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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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附或者远离,剥开或者收拢,他是雨天墙角里的一朵蘑菇,他是勾着胸膛的一颗苍耳。

    胖子都不敢回过头去看苏知云,对方上课显然一点都没有听课,能从侧脸上看见嘴角有一点昨天架留下的淤伤,低头看着抽屉,手指细长,指骨分明。

    再怎么,再怎么。

    再怎么也不能上课玩蘑菇吧?更何况……

    胖子忍不住开口了。

    “你手里拿的的是一个毒蘑菇吧?”

    “你怎么知道它是毒蘑菇?”

    苏知云头也不抬。

    他很认真地观察着手里的蘑菇,漂亮得不可思议,只有拇指那么大一点,凑近了还能闻到一点潮湿阴霉的味道和独属于菇类的淡淡腥气。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吧?”

    胖子有点抓狂了。

    红色的蘑菇,黑色的斑点,漂亮得近乎有点诡谲了,过于鲜亮的颜色已经是一种变相的警示,试图让看见的人失去食欲,保持安全。

    为什么苏知云就一点看不出来似的?

    “老师不是过吗?在大自然里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可能有毒。”

    “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可能有毒。”

    苏知云趴在桌子上,把玩着那朵蘑菇,老师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班上几乎没有人认真听课,一片死气沉沉。

    “那这么,顾泽欢也是一朵蘑菇。”

    “漂亮,有毒。”

    苏知云顺势往顾泽欢的方向看去,对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黑色水性笔,窗外蝉声噪噪,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呼啦地响着。从右侧大敞着的窗户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阳光,厚重的窗帘被人塞在了角落里。

    顾泽欢就沐浴在灼灼烈阳里,天气很热,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顾泽欢的嘴唇叫水色浸湿了,微微蒙上了一层波光。

    好漂亮。苏知云眼睛眨也不眨。他想舔掉顾泽欢嘴唇边的水渍。

    最好再用力咬一口,咬到他嘴巴都肿起来。

    胖子正在做笔记,他忽然听见苏知云在一旁喃喃自语。

    “要是他是一颗苍耳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把他挂在衣领上带走了。”

    胖子大概能意识到苏知云口里的“他”是谁。

    恬不知耻出这句话的疯子正靠着瓷壁,试图从上面汲取一点凉爽来,他的脸颊紧紧贴着瓷壁,从发间露出耳朵来,今天换成了三个耳钉,一点点光落在上头就熠熠生辉了。

    就如同有所察觉似的,顾泽欢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眼,就将苏知云钉在了墙上。

    他维持了这个动作很久,一动不动。

    红了红了,胖子看了眼苏知云的耳朵,果然又红了。

    直到一节课下课,再一节课上课,苏知云都没有放下挡着脸的手肘。

    还是很红啊。

    胖子心想。

    下课的时候苏知云翘着椅子在吃薯片,胖子耳朵旁边都是“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注意到了胖子的目光,苏知云将薯片递了过去。

    “你要吗?”

    “不要。”

    胖子看着苏知云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忍不住低声:“你就一点不担心今天的语文考试吗?”

    “无所谓。”

    苏知云将手指上那一点薯片渣子舔掉了。

    “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参加。”

    苏知云是个怪胎,虽然他上课从来没有听过课,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可他的成绩从来不是吊车尾,但也算不上太好,差不多在中游水平。

    有时候胖子也会觉得很生气,苏知云从来没听过课,居然次次也能考出不差的成绩。而自己那么努力,却总还是吊车尾。

    尤其是苏知云还是一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成绩的样子。

    昨天晚上十一点才睡,老师的声音让苏知云昏昏欲睡,他努力从睡意中挣扎出来,从抽屉里摸出手机,趴在桌子上给崔铭发送消息。

    “好无聊,有什么好玩的吗?”

    很快崔铭发来了信息。

    “我们在架,你来不来?”

    苏知云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有点疼,扣下几个字:“发地址。”

    胖子目睹这一切,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苏知云举起了手,一点不带结巴地谎。

    “老师,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去吧。”

    胖子瞠目结舌,一脸震惊。

    年少时的盛夏总是漫长而灼热的,好像终其一生都在盛放似的。

    苏知云下楼的路上畅通无阻,他从学校里翻了铁门出来,搭车一路到了昨天跟崔铭来过的闹市区。

    白天这儿很安静,只有几家零星的店还开着,门可罗雀。路边摆了几棵盆栽,渴得半死不活的,焉了吧唧。

    叶子都黄了一大把了。

    在无处躲藏的烈阳之下,脚底闷热得都像是着火了似的。

    苏知云不知不觉出了身热汗,衣衫黏糊糊地贴在背上,他跑到商店里买了一只冰淇淋,结了账之后按着崔铭给的位置上了楼,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穿吊带热裤的女孩,长马尾,粉头发。

    脸颊上贴着彩色的独角兽纹身贴。

    “你是崔铭的朋友吧?”

    里头和外头像是两个世界,开门的那一瞬间人声鼎沸,热闹不休,滚滚人世烟火铺面而来。

    苏知云一愣,不自觉点了点头。

    “嗯。”

    密封的空间里只有顶端的吊扇还在呼啦呼啦地转,这里空气一点都不流通,缭绕升起的白烟在房间里弥漫。

    槟榔渣子叫人吐了一地。

    人们都扯着嗓子在话,吵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苏知云额上汗津津,咬了口手里冰棍,冻得太硬.了,一下没咬开,反倒牙齿酸了起来。他又热又烦,周遭都是一股子青春期男孩的臭汗味,忍不住踢了崔铭一脚。

    “不是好了去架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不架你过来吗?”

    崔铭这样讲,他弯下腰,摆好姿势。

    一杆进洞。

    很完美。

    苏知云舔了一口冰棍,甜腻腻的巧克力牛奶味,他用力咬碎了外面那层脆皮,咔吧咔吧嚼了起来,从桌子上跳下来。

    “算了,我去电玩城了。”

    “孩子才去电玩城。”

    猝不及防的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腔调。

    苏知云抬起头来,陈一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果盘,脸上表情还笑眯眯的,正在吃西瓜。

    他眯着眼睛感慨,仿佛很享受的样子,还很热情地邀请苏知云一起吃:“要不要?”

    苏知云不喜欢他。

    “不要。”

    “总是拒绝得这么干净利落。”

    陈一啧啧了两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一从果盘里选了颗葡萄吃了,有点酸,他忍不住皱起眉:“这里就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今天开业,我过来玩玩,倒是你怎么认识你旁边那个朋友的?”

    “跟你无关。”

    这世界实在的可以。

    崔铭被苏知云盯得有点不自在,别过了眼睛。

    “那个不认识的朋友。”

    陈一对着崔铭挥了挥手,他从口袋里摩挲一阵,丢了个东西过去,崔铭下意识接住了,以为是烟,仔细一看才发觉是做成香烟造型的糖。

    “怎么?以为是烟呢?”

    陈一微微笑了,唇畔还有一个酒窝,蜜糖转似的。

    “哥哥看在跟你一个是同一个学校的份上,劝你一句,离那个变态远一点。”

    “要不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陈一拿着果盘走了。

    直到走出了桌球室,才有人忍不住问:“陈哥,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啊?”

    陈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了放进嘴里,几下嚼碎了,很好,是他喜欢的橘子味,酸酸甜甜的,让原本不那么好的心情都变好起来了。

    “瞎的呗。”

    他轻轻哼了一声。

    “我就不爱其他人那副兄弟情深的样儿,看着膈应,心里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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