。
若有,除了师父外也就她的几个师兄了。
只是他们徒弟几个加起来,也还是不及师父的万分之一。所以每年慕名前来找师父治眼疾的人不计其数。奈何他老人家天性散漫居无定所,普通人想要寻着他也真是不容易。
去年好容易盼到他来自己这儿住几日,本以为他能定下来了。结果住了不到三个月便又走了,是要去寻她大师兄玩玩去。
韩星云作为徒弟也不好什么,只能叮嘱他一路心有空便回来。
“大师兄都成亲了,您别去太久扰他们夫妻。”
师父哪里听得进去,一走便是大半年。
好在他在的三个月里给镇乃至铜川的百姓看了不少病,连带着把她医馆的生意也带得更加兴旺了几分。
临走前他还叮嘱自己就留在此处:“省得为师过些日子回来,又找不到你。”
因为这句话韩星云放弃了四海云游的想法,安心在这镇上行医生活,慢慢的也习惯了这种日子。
更何况余嫣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跟着她乱跑,于是他们这对假夫妻便准备在这个镇上将关关养大。
关关就是那个把余嫣折腾得差点没命的孩子,当初这名是她给取的,用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句词里的两个字。
她趁余嫣没醒自己做了主,果然对方醒来后听了这个名便直摇头。韩星云本来以为她是不喜欢后面接的那两句,没想到余嫣听后只摇摇头,淡淡道:“这名字出自诗经,不好。”
“不好吗,你自己的字蓁蓁不也取自诗经?”
“是,所以你看我一生坎坷,日子过得这般混乱。”
韩星云自是不会信她这套辞,但也知从她嘴里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只得作罢。
但好歹这孩子的名字是定下来了,余嫣性子和软也没太过反对,他们这些人便一口一个“关关”叫到了现在。
一眨眼的功夫三年过去了,孩子已是能跑能跳能会道,又遗传了父母出众的容貌,成了这镇上人人都知道的英俊少爷。
只是有一点韩星云始终担心,她毕竟不是个男子,无法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给予关关男儿般的血77ZL性关怀。孩子现在还自然无所谓,待长大了又该如何?
难不成一直跟她们几个女子过吗?那样的话会不会对他的成长有什么不利?
为了关关好韩星云曾劝过余嫣嫁人,但每每起这事她总是笑着摇头,又反过来劝她。
“先别管我的事了,倒是你很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替你撑起这个医馆来。你也不能一辈子扮作个男子啊。前一阵儿我看你与邻街保仁堂的少爷相谈甚欢,不如……”
韩星云吓得直摆手:“不必了,那种唇红齿白的儿郎我可看不上,且不他医术不如我,便是性子也不如我血性啊。”
那日谈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上扎了根木刺,韩星云本以为他是个大夫必定无需担心,没成想他竟哼哼唧唧叫唤了半天,也不敢自己动手把那根刺挑出来。
最后没办法还是韩星云帮的忙。挑刺的时候那少爷还叫唤个不停,简直吵死人。
“你这样的男人,我能指望什么。”
余嫣听后也是无奈,想不到那家少爷这么娇贵。
这事自然就没了下文。好在韩星云一个人过惯了,根本也不在意成不成亲的事儿。看着眼前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她是更没了嫁人生子的想法。
算了,还是和余嫣春喜并关关一道,平淡过一世算了。或许哪天关关的爹就找上门来了呢?
那几个人见老田的眼睛无事了,便又重新扶起他谢过韩星云后就离开了。春喜一直等在旁边,见人都走了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算能关门了,今儿可是中秋,若是耽搁得太晚就来不及赏月了。”
边边扶着门板便要关上,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了门上,似乎没怎么用力,却把春喜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韩星云见状赶紧伸手去扶她,又看向了门口的那个男人,眼里满是警惕的神情。
那男人身量颇高一身劲装,一看就是练武之人,一张脸坚毅俊朗倒也不失为一个英挺之人。
他见到韩星云后便客气地拱手行礼道:“在下姓严,请问莫神医可在此处?”
韩星云便知是来寻她师父的。
看这人的扮像是哪家的护卫,他的身后还停了辆青布马车,虽未见多华丽的装饰,但只看那两匹拉车的高头大马,便可知车里坐着的人非富即贵。
韩星云抿了下唇冲对方抱歉道:“不好意思,家师云游四海去了,如今并不在医馆。”
着便要去关门,对方却不肯放弃,再次抵到了门上:“我们从京城而来,诚心求见莫神医,还请这位公子通传一声。”
韩星云就有些恼了:“都了我师父不在……”
话音未落便听马车那边传来了一记低沉有力的喝止声:“严循,不得无礼。”
仔细一看那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男人清隽的脸来。
不知为何只看这下半张脸,韩星云就觉得颇为眼熟,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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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循一听到自家王爷的声音,整个人不由一凛,对韩星云的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
他正准备上前将拜帖递上,又犹豫要不要点破他们的真实身份,就在这时内堂里冲出来一个男孩,径直跑到韩星云跟前,拽着她的手开始乱晃。
“爹你到底好了没有啊,我要吃月饼,我饿了。”
韩星云瞪一眼关关:“不是才吃过糖葫芦吗?”
不提还好一提更委屈了,关关嘴一撇就要哭:“你跟娘吃了那么多,我没吃饱啊。”
“叫你午饭多吃点不听,整天就知道吃零嘴。”
挨了训的关关急于转移注意力,想把火往别人身上引,于是一眼注意到了站在一旁讪笑的严循,便问道:“爹,这人找你看病?”
“嗯,不是找爹,找你师爷爷。”
“可是师爷爷不在家啊。”
韩星云听了便冲严循道:“这位公子您也听到了,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我师父当真不在家,不是我不愿意为你们引荐,实在是不能。不如你们另请高明吧。”
话没完关关就开始拆她的台:“爹,师爷爷不在你看病啊,你也会看病的。爹你可厉害了,你帮他们看吧。”
韩星魂刚才还觉得“儿子”像贴心棉袄,这会儿就觉得这棉袄委实漏风得厉害。她瞪了关关一眼,甩手道:“孩子一边去,大人话别掺和。”
关关没办法,只能放开她的手,却又不想回后院,站在医馆门口盯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贩看个不停。
韩星云也不在乎,左右这街道上都是邻里,谁家都知道关关是她们的孩子,何况还有春喜跟着她也不怕孩子丢。
她眼下只顾着发这个姓严的,这种人一看就不好惹,达官显贵沾上了更是难缠,到时候甩都甩不掉。
须知眼疾这个病本就难治,寻常百姓治好了没治好还有头,这种非富即贵的人万一没治好会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她压根儿就不想接这个活。
奈何严循还挺执着,听了关关的话后便又开始来缠她:“这位大夫怎么称呼?听起来似是莫神医的弟子,可否请您为我家公子诊治一二。我们从京城万里迢迢赶来,还望大夫不要推托才好。”
韩星云见他这般执着,料想怕是推不掉了,于是只能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家公子因何受伤,伤在何处何了多久?我先明,眼疾向来难治,且我医术微末未必能治好,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个自然。”严循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公子一年前在西北战场上不慎被人用毒物伤了眼睛失明至今,也曾遍寻天下名医但都束手无策。听闻莫神医于医眼有惊世之才,所以才特意前来求助。我家公子也知道这病棘手得很,所以即便治不好也绝不会怪罪,请大夫不必忧心放心诊治便是。”
韩星云一听这人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心里陡然生出几分77ZL敬意来。不管怎么这都是条汉子,为了保家卫国才成了这副样子。这下子她倒不好见死不救了。
于是她略一沉吟后道:“好吧,那先将你家公子扶进来再,我先替他看一看。”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街市上吵闹了起来,不远处几匹快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两边百姓纷纷四散奔逃,生怕被马蹄伤着。
春喜本来带着关关在路边买糖,听见马蹄声来便想把孩子护在身后。不料关关见着马儿反倒好奇心起,一推她便自己跑了出去。春喜想要去拉他回来已是不行,手碰上了孩子的衣袖滑了开去,没抓着他反倒摔了一跤,吓得她立马惊叫起来:“少爷!”
那几匹马也没料到居然会有孩子冲出来,想要勒停已是迟了。严循见状拔腿冲了过去想要救下孩子,出手却晚了某人一步。
只见王爷从车厢内奔出,单凭声音便寻到了那孩子站立的位置,迅速奔到他身边,只手一捞便将人捞进了怀里,退到了一边。
马上之人一见之下吓得浑身发抖,拼了老命将马勒停后便屁滚尿流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刚要跪下开口高呼王爷恕罪,就见那人抬手止住。男人长身玉立怀抱男童,只淡淡了一句:“回衙门等我。”便兀自抱着孩子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关关已然被吓傻,就这么被人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挣扎,身后跟着爬起来的春喜也是吓得忘了开口,就这么一路跟着人到了自家门口。
那男人并没有放关关下来的意思,反倒将他抱得更紧些,随即便沉声道:“你今年多大?”
关关张了张嘴,平日里能会道的他此刻却是一个字也不出来。他巴巴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镇上的男人很多,但没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爹爹也好看,可是那种好看不一样。
他的鼻子好高,嘴唇很薄,眼睛上蒙着淡青色的绸布条,明明看不见他,可他还是被吓得手乱抖。
抖了两下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布条,吓得严循在旁边赶紧制止道:“不可。”
他突然的出声吓到了孩子,关关惊魂未定终于记起了要哭这件事情,哇地一声便在男人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韩星云见状就想把孩子抱过来,可男人抱孩子抱得紧,竟是不愿还给她的样子。关关也不配合,一边哭一边搂着对方的脖颈,看不出是害怕多一点还是不舍更多一些。还把眼泪都往人家的衣领上蹭。
医馆门口瞬间变得热闹非常,最后还是春喜有办法,用一根糖画把关关的眼泪给哄住,一把抱进怀里躲回了后院。
她只是个丫头,刚才那两个男人实在有点叫人害怕。尤其是那个眼睛蒙着布的,只微微一抬手就把那几个纵马的官员给唬得不出话来。
春喜认得的,那里面有一个是本镇的父母官,从前他来找星77ZL云姐姐看病的时候,那个前呼后拥颐指气使的样子,是多么的高高在上。
可就在刚才,他居然吓成那个样子,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差点摔破头。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京城来的什么大官吗?
春喜抱着孩子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一不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进厨房里。
余嫣正在里面准备晚上过节要吃的菜品,见关关满脸泪痕地被抱进来,不由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是吃不着糖耍赖吗?我在这里都听见你前头的哭声了,你爹就这么纵着你?”
关关嘴里吃着糖没空话,春喜便道:“不是为了吃糖,方才差点出大事。”
罢就把刚才关关差点被马蹄踢到的事情一一了。
余嫣听得脸色一白,赶紧擦干净手把孩子抱了过去,心翼翼地护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轻声地哄了起来。
好在关关也不是胆的人,稍微哄两下便恢复了正常,反倒兴致勃勃要拉余嫣去前头。
“娘你去看,叔叔长得好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他年纪会的话不多,形容一个人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余嫣听他的描述也想象不出那人有多好看,于是便看向春喜。
春喜没念过书也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附和着道:“确实特别好看,就像茶馆里的书先生常的那种美男子。怎么来着,剑、剑眉什么什么,玉树什么什么?”
余嫣就笑了:“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被他俩这么一她也有点好奇起来。镇上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认得的,她不记得镇上有长得那么好看的年轻公子,能让春喜这样的丫头和关关这样的奶娃都赞不绝口。
“他们不是镇上的人,”春喜见她疑惑便解释道,“我听其中一个他们是从京城来的。那个眼睛蒙着布的男人应该是什么大官吧,连本镇父母官见了他都要下跪呢。”
一起这个春喜便乐了起来,“咱们本镇的父母官,都快要尿裤子了。”
余嫣心下了解,原来是从京城慕名前来的。
“他们本来要找师公的,可师公不在,那位公子的眼睛又伤着了,现下星云正在给他看眼。”
“那眼睛如何伤的可了?”
“我没有听清,他的护卫只跟星云了,我好像隐约听见了西北两个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是京城来的,怎么又扯到西北上去了?”
“谁知道呢,不定是在西北战场上受的伤。”
“那倒也有可能。”
这些年虽她们在这里多为本镇居民或是铜川市的人看病,但也有不少慕名前来找韩星云的。西北战场一年前才算彻底安定下来,这一年来陆续也有人过来看病。
有些是缺胳膊少腿的,也有些是伤了眼睛的,还有伤了头神智不清不认人的。余嫣每每看到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那副凄惨的样子,心里就会难受好些天。
于是她便对77ZL春喜道:“这里有我就行,你去前头帮忙吧。那人既是伤了眼睛星云少不得要忙活一阵,你去帮她吧。”
春喜倒是不急:“我看也用不上我。那人那么有权势的样子,连他的护卫都比我们官老爷还要威风,不定身边带着侍候的人呢。”
着突然又笑了起来,“余姐姐,那个人真的很好看,连他的护卫都比我们镇上最好看的秀才都要好看,名字也好听。”
“他叫什么?”
“好像叫严循。余姐姐,你是哪个寻字?”
余嫣只觉脑海里有东西炸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