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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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漪去年分手, 最焦虑的不是她,而是她妈。

    这些年袁燕不在连漪身边,对这个女儿也知之甚少,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 特别是在儿子出生后, 她都快忘了这个跟着前夫的女儿了。

    她对她是有愧疚的。

    当年她再婚没有将女儿带过去,是因为男方介意她有那么大一个孩子。

    不过她也是有算的, 没有带女儿走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户口,另一方面原因则是因为京市的房子。

    房子首付是她和前夫一块出的, 当然不能便宜了前夫,但要是官司也就闹得太难看了, 她当时的情况也不适合官司,索性将房子过户到了孩子名下。

    因此,她虽然有愧疚,但她觉得自己也是为连漪殚精竭虑过的,不管怎么她都是她妈。

    这些年连漪妈和现任丈夫感情逐渐稳定,儿子也大了, 她终于想到要回来管管这个大女儿了。

    可连漪今年二十五六, 不是那个五六岁任她摆布的姑娘了。

    她想要连漪去南方工作,被连漪一口回绝。

    不想去南方工作, 那嫁到南方来也是好的嘛。连漪妈还是寻思自己身边那些老姐妹有谁儿子是还没结婚的,工作不错,长得也还不错的,她一个一个问过去, 还真找着一个。

    连漪的工作仍是朝九晚六, 加班到□□点才下班。

    她妈以前不见得几个月会联系她一次, 这两个月频频来找她, 昨天又要到京市了,问她有没有时间中午出来吃个饭。

    连漪没有时间,她妈便那她来她公司看她。

    连漪心梗了一瞬,问她:“在哪吃饭?”

    她妈倒很体谅地:“就在你公司附近吧,你定。”

    连漪当她妈心血来潮,便也只算去走个过场。她穿得很简单,一件黑色的短袖上衣,一条浅色牛仔裤,因为室内空调冷,她还带了一件长袖外套。

    她订的饭店便是之前去过几次的粤菜馆。

    中午人流量大,餐馆里坐满了人,连漪照着位置找过去,发现除了她妈和一个阿姨,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有他身边有一个空位了。

    连漪一进门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坐在里面的最富态的那一位也就是她妈了。

    她轻轻颔首,道:“妈,阿姨,中午好。”

    “噢唷!”那位阿姨大声道:“袁燕啊,你姑娘这么水灵的啊,我还以为哪个仙女进来了呢!”

    连漪:“……”

    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在空位处坐下。

    连漪妈自得地:“我女儿和我年轻的时候啊,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那可不,”见连漪落座,那位阿姨又道:“连漪啊,我和你妈妈是老朋友,你叫我赵姨就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啊,坐你旁边的是我的儿子,叫许年,刚刚从英国回来,是英国大学的教授呢。”

    连漪将目光落在坐在自己身侧的这位男士身上,他约莫三十来岁,收拾得很干净利落,举止间也保持着一种礼貌的社交距离。

    许年朝她微笑道:“你好,我是许年。”

    连漪也点头淡淡笑了一下,“连漪。”

    “我妈和你妈妈是好朋友,我经常听她们提起你,你以前是在英国留过学对吗?”许年温和地问。

    连漪:“不是留学,只是做过一段时间交换生。”

    “哦,这样啊。”许年点点头,继续温言细语地问她:“你是硕士吧?”

    “对。”

    “燕湖大学是吗?”

    “是的。”

    “你现在是在哪里工作呢?”

    他问题太多,连漪心里皱眉,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着:“私企。”

    “以你的学历去国内任何一所高校应该都不难吧,为什么会在私企工作呢?”完,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冒犯,道:“我没有瞧不起私企的意思,只是单纯有些好奇。”

    连漪双手交握,手肘搭在桌上,她很放松地想了想,道:“嗯,好听一点是为了理想,直白一点是因为工资高。”

    倒没想到她会的这么直白,许年先是讶然,然后真实地笑了起来,“你这个理由让我无从辩驳。”

    服务员将茶水端上来,许年主动起身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谢。”连漪仍旧客气道。

    他们话的时候,两位妈妈也在窃窃私语。

    见他们不聊了,许年妈妈道:“我看你们两个蛮聊得来的嘛,要不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连漪妈也跟着:“你们年轻人在外面多交个朋友多条路,留个电话以后好联系。”

    连漪:“……”

    许年看了连漪一眼,眼里也有些无奈,“我们加一下微信?”

    连漪只想吃完这顿饭赶紧走人了,她道:“我扫你。”

    她的干脆让许年误会了,他拿出手机来给她扫,又多看了她几眼。

    “我家许年啊,今年二十九了,他一心都在搞学术上,这么多年了,也没谈过几个女朋友,眼看就要奔三了,我这心里啊,别提多着急了!”许年妈妈大声和连漪妈。

    连漪妈接腔道:“我家连漪不也一样,她今年二十六了,就一心在工作上,我啊,女孩子到了年龄还是要结婚生子,要是到了三十岁再生孩,那都太晚了。”

    连漪:“……”她有点反胃了。

    两位一唱一和,撮合之心溢于言表。

    连漪点完添加好友后的手指转向发微信给助教——“何,个电话给我。”

    何问:“连老师,怎么了?”

    “逃个饭局,你就有急事找我。”

    不到两分钟,连漪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何在那边大声道:“连漪老师,你现在在哪啊?”

    “怎么了?”

    “是这样的,主管现在要开个会,你能赶回来吗,挺急的,马上就要开会了!”

    “好,我马上回来。”

    “可以了吗?”何声。

    连漪:“嗯,谢谢。”

    她挂了电话,起身道:“不好意思,公司突然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了,对不起,妈,阿姨,今天这顿饭我买单。”

    “什么事啊,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袁燕不高兴了。

    连漪平静道:“是的,现在就要回去,急事。”

    她其实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只是很多时候都懒得和人争执。

    袁燕今天算是踩到她的尾巴了。

    什么是相亲,委婉点是适龄男女青年以结婚为目的的见面,直白点就是长辈催婚催育。她觉得她妈这人挺逗的,十几年都没和她过几个照面,一出现就想管她结不结婚生不生孩。

    她配吗?配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吗?

    许年妈也愣了一愣,问她:“不吃了再走吗?”

    连漪拎起包:“不吃了。”

    袁燕面子上过不去,“你把饭吃了再走嘛,什么公司,中午饭也不让人吃,我你不如到南边来,到你关叔叔公司来……”

    “妈,”连漪站定,平静地:“我不像你,不靠男人也能过得很好。”

    完,她挽着自己的衣服走了。

    她这句话戳了袁燕肺管子,袁燕蹭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道:“你什么意思?”

    许年妈拉住连漪妈道:“孩子工作忙,算了,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

    她又看许年,对许年使眼色道:“快去看看。”

    许年拿了手机紧跟着跑出去。

    “连漪,”他追上去抓住她肩膀。

    连漪轻喘了一口气,回头道:“怎么了?”

    “你手机没拿。”许年将手机递给连漪。

    连漪接过手机道:“谢谢。”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今天是安排我们……我刚从英国回来,以为只是普通吃个饭。”

    连漪挽了一下头发,平复了心情,她:“和你没关系,是我情绪不好。”

    “我还从来没见过和你一样直接的女孩子。”许年忍不住笑道。

    “我不喜欢委曲求全。”连漪。

    “我也是。”许年抿唇笑了一下,指着旁边的甜品店道:“既然不吃饭,带点甜品回公司吃吧。”

    连漪对视上他的眼睛,他眼睛里没有别的神色,只是单纯地向她提个建议。

    连漪回到公司,何正吃完饭回来,撞见她,关切地问:“连漪老师,没事了吧?”

    “没事,对了,这是刚买的甜品,你拿去吃吧。”

    “好。”何拿了一个奶油面包。

    连漪将整个袋子都递给了她,“都是你的。”

    “啊?连漪老师,这家甜品店很贵的诶,你都不吃吗?”

    “不了,给你买的,我点外卖。”

    何疑惑道:“连漪老师,你不是去吃饭的吗?”

    “没吃。”

    “噢。”何点点头,不多问了。

    许年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和他妈抱怨招呼不一声就安排这种事。

    他妈理直气壮:“要是和你了,你还能来吃这个饭?”

    许年叹气:“您叫我来,我敢不来吗?”

    “算你识相,今天你袁阿姨的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挺有主见的女孩。”许年。

    他妈也点头附和,不过角度和他不一样,他妈:“就是事业心太重了,这种女人不顾家的!”

    许年沉默了一会,问:“事业心好,不好吗?”

    “男孩子事业心好当然好啦,但女孩子是要照顾家庭的啦,你们都去工作,以后孩谁带啊,我给你们带啊?你还是要找老实文静的女孩子,太独立的不行的啦。”

    “您又要求对方家庭好,学历高,工作好,又要求性格好,脾气好,还不能独立,哪有这种人?”

    “哎唷,我可是为你着想的呢,许年,我可不许你去找那种外国女人,他们都乱得很的,你就乖乖的,老老实实给我在国内成家立业,不要想着翅膀硬了就可以到处飞了……”

    许年按住了额头,将目光投向窗外,视野内,客机从天上飞过,划过长长一道白行。

    ——

    飞机应当已经快到那边了。

    工作的时候连漪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沈思晏走的第二天,连漪便开始想他。

    他走之前那两天几乎黏在她家里,每天早上亲亲她,比闹钟还准时地叫醒她去上班了。

    明明不爱吃甜食,羊角包都会吃得苦大仇深,第二天依然会:“我要和你吃一样的。”

    在饭点的时候连漪也想起了他。她点了一份粤菜,可带血丝的白切鸡同事都接受不了,她便不由地想起沈思晏会眼睛亮亮地和她“好鲜啊”。

    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少了一个人,竟然开始不习惯了。

    在他离开的第十三个时,连漪开微信看消息,没有沈思晏的回信。

    他们之间有十几个时的时差,或许飞机延误,还没有落地。

    连漪如此想到。

    不愉快的事不再去想,她吃过中饭又午休了会,沈思晏回了消息给她,还有一个未接的视频通话。

    他下飞机了,正在去集训地的路上。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他那边应该已经是凌一点了。

    连漪问他:睡了吗?

    沈思晏秒回她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时差倒不过来

    连漪笑他:哪有一下飞机就能把时差倒过来的,你以为是飞新加坡啊。

    沈思晏睡不着,其实不是因为时差,而是因为飞机的意外事故。

    今晚的飞机遇上气流,猛烈的颠簸持续了半个时之久,飞机里东西撞成一片,强烈的下坠感和失重感引得尖叫四起,有人紧拉着安全带索求真主保佑,飞机窗外的夜黢黑得犹如黑洞,他当时冷汗从后脖颈冒出来,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怕再也回不去。

    好在剧烈颠簸渐渐缓和,飞机逐渐平稳,最后顺利降落在机场。

    如今落了地,脚下也仍像踩不着地似的。

    沈思晏那边好一会都没有回应,过了那么五六分钟,连漪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一段视频。

    镜头照着他的胸口到领口位置,戴着黑色手表的手腕出现在画面中,他拿出一盒火柴,划亮了一根,连漪正好奇他想干什么,下一秒,他手心摊开,火柴消失,一朵娇艳的玫瑰落在他手心里,像是凭空而来,又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连漪不自觉地笑起来,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仿佛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连漪回复他:“我也变个魔术,你开行李箱看一下。”

    走前一天,沈思晏将行李箱提到了她那边,连漪还给他清点了一遍行李。

    她的信息让沈思晏高兴起来,他将行李箱放倒在地上,开一眼看到了一个深色的袋子。

    他拎了拎,袋子还颇重。

    他拉开袋子拉链,没想到袋子还有一个大开口,口子一开,东西噼里啪啦掉在床上,散落了一床。

    有散装的包茶叶,一个便携的可以充电的热水杯,新毛巾,还有有大罐罐的药,褪黑素,维生素……连防晒霜她都补充到了。

    褪黑素上还贴了标签,(失眠可使用一片)。

    他弯起眼睛笑了。

    包里的东西还没有倒完,他又倒出了眼罩,眼药水,创口贴,最后还有一个拉链夹层,他拉开拉链,摸出来一个红色的福袋一样的东西,摸起来还是硬的。他拉开袋子上的绳,将东西倒在手心,定睛一看,忽地愣住,这竟是一块纯金的凸面佛像,刻着“平安”两个字。

    如钟杵撞击梵钟,沉默的回响在他心头涤荡,触及灵魂。

    佛像装在护身符里,是用来庇佑平安的。

    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他真的在冥冥中被庇护,所以才能平安降落在大洋彼岸。

    他从不信玄学,但在这一刻,他开始相信冥冥中真的有一些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当这种东西可预测时被称为概率,不可预测时又被称为命运。

    否则如何解释,在他人生每一个跌宕时刻,她都出现在他身边。

    袋子里的东西沾染了她常用香水味,他轻嗅着,只觉得脚踩到了实地,灵魂安定,连心口都被填满了。

    收到沈思晏发来的一条语音,连漪将语音转文字,沈思晏的是:我好爱你啊。

    她将手机音量调,将声筒放在耳边,沈思晏的声音在她耳侧重复了一遍:“我好爱你啊。”

    他郑重其事。

    她嘴角向下一抿,没有抿住,上扬着,不可否认的愉悦。

    少年的爱或许如镜花水月,但在郑重其事的那一刻,也应当是真的。

    作者有话:

    作者携箱箱祝各位观众老爷七夕节快乐!评论前十发七夕节红包,祝大家脱单致富走向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