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特殊的病例, 完全没有先例可言，甚至毫无准备，在场所有人几乎不知如何处理。虞言卿遇到了从未有过的病例, 面临从未有过的挑战。

    “所有人，启动四级生物安全防护，所有人穿隔离服, 所有器械耗材和污染物全部要防护处理。”虞言卿当机立断冷声下命令。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令, 明全体都有严重生物污染暴露的风险。手术室里顿时忙乱成一团。

    “虞医生，有严重传染性吗？”有助理医生问。

    “尚未知。按我吩咐做！来个人, 帮我取一份脑脊液样品。务必注意防护！”虞言卿扬声吩咐。她想起了她从乌干达带回来的标本，疑似有病毒感染的痕迹，但是后来无论如何找不到病毒的核酸物质。

    是不是存在大脑内病毒感染, 虞言卿不能确定, 却更不能掉以轻心。

    所有人都忙乱起来, 虞言卿自己却顾不得防护。因为孩子的情况瞬间又不好了, 血压和心跳都在掉, 脑电波的实时监控数据也很糟糕，随时有生命危险。

    虞言卿一刻不停地忙着做处理，她甚至亲自一边观察孩子面部的情况，一边在脑部做处理。要保证能止血、剔除病灶而又最大限度地不伤害大脑的功能。

    大脑是人类身上最精妙最神奇的部分，很多无法解释的情况, 有些大脑的手术，甚至会在患者清醒的状态下进行, 就是为了通过患者的反应来精确处理脑部的情况。

    虞言卿全神贯注, 呼吸都刻意控制变得缓慢，锐利的眼睛和专注的神情，此刻的虞言卿冷静, 犀利，充满力量，她几乎就是一个从死神手里抢人的上帝的角色。

    可是突然，原本昏迷，且进行了全身麻醉的孩子，奇迹般地，他睁开了眼睛。正正地对上了虞言卿的眼睛。

    那是一双十岁孩子，害怕的，惊恐的，眼神。

    当一个人筋疲力尽，但又调动了全身的精力去集中一个事情的时候，她能将自己的智力和能力调动到极致，极致的专注力调动起全身一切的潜能。这就是虞言卿的高超医术和在手术中用超强专注力确保每个环节都精准无误的来源。

    可是往往，这种时候，也是一个人最脆弱最不能受一点影响的时候。就好像当一个人专注某件事的时候，你上去叫他一声，会把他硬生生地吓一跳的样子。

    虞言卿在精神最专注也是最脆弱毫无防备的时候，对上了这样的眼神，她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她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些清晰的片段，她自己十岁时，在黑暗中，一切都看不见，只有她自己的眼神，她看见了10岁的她，同样的害怕和惊恐。

    虞言卿慌神了，她在这刹那进入了一种类似于游神的状态。更可怕的是，突然，那孩子更是毫无征兆地伸手，反手就紧紧搂住了虞言卿的脖子，他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连着的仪器也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整个手术室里的人都惊呆了。

    虞言卿不喜欢被人碰触，平常觉得害怕难受还能用长期锻炼的自制力去控制。可是在此刻，躺在手术台上这十岁患者的搂抱，完全激发了她强烈的，莫名的恐惧感。

    “啊！”虞言卿轻喊一声，握着手术刀的手一抖，患者的脑部随即出血。

    “虞医生，虞医生。”旁边的医生护士纷纷围过来扶住几乎站不住的虞言卿。

    太吓人了，从未有人碰见过这种状况。全身麻醉的开颅手术的病人竟然能手术途中醒来，且伸手袭击医生！

    如果不是虞医生，换了其他医生，估计是直接放声尖叫，夺门而出了吧。

    “快快！出血了！”

    “强心针！血压拉不住了！”

    “赶紧赶紧，心跳没了！”

    众人像仗一样紧张。

    刚才那孩子醒过来以后的动作，让虞言卿出现了失误。偏偏这个失误在大脑上，一瞬间引发了严重的后果。

    另外四个医生马上替上虞言卿的位置马不停蹄进行抢救。

    虞言卿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如果她不是被口罩帽子遮住脸，一定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可是她是一个经验极丰富，心理素质极高的天才医生。控制住情绪，无论在各种情况下，哪怕身旁战火纷飞，哪怕随时有生命危险，都能调整好情绪投入到手术中，这几乎训练成了她的本能。

    虞言卿重新穿了一层罩衣，重新更换了手套，冷静地对助理医生：“让我来。我来处理。”

    这种情况还真只有虞医生来才有把人救回来的希望。

    这台手术最终连续做了十几个时。虞言卿期间不吃不喝不休息，中途数次在场的医生都觉得没希望了，虞言卿硬是力挽狂澜把人抢救回来，无论如何都保住了孩子的呼吸心跳。可是，遗憾的是到最后仍是无力回天，孩子的大脑反应消失，无法唤醒。

    呼吸心跳虽然维持住了，但是孩子的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害，发生了现代医学无法纠正的深度抑制状态。他那原本异常增生变得异常发达的大脑开始像气球漏气一样急速萎缩，甚至是在手术中这十几个时内斗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一如虞言卿从乌干达带回来的那个大脑标本。一切都仿佛无法挽回，孩子成了无法醒过来的植物人。

    虞言卿在医院里忙碌了两天两夜没合眼，当她把事实告诉孩子的父母，并且将手术中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意外事故和她发现的大脑异常状况坦诚告知的时候。

    孩子的父母因伤心过度而愤怒了，他们开始攻诘虞言卿第一次诊断时对孩子的误诊，导致了孩子没能及时得到治疗而发生了颅内大出血。他们开始利用虞言卿的坦诚，控告虞言卿手术失误造成医疗事故，导致了孩子成为植物人。

    一时间，这件事有如滔天巨浪，向虞言卿扑来。报纸新闻的头条连续上了好几天——

    救人还是害人，天才医生失手令十岁儿童成植物人

    名医也手抖，重大医疗事故或将断送职业生涯

    病患家属要求成立医学调查组彻查

    虞景集团屋漏偏逢连夜雨，继承人面临多事之秋

    谁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发展至此，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然后急转直下。虞言卿几乎变成了比当红明星还炙手可热的人物，被新闻媒体疯狂追逐。

    每个人都想挖掘更多围绕在虞言卿身上的话题：她的世纪婚姻以离婚而告终结，前妻无缝连接找到第二春；她的大财团出现重大项目投资失误，现在元气大伤；她的天才医术把人治成植物人，不得不宣布暂时停职。

    虞言卿处在了这辈子从未有经历过的暴风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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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深居简出的虞言卿戴着宽沿帽、墨镜和风衣秘密到了医院。孩子仍在医院里，虞言卿有心亲自诊治，但是孩子的家人坚决不同意。医疗事故调查委员会约了虞言卿和孩子的父母和当天在手术现场所有的医生护士一起协商当天的情况。

    “你要公开道歉，你要对我孩子变成这样全权负责！你要接受制裁！”孩子的母亲言辞激烈。

    “那天的情况非常凶险，如果不是虞医生，孩子一开始就救不回来了。你们怎么能这样。”一助医生。

    “孩子在手术中突然清醒，而且无意识箍住虞医生的脖子。医生在突然被袭击的时候，我们自问没有任何人能比虞医生处理得更好了，这个意外，我们认为不是孩子手术失败的原因。”二助医生。

    “孩子的病情太严重。现在有很多专家看过，都无法解释。大脑出现了异常发达的增生，现在又急剧萎缩，找不出原因。”

    “你话！你为什么不话，你心里有鬼，无话可吗！”孩子的父亲也很激动。

    从头到尾，虞言卿一直抿唇，不发一语。直到整个协商会议结束。虞言卿让向汝乔私下约了孩子的父母秘密见面。

    虞言卿顾不得那对男女对自己抱有敌意，她翻开了她的医疗笔记，问：“王先生，王太太，孩子在癫痫第一次发作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毒物？或者有没有用过特殊的药物。”

    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互相调开头。“没有。我家孩子健健康康，好好的。我们这种人家，衣食住行都是精挑细选，绝对没有接触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天手术的时候，我跟你们了，孩子的情况非常特殊，前所未见。我怀疑他脑补存在感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也能做一个脑部的检查，让我分析孩子的病情。”虞言卿。

    “我呸！你还分析病情，孩子被你弄成这样，你别想再靠近他一步！”孩子的妈妈很生气：“你不要用知识不对等来欺骗我们，我们不是户人家，请了大把的专业人员。你是想我家孩子是因为感染病毒才变成这样的是吧，想把自己摘干净。你是感染了，你倒是公布证据呀，你怎么不？！”

    虞言卿冷着脸，冰霜的表情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她无话可。当时采集了孩子的脑脊液，经过各种防护措施，秘密送去研究院，可是无论研究院的科学家们怎么检查，均无法从脑脊液中分离出活的病毒，甚至连死的病毒都找不到。

    唯一能找到一些来源不明的蛋白质，虞言卿分析认为是某种病毒合成的产物，可是却苦于时间太短找不到证据。所以她无话可。

    向汝乔一看情势不对，虞言卿被怼得无话可。于是她赶紧：“王先生，虞医生只是基于专业立场，分析各种可能的情况。你们不得不承认，虞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懂。现在基于这种情况，你们有诉求，我们都可以商量嘛。”

    “我们商量个屁！你家孩子成这样了，你还能商量吗？你们医院该死，医生该死！”孩子母亲着嚎啕大哭起来。

    “是我的责任，我会承担。但不是我的错误，我不会任人诋毁。我当天所有的处置，都是出于孩子的角度，我和你们一样想把他救活。”虞言卿站起来往门外走。

    可是就是出门口的那一瞬间，虞言卿还是忍不住，回头问：“孩子真的没有接触过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吗？你们好好想想，这是救孩子的唯一可能，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

    那两夫妇抹着眼泪，再次互相对视了几眼。王先生似乎想什么，欲言又止的，最终王太太抓住了他的手。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这对夫妇似乎有什么想的，但是终究不肯信任她，虞言卿很无奈，也很懊恼。

    虞言卿当医生这么多年，名气极大，手中救人无数，她的傲气十足，一向要求病人的绝对信任，而她也担得起这份信任，因为她从未辜负过病人的期待。但是这次，这对夫妇一开始就不合作，不信任的态度，让虞言卿无可奈何。

    更无可奈何的是，她职业生涯中出现的最大的失误。她怎么会在那种时候想起不该想的事情，怎么会在那种时候让恐惧侵蚀她的意志。如果她那时足够镇定，如果她像平常人一样不害怕别人的碰触拥抱，是不是她就能发挥得更出色，从而救回那个孩子……

    虞言卿不知道。

    只是这样想法，让她的心陷入了深深的幽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　　忙忙碌碌的一天。

    谢谢菠萝的长评，菠萝是一个很贴心，很有耐心的人哈。去年开始到现在，蔚蓝之恋，撩拨，到现在的卿令智昏，每一篇都有给我写长评。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你才写的，好贴心，谢谢。

    谢谢栗子的长评，栗子写的评论一直很好玩，很可爱的哈。在上一篇《撩拨》的时候，每天都在为被影后姐姐拖欠工资的熊熊伸张正义，哈哈，萌萌哒。

    另外也感谢每个留评论的可爱，谢谢你们的用心对待，几乎每个经常留评的我都会记得。有时候你们好几天没出现，我就会在想，她去哪里了呢？不来看猫了吗？

    哈哈，不是别的，只是，有时候，这种有人有事有东西可以挂念的感觉很好。

    这是我每天花很多时间去码字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