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眉头一跳, 她坐在位置上，侧扬着下颚望着他。

    三年未见，连漪几乎快认不出他了。

    沈思晏的目光和她稍一相接, 不等她回神, 他淡淡地抬眼, 看向了其他人。

    “我介绍一下，这是沈思晏 , MIT的博士生，做芯片研究, 也是咱们人工智能项目的投资人之一。”

    “沈总，久仰大名！”有研究员向沈思晏伸手。

    沈思晏微微俯身和他握了一下, 道：“才疏学浅，不值一提。”

    “太过谦了，二十六岁的MIT 博士，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与沈思晏边边走，不一会就走到前面去了。

    自始至终，沈思晏没有再多看连漪一眼。

    连漪眉头微展, 倒是浅浅地笑了。

    如果沈思晏向她招呼, 和旁人无异，连漪心里倒可能真有点不是滋味, 他冷淡，反常，明他心里有鬼，他不敢看她。

    连漪反倒觉得好笑。

    “为什么叫他沈总呀？”她问身边的同事。

    同事讶异道：“你不知道他吗？哦, 也对, 你是学语言的, 不知道他也正常, 他父亲是沈煜明，灯饰界的巨头，也是被称为国内最会投资的投资家，这个沈总啊子承父业，在投资上特别厉害，你猜猜他投这个项目投了多少钱？”

    “多少？”

    “三千万！”

    人工智能的总研发费用肯定不止几千万。但这3000万夸张就夸张在他属于沈思晏的个人投资，而非集体抑或企业投资。

    不比影视投资，人工智能可不是拍电视电影这种上半年投入进去，下半年就能回本甚至高回报的资本游戏，好一点的，一两年能见着点水花，运气差一点，拖个五六年出不来成果都是正常的。

    这三千万很可能连个响都听不着，还不如放银行存个三五年定期回报大。

    不过风险大，回报也大，一旦出了成果，人工智能这类高新技术，别回本十倍，百倍都有可能。

    连漪听着身边人难抑的羡慕之词，她笑了笑。

    作为投资方之一，沈思晏当然有特殊优待，连座位都在第一排。

    从连漪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他的后脑勺。

    他的头发不再是过去随意软趴趴的样子了，整洁有型，他侧头和身边的人话，时而颔首以表同意。

    研究院的院长来了，会议室里热闹起来。

    院长一路亲切地同各位研究员问候，走到连漪身边时，他停住了脚步，：“我知道你，很年轻的语言学博士。”

    连漪起身道：“申院长，您好。”

    “你好，我们现在NLP 技术太过于依靠机器学习，希望语言学博士的加入，会给我们找到一些新的突破。”

    “承蒙您厚爱。”

    简短的交谈了两句，院长继续往前走。

    当他走到前排的时候，前排的人也都起身了。

    在很多人都叫他院长的时候，沈思晏叫他：“申教授。”

    在国内，研究员很大部分是有高校教学任务的，哪怕是申院长也是如此，他是本科教授也是博士生导师，在燕湖大学执教，教的是计算机必修课，“算法与数据结构”。

    “沈思晏，我记得你，你是少有几个在我的课上拿满分的。”他握住沈思晏的手，将他拉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蹒跚学步到攀登高山，中国人工智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有一天退下了，这座山就是你们的了。”

    “您身体健朗，一定还能推动中国技术向前走几十年，和您相比，我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好子。”申院长笑着松开他的手，走上了台。

    这个会议开了两个时之久，从介绍项目，再到所有人做自我介绍，团队分工，组名单，组目标，研究目标，再到预期成果，事无巨细地在会议上做了介绍。

    会议过后，负责人又带各位研究员去参观了研究院各个部门。

    和摆满高精度仪器的实验室相比，连漪他们的工作室则充满文科气息得多。

    两面墙是书柜，一张弧形的桌上摆了三台电脑，其他又各自有三张独立的办公桌，窗台上摆了绿盆栽，角落立着一台型的测试仪，此外还有白板架，可擦笔，投影仪和幕布。

    不过这边属于工作室而非办公室，他们办公室还另有一处地方。

    那儿是普通办公室，只有书桌和电脑，但地方很宽敞，摆了四十台电脑。

    为方便一些导师带研究生做实验，他们的办公室都是留有富余的。

    他们组共有十五人，连漪是里面年纪最的，他们组里年龄最大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前辈，是做计算语言学的，其他还有负责软件编程，负责信息整合的，种种。

    每个部门都有一个负责人，这个负责人直接统筹每个部门的大部分工作，入职会议结束后在工作室负责人又带大家开了一个会，将每个人的任务和任务时间都落实下去，至此，他们这个项目才算是正常启动了。

    连漪拿着一份《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计划》和《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回到办公室，她仔细翻阅了一遍文件，在文件第一页就看到“到2030年，人工智能理论、技术与应用总体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成为世界主要人工智能创新中心。”*

    真正站在研究所里，脚踏实地地参与进这件事里，这是很激奋人心的。

    办公室外有了一些喧哗声，有人去看，：“有领导过来视察了。”

    负责人立刻走出去迎接，连漪合上文件也站起身。

    一群人走进了办公室，为首的领导：“你们做你们的事，不用管我们。”

    连漪看到了跟在院长身侧，落于院长半步的沈思晏。

    院长似乎格外喜欢他，会议结束后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不时与他侧耳低谈。

    他西装笔挺，沉稳地站在那儿。

    连漪几乎看不出他过去的影子了。

    那个习惯于呆在人群角落的青年如今已走到了人群中心，有一瞬间，连漪竟觉得他有些遥远了。

    她的目光直接地落在他身上，没有避讳的意思，沈思晏垂着眼睛，手指轻收，他按了一下指关节。

    连漪听到了一声的脆响。

    沈思晏的目光环过办公室，在她身上微微一停，又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连漪眉头轻挑，她看着他，却也没有要主动过去和他交谈的意思。

    领导了几句话便要走了，沈思晏转身的时候目光瞥过连漪，只见她拉开椅子坐回了位置上，重新翻开了那份文件，他脚步一滞，脸上神色更冷了。

    连漪快要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宋苒的电话，她了一句：“喂。”

    宋苒在那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连漪，我在交管所。”

    “怎么了？”

    “就早上那台车，那个司机又找了交管所，我肇事逃逸，那个傻逼，现在拉着我不准我走！”

    他们部门原本是要去一块聚个餐的，因为宋苒这一通电话，连漪下了班只好往交管所先赶过去。

    只见在大厅里，宋苒抱着手臂坐在那，一脸的“不管你什么，听进去半个字算我输”。

    另一个男人则在那一边拉着交警，一边指着宋苒，唾沫横飞。

    “宋苒。”连漪叫了一声。

    宋苒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她刚要起身，又被那男人一把拽住了手，那男的嚷嚷道：“今天这事咱们私了了就算了，我也不要多了，五千块钱。”

    交警也不耐烦他了，道：“你到底报不报案，你们扯明白了再来这。”

    “她要是同意私了，就私了了，不同意，那就报案，报她肇事逃逸！”

    “你报啊！那么大个监控在路上呢，我逃没逃逸大伙都看得出的，你真是不要脸！”

    连漪走过来，抓住了宋苒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她看了那男人一眼，又看向交警，问：“交警同志，我们能报案吗？”

    “你们什么报案？”

    “追尾，我方责任。”连漪。

    “对啊，早报案啊，这事很容易了的。”交警立马掏出了一张单子。

    宋苒立马“诶诶”起来。

    “怎么了？”连漪问她。

    宋苒忸怩了一下，问交警：“我这个，要扣分的吗？”

    “没有违章，只追尾，那只罚款，至于损失，你们自己去协商。”交警公事公办道：“行车记录仪呢，看一下。”

    那男人见他们真的要报案，立马道：“两千，两千可以了吧？”他苦口婆心，“姑娘，你肯定没出过事故，你要知道，这个保险要赔，那也不可能全赔，你还是要赔偿，到时候赔的更多！”

    他语气一软下来，宋苒也有点迟疑了。

    连漪道：“车是你的吗？”

    “我老板的。”那男人。

    “那为什么要你来处理。”

    男人理直气壮，“我大老板事那么忙，哪有时间来处理这种事故？”

    “你你老板电话，要他本人过来。”

    “我是司机，这交通事故就是我来处理的！”

    见那男人朝连漪吼，宋苒气得要命，“算了连漪，我赔钱给他算了。”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连漪拉住宋苒，问交警，“请问能根据他的车牌查一下车主人电话吗？问一下车主是不是委托司机来处理事故了。”

    “为什么？”

    “今天早上追尾的时候，我朋友是主张找交警鉴定事故责任的，是对方老板不追究责任了，现在对方司机出尔反尔，我怀疑他在敲诈。”她。

    那司机明显紧张起来了，一会就几千块钱的事，一会算了算了。

    交警也觉得他不对劲，和连漪道：“好，我给你们查一下。”

    “我自己！”那司机道，他还恶狠狠地：“你们给我等着！”

    他到角落去电话了，连漪听着，隐约听他了几句什么“追尾方报警了要求主动赔偿”“我现在在交管所，对方要见您”……

    他含含糊糊支支吾吾，连漪拉着宋苒重新坐下，宋苒声问她：“既然不扣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反正都是要赔偿……”

    “这不是赔不赔偿的问题，你等着看吧。”连漪。

    二十来分钟后，一辆车停在了交管所门口，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宋苒嘀咕：“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

    坐在她身侧的连漪，没忍住，“靠”了一声。

    “老板，我也是被突然通知过来的，对方报案了……”

    男人稍一颔首，走进了所里，看见连漪，他一怔。

    “你朋友？”

    “你还没回去吗？”

    他俩异口同声。

    另外两人蒙了。

    “刚在路上，还没回去。”他。

    她也道：“对，是我朋友撞了你的车。”

    宋苒弱弱发言：“你们认识啊？”

    连漪顿了一顿，：“沈思晏。”

    她看着他，却不是给他的。

    宋苒瞪大了眼睛，道：“阿……阿斯顿马丁？”

    “嗯？”连漪和沈思晏同时带着疑问地看着她。

    宋苒讪讪，“没事没事，你们，叙叙旧？”

    “不用了，已经见过了。”连漪看向沈思晏，道：“这起事故，你司机要私了，赔偿五千，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他否认。

    “好，那我们就按常规程序，走保险。”

    “不用了，我这边车险会报销。”他。

    “好，那剩下的事，你和你司机自己去商量，我和我朋友先走了。”

    她拉着宋苒去交了五十罚款，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扯皮了一下午的事，连漪一来几十分钟唰唰解决完了，宋苒上了车，由衷地：“你太酷了。”

    连漪坐在副驾驶，她抱着手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

    “你那个前男友，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了？”宋苒觑着她的脸色问。

    连漪淡淡地：“研究院，他也在里面。”

    “真是冤家路窄……”宋苒：“你当年不辞而别，他对你没有怨言吗？”

    “你觉得呢？”

    “我看他刚刚对你的态度，好像还挺好的。”宋苒。

    连漪想到沈思晏下午刻意冷淡的态度，她拉了拉嘴角，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司机自从沈思晏来了后便一直唯唯诺诺不话了，见两个女人都走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问沈思晏：“老板，你们是熟人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看，要不是那姑娘自己报案，其实也没这回事了。”

    他试图倒一耙。

    “你知道她是谁吗？”沈思晏笑着问他。

    司机卖笑，“您刚刚那个姑娘啊，那不是您朋友吗？”

    沈思晏轻声道：“是老板娘，你把她得罪了。”

    作者有话：

    *《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2020版

    呜呜呜呜呜实不相瞒，我想睡觉不想修文了。

    晚上二更，24点前，别等嘤，随机抓一个读者rua 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