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二更)
都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宋苒一直不明白连漪这种谨慎沉稳的性格,怎么会和比她还几岁的沈思晏在一起过。
她现在知道原因了, 这俩人在某些细节上, 可以是极其的相似了。
明明眼角余光里都是对方, 因为没有人先开口话,所以宁可憋死, 也不互相一句软话。
宋苒刚才狠话都替他俩放出去了,只见他俩也都出奇一致地停下脚步了, 却是神色自若地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非常同步地抱起了手臂, 如出一辙的神色淡漠,面无表情。
苏忱搞不明白他们发生了什么,低声问宋苒:“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没事,这边我在,你去忙你的。”宋苒安抚她。
苏忱点点头,“噢, 外面快布置好了, 我们等一下就去外面聚吧。”
“好,你先去吧, 陈嘉果,你别杵着,你也去帮忙。”宋苒先将苏忱和陈嘉果发走。
只留下她和两个冷战的人,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只觉得人生没有这样不理解过, 明明都是成年人了, 为什么处理问题还是孩那一套, 互相冷暴力。
其实,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因为心里还有对方,所以互相都希望对方能低一次头,但是,感情的事本就是一团浆糊,外人越掺和就越乱。
她无计可施,只能将这俩人先分开。
沈思晏是被舅妈特意叫来参加酒会的,不一会就被叫走,让他去楼上换了一身正式的西装。
两个斗气鸡总算分开,趁着沈思晏还没下来,宋苒将连漪拉去了室外。
酒庄中心是一座大喷泉,到了夜晚挂上彩灯,开喷泉眼,美轮美奂。
苏忱请的朋友陆陆续续都来了。她的朋友多,各行各业的都有,而且看得出关系都很好,大家穿得很随意,和互相认识的人攀谈着,室外的聚会也办得有声有色。
有酒会就有音乐,室内放的都是钢琴曲提琴曲,室外苏忱直接叫人搬来了音响和点歌机,让大家自己唱。
陈嘉果是第一个开唱的,他点了一首“死了都要爱”,唱得声嘶力竭。
里外像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各个光鲜亮丽,聊的都是证券,股票,投资,另一个世界里各个随意放松,聊的都是八卦,体育,私生活。
室内室外隔着一层玻璃,互不干扰。
只是可怜苏忱,一条明黄色的裙子穿在身上,明明是主角却像只繁忙的蜜蜂,里里外外飞来飞去。
离喷泉边的热闹又更远一点,连漪和宋苒坐在室外的秋千上,听着草丛里的虫鸣和四周嘈杂的话,低声闲聊着。
宋苒脚尖轻点地面,踩住了秋千,她和连漪:“其实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还挺温柔的。”
“是吗?”连漪轻轻荡着秋千。
宋苒一踢,也跟着荡起来,“后来觉得你这人实在太装了,明明不喜欢的事,也要若无其事地答应,什么事都是轻描淡写的,不会发火,不生脾气,就感觉你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像个假人一样。”
“就因为这个,你就看我不顺眼,整天阴阳怪气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咱俩是竞争对手,我先天就看你不顺眼。”
连漪:“我们属于良性竞争,你就是输不起,还从别人身上找理由,有大病。”
“我当然有病,我要是没病哪能现在和你一块坐这荡秋千。”
连漪笑了。
“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你是什么型的人格了。”宋苒。
“嗯?”
宋苒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慢慢呼出,她缓缓道:“其实我本科是学应用心理学的,成绩还不错,只是研究生读了英语学科教学。”
“跨考也是很厉害了。”
“我的重点不是跨考,我是想,以我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判断,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完美型人格。”
“原因呢?”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有一件事情,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会伤害到一个人,你最后会做选择吗?”
连漪想起了许年的事,她顿了顿,:“……你没有具体情境,我没法回答。”
“好,那第二个问题,当你在犹豫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害怕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
“你的问题让我想起我有个朋友遇上的麻烦……人不都这样吗?”连漪。
“下一个,你会做的事情都是你认为绝对正确的,对不对?”
“废话。”
宋苒不在意她的回怼,她继续道:“在感情上,你在不停地追求完美,但又不相信有人会是完美的,你渴望被爱,但是又不相信有人会一直爱你,因为你觉得对方爱的只会是你完美的一面,当你不完美的一面暴露出来,你就开始不自信,开始自我怀疑,并且逃避,继续循环去追求你的完美,又接着陷入下一段自我怀疑……是不是?”
连漪这一次沉默了。
“被我戳中痛脚了吧。”宋苒笑了起来,“你你们这种完美型人格得活得多累啊,不仅你们累,爱你们的人也累,你们轻而易举就能否定别人对你们的爱,就因为觉得自己还不够完美,所以别人对你的喜欢也是有时限的,你自我怀疑,反而否定别人。”
“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讨厌你们处女座吗?”
“因为你臭毛病。”连漪冷淡。
宋苒不在意她被戳中痛点后的跳脚,她道:“你太理性了,把所有事情都权衡得清清楚楚,爱情在你看来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只要爱情和你的生活事业责任,任何一样相冲突,你第一个会放弃的就是爱情。”
“可是你的事业责任都是有期限的,爱情却能永远成为你生活里的一部分,你的生活里如果连爱都没有,那就像没有充电器的手机,电量再高也总有耗尽的一天。”
连漪:“生活里其他事情也可以充电啊,事业给我的成就感,一部电影给我美的享受,旅游看到的风景,哪一样不能充电?”
宋苒伸出一根手指坚定地摆了摆,“但这都不是爱。”
“你在国外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国?难道是因为国内有比在国外更大的发展空间吗?是因为你爱这个国家,爱你的家人,所以你才回国的,对不对?不是因为权衡利弊才做出的选择对不对?”
连漪一时没有想出理由来反驳她的诡辩。
“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心里的爱呢?非要摆出很冷漠的样子,明明爱又不是丢脸的事。”
“……”
宋苒都得口干舌燥了,见连漪一脸的无动于衷,她简直挫败了,“算了,我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总有一天你自己会不得不醒的。”
她从秋千上跃下,问连漪:“你喝酒不喝酒?”
“……喝。”
成年人的世界,酒是狂欢,酒是愁。
喝酒伤身,不喝酒伤心。
葡萄酒涩而清苦,回味倒算甘甜。
苏忱特地给她们拿了两瓶好酒,都是几十年的珍藏,一开塞便是浓浓的橡木气息。
宋苒边给她倒酒边:“今晚咱俩谁也别走了,就在这睡一觉了。”
天上的月牙儿得只有一点的光,喷泉倒是热闹,水影里倒映着波光粼粼,不知道谁的红酒杯掉进了水池里,杯口浮在水面上,酒液将一池的水都染成了薄红。
彩灯下的透明玻璃内是衣香鬓影,玻璃外是狂欢与寂寥。
酒过三巡,苏忱明黄色的身影穿过宾客,到了宋莉身边,她咋咋呼呼道:“妈,苒苒姐和她朋友喝醉了,我叫人把她们送楼上房间里去了啊。”
宋莉道:“你看着安排吧。”
苏忱转身正要走,被摁住了肩膀。
“她们人在哪?”沈思晏低声问她。
苏忱指着玻璃窗外,“喏,那儿呢。”
室外的藤椅玻璃桌上,喝醉了的人都在那趴着,沈思晏一眼看见了把头埋进臂弯里的连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醉到倒在桌上。
“哥,你去哪儿啊?”苏忱看着提步往外走的沈思晏问。
连漪其实没有喝醉,她只喝了不到一瓶红酒的量,离醉还远着呢。
只是有点困了,眼皮子架,见宋苒找个地趴着了,她便也顺便在旁边趴了一会。
趴了还没多久,她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但她不想动,所以没有回应,蓦地,一只手在她脖颈后轻轻地捏了捏,连漪第一反应是色狼,她猛地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起得太猛,眼前又迅速黑了几秒钟。
“发酒疯呢?”他的声音在她耳里独有辨识度。
吓一跳,连漪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了,她盯着他,一时没能出话。
“我抱你,还是背你。”沈思晏声音清亮,显然没喝什么酒。
“……”
“不话?”
“……”
他揽住她的膝弯,就着她坐着的姿势直接将她单手抱了起来,骤然腾空,后背一时失去依靠,他们的唇在咫尺之间擦过,连漪惊惶地揽住了他的脖颈。
她的慌乱被他感觉到,他的声音又低沉温和下来,“抱紧了,不会掉。”
她太久没有听过他这样的声音了,有一瞬间,连漪竟有些鼻腔发堵。她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真的有些微醺,又或许是理智都在让她借酒装疯一回,她放纵自己靠在了他胸口。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在她耳侧,一声一声地响着。
他抱着她,不在意周围目光,穿过热闹的人群,走过寂静的楼梯,步伐稳健地一直走到房间,服务生给他们刷开房卡,插进电源器里。
沈思晏低沉的声音了一句:“谢谢。”
房门合上,他走进卧室,俯身将她放在床上。
她却没有松手,顺着倒下去的动作,揽着他脖颈的手也将他带下,他猝不及防,双手撑在了她的耳侧,目光对视,是个极尽暧昧的姿势。
她微眯着眼睛,眼尾狭长,眼神迷离,醉醺醺地看着他,像勾人心魂的狐狸。
他目光下垂,落在她带着暗红酒渍的唇上。
连漪听见了一点的吞咽水声,目光轻瞥,看见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彼此呼吸间都带着酒气,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又落到唇上,然后又看向他的眼睛。
谁都没有动。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一直到连漪手臂真的酸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点。
“一直抱着,不累吗?”他先开口,语气平和。
连漪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装醉被他发现了,她僵硬了一瞬,支撑不住了,顺势松开手。
她的眼睛里带上了水光,就那样抬着眼睛看着他,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思晏目光冷静地和她对视着,理智却又一步一步地败退,终于,他伸出了手,轻轻地,缓缓地盖在了她眼睛上。
他能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手心下眨动,他低下头,却是在自己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他起身,给她拉上了被子。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连漪环住了他的腰,侧耳贴在他心口。
她仍看着他,目光盈盈,不发一言。
一时沉默。
沈思晏手指从她的发根轻抚到发尾,带着爱意的温柔爱抚令她忍不住战栗。
他翻身将她压倒在身下,俊气的脸靠近她,连漪闭上了眼睛,沈思晏却是错开了她,在她耳侧咬着牙,声音发狠地道:“连漪,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喝醉了。”
他的手指带着怒气,重重地抹过她沾着酒液的唇,起身,阔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一声轻响,连漪眼神恢复清明,她看着天花板,耳边回响起的却是他沉默时的心跳声。
快而重。
作者有话:
存稿箱日记:
8.27日,当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明主人还在外面,不仅没有回家还没有修文,只有孤独的箱箱一个箱在家守着孤寂的存稿。(抱膝)
回来了回来了,修了修了——鸽子28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