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雪糕

A+A-

    “啊。”

    被紧紧揪住了头发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巷子里昏暗,借着落进来的那一点亮光,顾泽欢观察着中年男人的神情。

    对方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有一道深紫色的瘀痕,眉头紧紧蹙起,不断地吐出求饶的话语。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踪你了,我是变态,我是神经病,别了,别了。”

    “真的别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充斥着对疼痛的畏惧。

    少年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只注视着他。

    新鲜的淤青,底下的肌肤是滚烫的,灼热得像是能把手指融化了。

    非常奇妙的感受。

    男人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正在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直到那东西摩挲到了嘴唇边上,男人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才发觉那是手指。

    干干净净的,雪白的,指骨分明的手指。

    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红肿起来的部位,似乎是在感知底下的温度。

    手指是凉的,像是沾了雪一样冰,令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对方的手指是不是一年四季都这样冷,这样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顾泽欢的手只有在做过剧烈活动之后才会微微地热起来,然而也只是很轻微的热而已,还是要比正常人的掌心温度要低很多。

    当远远比红肿部位凉得多的手指一寸寸抚摸滚烫的伤口,那轻柔得几近于瘙痒的触碰叫男人忍不住心尖一颤。

    但很快的,那双手就像是兴致缺缺一样,从伤口上撤走了。

    男人竟然横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

    想要更多触碰。

    或者,想要更多地触碰面前这个人。

    哪怕是给予的东西是疼痛或者是苦楚。

    顾泽欢松了手,捡起了地上的可乐,自己一个人走远了。

    他咬紧了牙关,想要站起来,从巷出口走进个人影来。

    “啪嗒。”

    “啪嗒啪嗒。”

    停在了自己面前的是一双雪白的球鞋,脚底沾了一点污水,像是从少女肌肤上生出来的暗斑。

    在周遭环境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突兀。

    男人禁不住僵住了。

    有人粗暴地提起了他的头发,注视着自己,那乌黑的眼睛盛着一点黯淡的光,没有什么情绪地伸手过来掐住了他嘴唇旁边受伤的地方。

    重重碾过。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

    苏知云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手指逐渐用力。

    掐紧了自己的脸颊的力道像是能捏碎骨头,男人的面容因为疼痛而发白。

    恐吓威胁完对方之后,苏知云就走了,他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可乐,将铝罐踩瘪了丢进了垃圾桶里,几步追上了走在不远处的顾泽欢。

    又如同往常那样,若无其事地跟在对方身后。

    顾泽欢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远不近的。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

    就狗如同讨赏似的,苏知云心翼翼地拽住了顾泽欢的衣角。

    之前苏知云遇见这样的人下手很重,不加节制,上一次还差点因此被抓到了局子里。

    对方倒一耙,把自己成了受害者。

    最后还是苏天鹤用钱把事情摆平了,苏知云也被关在家里关了一个礼拜。

    “嗯。”

    顾泽欢这么应了一声。

    苏知云就望着他,顾泽欢穿着宽大的白衬衫,脖颈后头有一颗熠熠生辉的银钉,自己总是忍不住被那光彩吸引住视线,由此便能更加清晰地看见脖颈上还浸了一点汗水。

    如同蒙了层水光一样,是亮的。

    好想摸一摸。

    好想靠近一点。

    更加靠近一点。

    在灼热沸腾的温度之中,苏知云的脸颊开始渐渐变得越来越红,头晕目眩。

    “看着我做什么?”

    像是被迫从幻梦中醒来,苏知云眼睛轻轻眨了两下,蝶翼一般,颤动得厉害。

    “我……我可以牵您的手吗?就……就当做是奖励。”

    顾泽欢不喜欢别人叫他婊.子,苏知云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个称呼并不礼貌,于是他开始用“您”来称呼对方。

    原来那些污言秽语是亵渎。

    是不应当出来的话。

    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谓才能表达沸腾的情绪。

    苏知云几乎是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他意识不到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面颊通红,不堪一击。

    顾泽欢的目光从他耳朵上的三个银环移开,落在那脖颈上。

    很纤细,锁骨也是伶仃的。

    苏知云耳朵在轻颤着,那里也诚实地反应着主人的心情,白里透红,看起来很热,很烫。

    顾泽欢没有拒绝。

    于是苏知云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去。

    很凉,但自己的手很热。

    互相摩挲生出来的灼热温度像是要浸透肌肤一样固执地往里头渗进去,生出黏腻的汗渍。

    果然自己的手还是很热。

    顾泽欢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指腹偶尔会摩擦到自己的手背。灼热与冰凉互相折磨混淆,二人掌心的温度在盛夏的烈阳里被模糊,界限也变得不再那么分明。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一会儿,直到走进了超市,顾泽欢才松了手,苏知云收回手之后,略微舒张了一下掌心,能牵扯起一点点黏腻的感觉。

    出了一点汗。

    他们一起在超市里买了点零食和饮料。

    今天是礼拜六,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在外头走了一会儿,苏知云也觉得很热了,他在走出超市前,忍不住问了一句:“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我家。”

    顾泽欢这么。

    苏知云愣住了,他晕头转向地跟着顾泽欢一路往城西的深处走过去,踩着碎成一块块的树荫,在夏季里出了身热汗,旁边开着零星的店子,靠近市场附近还有杀黄鳝的地方,浸透了鲜血的木板,在高热里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腥气,苍蝇缠着那点腥气不放,试图汲取到一点碎肉。

    顾泽欢就走在自己的前面,仔细嗅了嗅,能闻到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青柠檬,发涩,发酸。

    亮晶晶的银钉在闪光。

    对方好像不觉得很热,汗也没出多少。

    两个人走到了一栋砖红色筒子楼面前,楼前长着些荒草,走廊上还有许多人晾了花花绿绿的衣服,没拧干的红蕾丝内衣往下滴水。

    苏知云稍微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那个水坑。

    二人一起走到了三楼,因为天气太热,楼梯间叫人泼了水,湿漉漉的,混合着一些灰尘与霉湿的味道。

    站在那扇斑驳落漆的门前,苏知云没由来地心跳如鼓,他攥紧了手掌,手心分泌出黏腻的汗水,这种心情就好像是第一次开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样,充满了希冀与期待。

    顾泽欢将门开了。

    不知道该是意外还是失落。

    门里的模样很显然没有一点顾泽欢的影子,只是一处简单的住所而已,甚至连生活气息都没有什么。

    顾泽欢换了鞋子,径直走到了冰箱前,开冰箱后又折返回来。

    苏知云心地将大门关上了,接过了雪糕。

    拆开塑料包装袋。

    牛奶味的,好甜。

    房间里风扇嗡嗡地吹着,两个人坐在铺在地上的凉席上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汗津津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苏知云用余光心地量了四周。

    昏暗,阴湿,看起来破旧又落魄。

    “为什么不住学校?”

    顾泽欢的嘴唇叫冰棍冻得有点红,他漫不经心地:“住学校很麻烦。”

    “之前住过几次,室友晚上老是呼噜。”

    苏知云没话了,默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棍,了舌钉的舌头吃东西总是不太方便,容易剐蹭到,所以吃雪糕的时候含在嘴里慢慢化掉会比较方便。

    “学校……”

    他刚一开口就咬到了舌头,眉头一蹙。

    好像流血了,舌尖化掉的雪糕里掺了一点腥气。

    好疼。

    苏知云有点手足无措的,他无意识地吐出一点渗血的舌尖,手里还捏着雪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样子。

    他忽然察觉到顾泽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周遭倏地变得很安静,只有风扇嗡嗡作响的声音。

    “你想要接吻吗?”

    对方这样问。

    苏知云愣住了。

    顾泽欢不由分地倾过身子。

    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在舔舐自己的舌头。

    好热。

    好烫。

    手里的冰棍在不知不觉间融化了,他浑身僵直,有人顺着他的手背舔了上来,吸.吮掉了黏腻的糖渍。

    一定是哪里出了故障。

    大脑都在高热之中融化。

    所有都变得滚烫。

    在灼热的吐息之中听见了顾泽欢的声音。

    他唇色殷红,还覆了层令人目眩神迷的水光。

    “原来舌钉在接吻的时候碰到牙齿,会叮叮当当地响。”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