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童渊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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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童渊&梁生

    “真的假的?”

    这个消息来得着实突然,童渊的筷子举了一半又放下了。

    “八九不离十,听是资方换了。”

    “都要开拍了还换资方,不怕出问题啊。”

    “这就不知道了,听那个公司以前也没做过电影,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咱们这个项目了,一定要求独资。”乔宁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而且比预算翻了一番。”

    “……回得了本吗?”童渊嘀咕了一句。

    高胜义的片子出了名的票房惨淡,大多都是想要代表作或者冲奖项的艺人自降片酬来参演,他们要开拍的这部也是一样,眼一看就不像是能座无虚席的商业爆款。

    门外汉一个人吃下这个项目,除了人傻钱多,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人一门心思的用钱水漂玩儿。

    “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问题了,不定人家就是有钱没处花呢!反正徐青彦走了就行,我刚才从他房间路过,里面已经空了。”乔宁一边一边眉飞色舞的举起啤酒,“干杯,庆祝一下!”

    童渊配合得跟他碰了碰。

    是该庆祝一下,这个好消息绝对值得一百分,勉强把今天的闹心事抵消掉了一半。

    边吃边聊,肚子填了个半饱,童渊渐渐感觉到酒意上头,但还不到醉的程度,易拉罐里面还剩一多半。

    他喝得及其克制,再加上胃里有暖和的食物垫着,轻飘飘的很舒服。是久违的微醺的感觉。正吃着,门外有人敲门。

    “我去。”

    乔宁撂下筷子开门去了,门开了一半就停住,童渊看不到外面的人。

    “你来干什么。”

    “你不去找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都了晚上有事,你回去吧。”

    乔宁听起来颇不耐烦,左右无聊,童渊把火关一点,竖起耳朵听起了八卦。

    “谁在里面?”

    外面的人也不傻,察觉到里面有人,趁乔宁不留神把他拨开,终于露出脸,是叶子轩。

    童渊杵着下巴朝他挥了挥手:“你好。”

    叶子轩看见他后脸色不善,对乔宁质问道:“你的有事,就是和他窝在这吃饭吗?”

    “不……不行吗?”

    童渊:“……”

    这话还没两句先结巴上了,吵架能吵得赢才有鬼。

    “跟他一起吃饭就这么重要,比我们好好谈一谈还重要吗?”

    “……”

    叶子轩稍微提了点声,乔宁就干脆彻底消音了。童渊推断,乔宁和叶子轩要么从来没闹过别扭,要么就每次都是乔宁服软,以至于现在连句话都不出来。

    难怪裴向禹不怎么待见叶子轩。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崽过得这么憋屈,换他他也不乐意。

    “你跟我走!”

    “去哪!我不去!”

    两人在门口争执起来,童渊实在看不过去,借着酒意晃了过去,从后边抱住乔宁,挂在他身上。

    两个人都是一愣,他也不理,笑眯眯的看着叶子轩的眼睛:“跟我一起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完饭我们要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

    叶子轩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慌乱,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怒气,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人。乔宁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变化,挣扎起来。

    “……”这么沉不住气呢,活该被叶子轩吃死。

    童渊恨铁不成钢的把乔宁摁住,对叶子轩挑衅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今天不太方便,您改天过来,咱们再一起聚聚。”

    他着,用了些巧劲,趁叶子轩没回神,把他挤出门外,“哐当”一声关上门,顺便把防盗锁也拴上了。

    “乔宁,开门!”

    叶子轩在外边把门拍的砰砰乱响,童渊松开乔宁,重新回到火锅旁边,把关了的火重新调大。

    乔宁对着门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开门,直到外面的动静消失了,才拖着脚步蹭回来,目光有意无意得落在他身上,每次抬头的时候又滑走了。

    童渊:“……干嘛,帮你解围而已,你不是我的菜,我对你没兴趣。”

    乔宁差点被口水呛住,咳得面满通红。不过咳完了也不见淡定,甚至愈发坐立难安:“他要是误会我怎么办……”

    童渊:“……”

    乔宁也发现自己这话得有歧义,赶紧解释道:“我没有要埋怨你的意思,刚才谢了。”

    这还差不多。

    童渊决定不和乔宁一般见识:“你们不是分手了么,误会误会去呗,你就算真和什么人干点什么,他也管不着,再了……”他捞过放在一边的剧本,“讨论剧本难道不重要吗,我又没有骗人。”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乔宁总算不再纠结叶子轩的问题了,关注点转移到了即将开拍的电影上:“童,我看到你试镜的视频了,你以前真的没接触过表演吗?”

    “没有,就私下里研究过一点。”

    虽然骗人不太好,但是解释起来过往的经历更麻烦,还是怎么省事怎么来吧。

    “真羡慕啊,我第一次拍戏的时候别表演了,连镜头都找不到,一直被导演嫌弃,差点放弃。”

    童渊笑了笑,被导演骂到自闭的时候不是没有,片子播出去被群嘲也经历过,只不过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部 入围奖项的片子,从众多剧本里挑了个新人导演的项目,也没什么钱,整整准备了一年,虽然最后和影帝失之交臂,但是拿到了当年的最佳影片和最佳新人奖,当晚就呼朋唤友,在包房里通宵庆祝了一整晚,现在想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结果吃完饭,乔宁真的开始和他研究剧本了。

    从人物传到剧情走向,一不心就聊到半夜。童渊睡了一觉醒来还没睁眼,先摸到身边躺着个人,吓得他一个机灵,猛得坐起来。

    “你也太早了吧……”乔宁睡意惺忪得揉着眼睛,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童渊:“……你怎么在这。”

    乔宁:“这是我的房间啊。”

    “……”

    “……”

    童渊:“我没回去吗?”

    乔宁:“你后来睡着了就没叫你,反正睡得下。”

    童渊十分无语,他自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迄今为止睡过的床,除了自己的,剩下的可都不怎么清白。像乔宁这么缺心眼的还是第一次碰上。

    “要起了吗?”

    “……”不起还留着睡个回笼觉吗?童渊揉了揉额头,“我回去了。”

    刚一出门,就和走廊里迎面过来的叶子轩撞了个脸对脸。短短一秒钟,叶子轩脸上从怔愣到震惊到不可思议再到盛怒,然后他就被揪着领子推在了墙上。

    童渊:“……”

    在床上滚了一夜的衣服彻底不能要了,童渊如是想。

    “你在乔宁房间里干什么!”

    叶子轩的目光往下滑了一眼,瞥见藏在领口里那一串暧昧不清印迹,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层。

    童渊:“……”

    巧了不是?想也知道是他锁骨上来历不明的吻痕跑出来添乱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脖子上忽然一紧,又被狠狠怼在墙上,磕得骨头疼。

    可惜童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温言软语怎么都好,最讨厌一言不合就上手的,这会儿也懒得解释了,攥住叶子轩的手腕,省得自己被憋死,好整以暇的喘了口气:“我们在一起干什么,你不是已经都猜好了么,何必在这明知故问呢?倒是你,和乔宁什么关系啊,怎么什么都管,哦——我想起来了,前男友是吧。”

    他每一个字,叶子轩的脸色就多难看一分,把话完,人也被气的差不多了,童渊拨开他的手:“累着呢,没别的事我回去休息了。”

    叶子轩看起来被击得挺狠,连他走也没拦着,就这么神情沮丧的放行了。

    童渊回屋睡了个回笼觉,晚上从舞蹈工作室回来,就拿到了新鲜出炉的新版剧本。和徐青彦有关的部分删了个干净,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因为资金充沛而在细节上作出的补充。

    随着剧本最终敲定,剧组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童渊每天就从宾馆到舞蹈室两点一线,逐渐找回了工作的节奏,一门心思的扑在即将开拍的电影上。半个月的筹备期很快过去,开机的前一天,剧组搬去了两时航程外的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大不大,不,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极具生活气息,不过童渊没来得及好好逛过就投入了拍摄当中。

    根据通告安排,最开始的拍摄的内容是剧本的中后期部分,主要场景就是那家对梁生影响颇深的夜店,以及与夜店有关的一切。

    开机第一天是各部门的磨合阶段,拍了几场常规文戏,导演大体确定了表演氛围,第二天开始,几场重要戏份就被安排进了通告里,拍摄进度不疾不徐,至少童渊觉得节奏刚刚好。

    第五天拍摄的是梁生和夜店老板发生关系的部分,难免有些身体接触。这种戏一般都会排在开拍不久,演员互相有点熟又不算太熟的时候,避免熟人之间演起来感觉不对,不知道导演算把这场戏拍到什么程度。

    今天是叶子轩第一天进组,到了片场就在助理的包围下与世隔绝,一点过来和他交流的意思也没有。自从上次在乔宁房间里留宿被叶子轩撞见,后来偶尔碰面的时候就比较冷淡,虽然也没找他的麻烦就是了。

    “童?”

    工作人员正在给他整理假发和妆容,乔宁冒冒失失的站在他身后,冲着镜子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嗯。”

    “天,我还没见过你这个造型,找了半天……完全没认出来……”

    乔宁在边上惊叹了半天,等工作人员点停当,这边就剩了他们俩,童渊趣道:“今天没你的戏份吧?过来监工啊。”

    “……”

    “正常工作接触,你等会儿不要吃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乔宁嘴上着不是没有,还是别别扭扭的叹他口风,“你们准备怎么演。”

    “导演还没,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趁机占叶子轩便宜的。”

    “……能不能好好话。”

    把人逗得差不多了,童渊提着还没上脚的高跟鞋,一摇三晃的去了拍摄场地。

    场景设定是夜店老板在夜店楼上的包房,梁生被老板带进来,从起初的拘谨到后来的不能自拔,一句话就能明白的事,拍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怎么走位,如何运镜,情绪的层次怎么表现,单是把这些聊到通透,已经过了一个多时。

    延续前几天的拍摄风格,也是贴近影片的内核,高胜义特别强调不需要他们演的多么唯美,但求真实。

    不好演,但也不是不能演,一切准备停当,第一镜终于开拍了。

    因为场景问题,监视器放在拍摄房间的隔壁,乔宁跟导演坐了一会儿,就装作若无其事的踱到了拍摄的房间里。

    虽然理智上知道今天不应该来片场,可是在宾馆也心神不宁得呆不住。

    “乔宁。”

    范统抱着童渊的外套跟乔宁招呼,乔宁也没心思理,敷衍的点了点头。

    拍摄并不顺利,仅仅是第一镜就一直不能让导演满意,频繁的NG让他这个旁观者十分介意,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镜头中间的两位主演身上。

    “这演的什么东西。”

    明显不悦的声音把乔宁吓了一跳,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发现。裴向禹抱臂站在他身边,脸色不善得对着片场中央。

    乔宁有点懵:“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裴向禹没话,不动声色得往乔宁身后扫了一眼。

    范统缩了缩脖子,一个地址而已,裴向禹问他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毕竟拿人手短不是。

    “停!休息一会儿再来一遍!”

    “……还不行?存储卡都用了一半了。”

    “到底哪有问题,我觉得挺好的。”

    “要不你不是导演呢……”

    听见休息,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多起来,工作人员也从一开始的猎奇变得忧心忡忡,声嘀咕着。

    童渊把叶子轩推开,抹了抹嘴:“再拍不过我都要合理怀疑你对我有意思了,叶老师。”

    “叶老师”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有那么几分挖苦刁难的意思。

    “……对不起。”

    叶子轩大约理亏,也没太计较,无奈的道了个歉。

    童渊裹上范统拿来的衣服坐进沙发里,往摄影机后面扫了一眼。乔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裴向禹还盯在他们这边,一点扰到别人工作的意识都没有。

    旁人看不出来,他和叶子轩作为当事人,还是知道症结出在哪里的。从乔宁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叶子轩就不太正常,越往后面越混乱,能让导演满意才怪。

    “叶子轩,你状态不对。”

    果不其然,高胜义都亲自过来戏了,连名带姓的叫了叶子轩的名字,估计也是耐性被磨得差不多。

    “怎么回事?主导权在你手里,你要主动一点。”

    叶子轩工作方面上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滑铁卢,看起来十分沮丧。

    “该的咱们刚才都得差不多了,我也不啰嗦,你自己再琢磨琢磨。”

    高胜义交代完就走了,留下他们两个在这继续酝酿。童渊一边揉着被高跟鞋绷到僵硬的腿,一边掀起眼皮,迎着射向自己的目光挑衅的看回去。

    五六米开外,裴向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这人过来干嘛?要不是离的太远,他真的很想问一句:“看够了没。”

    所幸他比叶子轩经验丰富那么一些,就算被人盯个窟窿也能照样我行我素,不然今天的进度真的要个问号了。

    “清场!无关人员都去外面等,不要留在这边!”

    叶子轩主动去找导演交涉之后,场务哥扯着嗓子喊了一圈,裴向禹正要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不好意思两位老师,这边只让留摄影机,其他人都到外面等。”

    场务认得乔宁,但是没见过裴向禹,只是直觉不好惹,所以陪笑陪的十分殷勤。不过看起来不好惹的主似乎还算好话,没有为难人就和乔宁一起离开了。

    清场之后,拍摄进度渐渐赶了上来,镜头都是一个一个拆开了拍的,拍拍停停,很难感受到暧昧的氛围。即便如此,裴向禹在监视器后面看着,也很有一种把人拎回家的冲动。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童渊按他的意愿就范,只是如果真的那么做了,结果多半会偏离他的初衷。

    再这么看下去这个剧组不定都要就地解散了,裴向禹干脆避了出去。上一个让他感觉束手无策的人还是叛逆期的乔宁,现在又多了一个童渊。

    很难清童渊身上到底哪里吸引了他,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生活节奏都变得惬意了。这几天又变成一个人,对比更是明显。

    可能非童渊不可,也可能换个人也行,不过这个问题裴向禹并不算深究,毕竟最优解就近在咫尺,没有必要再找个替代品来试错,而且很难保证,在面对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有同样如此之多的耐性。

    他看上的东西是一定要带回家的,人也一样,只是没什么可供参考的经验,操作起来有那么一点无从下手。

    ——

    片场里的拍摄渐入佳境,大家都在为拍摄顺利进行而高兴,只有乔宁板着脸,标准的闷闷不乐。

    至于抱那么紧?亲那么久?还要摸那么长时间?

    就算知道是演戏也还是没办法不介意,但凡今天跟叶子轩搭戏的不是童渊,是个他不认识的什么人,他估计已经把人记在本本上了。

    拍摄过半,乔宁终于意识到,就算他气成一只河豚,导演也不会因为他吃醋就改剧本,叶子轩也不会因为他生气就罢演,这才没趣得从片场出来,想不通今天干嘛要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里面拍完了吗?”

    走廊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乔宁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裴向禹倚墙站着。

    竟然没走吗?

    刚才他还以为裴向禹是被气得不轻,准备找童渊秋后算账来着。

    “拍完了吗?”

    裴向禹又问了一遍,乔宁才回神,摇了摇头:“还早着呢。”

    “你们平时演戏都这么演?”

    “……”怎么可能!

    乔宁要是有十个胆,这会儿已经开始骂人了,可惜他没有,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是。”

    “你和叶子轩怎么认识的。”

    “啊?……就在剧组认识的。”

    乍一听见裴向禹这么问,乔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今天太阳大约是西边出来了,裴向禹可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这种问题,

    “然后呢?”

    “然后?……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他琢磨着裴向禹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哪句话得不对,再把叶子轩为数不多的印象分给扣完了,思前想后,又找补道,“他人挺好的。”

    裴向禹若有所思的低着头,难得没有反驳他,乔宁刚准备趁此机会替叶子轩多几句好话,裴向禹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上了电话。

    电话接了一半,原本倚在墙上的后背也挺直了,直到通话结束,裴向禹的表情已经可以称之为凝重了。

    乔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先走了,有事我电话。”

    “诶……要不要把童叫出来。”

    “不用,”裴向禹想了想,“我过几天再来。”

    这几天一过,就是半个多月。

    “我都安排好了,后天一早的手术,这几天阿姨情况也还稳定,我朋友亲自主刀,应该问题不大。你票定好了吧?”

    “嗯,晚上飞。”

    医院办公室里,裴鹤闻把腿架在桌子上,要坐相没坐相,吊儿郎当的用洗手液搓着手。裴向禹向来看不惯他这幅模样,裴鹤闻也不介意他臭着脸:“那你到了还能休息一会儿,倒个时差。前几天阿姨先过去的时候你怎么没一起。”

    裴向禹白了他一眼:“你很闲?”

    “啧,我怎么听人你最近挺忙的,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吧?……我可不是关心你啊,这医院还等着用钱呢,你要是拿不出来我也好提前找别人。”

    “想多了,十个医院我也养的起,你把自己管好就行。我这次出去时间长一点,别等我回来你饿死了。”

    “怎么话的?”裴鹤闻炸了,“虽然少了点,我的医院也没让你亏本吧!治病救人的地方,还帮你这种奸商积德了呢,没让你谢谢我都够不错了,你……”

    “走了。”

    裴向禹把裴鹤闻喋喋不休的聒噪甩在身后,最近确实有点忙,这次出国也不单是为了苏芳倩的手术。

    自从把业务做到国外就没怎么消停过,各种鸡毛蒜皮的事被揪出来大做文章,纯心不算让他好过。

    他没想到周凯中的背景竟然是在国外的,也低估了周凯中的记仇程度。

    不过在处理这些问题以前,还有别的事要办。

    ——

    荒僻的巷口停着三辆箱车,几个人正上上下下的搬东西,老房区的中间吊着一盏刺眼的探灯,把片场区域照得犹如白昼。

    今天要拍的是剧本上的最后一场戏,准备手术的前一夜,梁生在回家的路上被先前拒绝过的客人寻仇,拖进了巷子里。从转场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多时,机器轨道都已经铺好了,因为要一镜到底,而且还要人工降雨,导演准备一条过,所以一直在等演员的情绪。

    十一月的天气,所有人都被冻得哈气跺脚,范统缩着脖子等在童渊身边,这些天里第无数次感慨演员真不是人干的事。

    大冬天的拍夏天戏,穿个吊带裙子也就算了,还要淋水,就这天气,拍完还不得直接冻成冰棍儿了。

    “我好了。”

    童渊把剧本递给他,立刻有人提着高跟鞋过来给童渊换上,范统撇了一眼童渊被冻得发青的腿,忍不住了个哆嗦,把围巾又裹紧了些。

    “实拍,各部门准备——”

    十分钟后,拍摄正式开始,范统抱着童渊的衣服,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一样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口气喘得不对,这条一镜到底就废了。

    镜头里只看得到一个女人,身材高瘦,完全没有丰腴的美感。女人被突然而来的降雨阻住脚步,只得在路边伸出来的房檐下面躲雨。

    流里流气的青年骑车从她面前经过,轻佻的冲她吹了声口哨,女人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关注,故作姿态得骂了一句“不要脸”。

    她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刻意拔高了几个声调,听来十分难受。

    镜头推进,露出一张被雨水晕了妆的脸,精心修饰过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掩盖不掉的风尘气,脖子上的丝巾淋了水,刻意隐藏的喉结露了出来。

    是梁生。

    尽管这场雨耽误了他回家,但是他还是高兴的,明天就可以彻底摆脱这副身躯,变成彻头彻尾的女人。

    他甚至还有心情从背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雨夜里昏黄的路灯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直到镜子里照出另一个人的脸。

    目光在镜子里和身后的人对上,强烈的危机感激得人汗毛倒竖,“跑”是梁生心里出现的唯一一个念头。

    但是跑不过。

    围上来的人不止一个,梁生刚迈开腿,就被轻易的制住胳膊,拖进了那条没有路灯的巷子里。

    “放开我”,“救命”,这样的呼声尽数被人粗暴的捂在嘴里,梁生被掼在地上摁住手脚,只有脸被捏了起来。

    随着“刺拉”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男人嫌恶的:“我还以为让我搞得呃呃是个什么货色,真特么恶心。”

    “听你想当女人,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梁生的瞳孔因为疼痛猛然放大,大颗的眼泪滚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镜头就怼在梁生的脸上,肌肉的每一丝颤动都拍的清清楚楚。

    从最初的痛苦,再到后来的麻木,最后人散了,雨也停了,梁生睁着空空如也的眼睛望着天,镜头摇了上去,是一颗坠落的星星。

    “停——收工!”

    导演终于发话,范统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大毛巾就往童渊那边跑,肩膀突然一重。

    “给我吧。”

    “裴……”

    裴向禹从范统手上拿过毛巾,转过一个拐角,看见了坐在地上的童渊。

    他越过那些正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蹲下来用毛巾把童渊裹住:“先起来。”

    童渊听见声音,稍显迟钝的偏了偏头,盯着他看了至少五秒钟,然后毫无征兆得滚下来两行眼泪。

    裴向禹突然就慌了,片刻的无措之后,脱下外套又给童渊裹了一层,不过完全没用,除了让童渊哭的更凶,没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他扶着童渊的肩膀,童渊攥着他的衣襟把脸进他的胸口,偶尔冒出几声克制不住的呜咽。

    这人抱起来比镜头里看着还要瘦上一圈,好像一使劲就能揉碎了,和上次见到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随后赶来的范统有点被童渊的样子吓到了,愣了一下才把衣服盖在童渊腿上:“司机问咱们什么时候过去,车要走了。”

    裴向禹只觉得抓着他衣服的手攥得更紧了,他朝范统抬了抬下巴:“你们先走,等下我送他回去。”

    范统觉得童渊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把手里的棉靴放下:“那我去跟司机师傅先走,鞋放这了。”

    “嗯。”

    裴向禹侧了侧身,把周围看热闹的目光都挡住,温声哄道:“地上冷,先起来,听话。”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童渊才彻底平静下来,从他怀里抬起头,一股冷风从分开的地方吹进来,卷走了贴在一起的体温,裴向禹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也是凉的。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情绪。”

    童渊的声音比吹来的风还要冷静,刚才在他怀里崩溃的样子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裴向禹拿回自己的外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车子先走了,我送你回去。”

    “麻烦了。”童渊换掉高跟鞋,从地上起来,“走吧。”

    车上的暖风开得很大,烘得人昏昏欲睡,童渊裹紧衣服,身体一点一点回温。这过程不太好受,刚才冻得太狠,现在就像整个人被扔进滚烫的开水里,感觉碰一下都会掉块皮。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童渊才觉得重新活过来,重新获得感知能力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这种存在感在裴向禹不想掩饰的时候更为明显。

    眼眶又一次不受控制的热起来,就和刚才看见裴向禹的时候一样。这半个多月里被压抑的属于梁生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牟足了劲儿要一点不剩得宣泄出来,完全无视了他这个主人的意志。

    “怎么了?”

    贴在脸上的湿发被轻轻拨开,轻声的关怀无异于火上浇油,童渊能感觉到,寄居在他身体里的梁生被完全击溃了。

    裴向禹怎么也没预料到眼前这副情形。

    他见过童渊生气,见过童渊装乖,还见过童渊耍些聪明,但是从来没见过童渊像现在这样崩溃,以至于他把人搂进怀里安慰的时候觉得这个童渊不是真的。

    车子开到宾馆,童渊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在化妆间拿掉身上繁冗的装扮,穿回私服的童渊身上陌生感更加强烈了。

    卸过妆的脸几乎瘦到脱相,头发也很久没有理过,一直垂到下巴,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阴柔。

    “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稍微减了点体重,”童渊停在房门前,攥着房卡,“我到了。”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在房间门口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裴向禹往后退了一步,和童渊拉开了一点距离:“进去吧。”

    “嗯。”

    虽然不至于拒绝交流,但就童渊现在的状态,裴向禹很难判断这种无法忽视的疏离感到底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无心造就。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范统抱着大包包的过来,看见裴向禹靠在童渊房门对面的窗边,心里略感诧异:“童呢,回来了吗?”

    裴向禹指了指房间:“屋里。”

    “……哦。”范统刷开房门,迟疑了一下,“要进来吗?”

    裴向禹想了想,动身跟了上去。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全貌,东西堆得略显杂乱,靠窗摆着一张沙发,上面卷着一床被子,还扔着两件明显不是童渊的衣服,没有看见童渊。

    “童应该在里面洗澡呢。”范统注意到裴向禹的目光,三两下把被子推到一边,腾出来了一个坐人的地方,“坐!我这几天睡这来着,他晚上不想一个人呆着。”

    “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也没几天吧,上周才让我过来的,他过几天把这段戏拍完就好了,我也搞不太懂。”

    范统一边收拾着拿来的东西,一边捎带着就把童渊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等到手上的事忙完,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气氛顿时就变得微妙了。

    “您要等童出来吗?”

    “嗯。”

    “……那我还有点事要出去,就先走了?”

    “你忙。”

    “……行。”范统合计着今天晚上可能没他什么事了,于是从刚收拾好的东西里捞出一套衣服放在外面,“这是童的睡衣,今天刚洗好的。还有这些,这个是痱子粉,洗澡出来要擦一下,这两个是过敏药和胃药,胃疼的时候吃一片,创可贴和膏药在这,其实拿这个药酒揉一下比较好,不过他嫌难闻,一般就只贴膏药。”

    “他伤哪了?”

    “就先前练舞的时候把腰拧了,没啥大问题,不过一直也没好利索。”范统把膏药放好,又拿起另一个白色的瓶子,“这个是安眠药,如果吃的话要盯着他只能吃半片,上回有一次吃了一片,睡得太沉,差点把救护车叫来。那我就先走了,晚饭我一会儿送过来。还有,童要是好长时间不出来最好进去看一下,他有时候会在里面睡着。”

    范统事无巨细的交代完才离开,裴向禹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挨个拿起来究了一遍。拜苏芳倩所赐,他对演员这种职业天生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演个戏而已,怎么就至于把人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了。瘦的不成人样就算了,还要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心里莫名其妙憋了一股火,又不知道应该冲哪发,裴向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勉强平静了才重新坐下。

    安眠药的明书看过第二遍,童渊还没有出来。他记着范统过的话,象征性的敲了下洗手间的门,直接推门进去。

    童渊闭着眼泡在浴缸里,脸上盖了张面膜,听见动静稍微转了下头:“毛巾帮我拿一下。”

    裴向禹从毛巾架上抽了条毛巾递给他。

    童渊这才揭掉面膜从水里出来,看见裴向禹,先是愣了一下,随手用毛巾在腰上围了一道:”范统呢?“

    “他有事去忙了,怕你在这里面睡着。”

    “……我冲一下就出去。”

    ……

    裴向禹退出去了,童渊开花洒抹了把脸——这人为什么还在。

    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今天见到裴向禹以后就变得很反常,这段时间虽然压抑了点,但是也都消化掉了,刚才的反应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只要一想到那个人还在外面就不是很想出去,莫名有些心慌。

    不定他在里面耽搁的时间长一点裴向禹就走了,这样侥幸的想法刚出现,拍门声就响了:“好了吗?”

    “……”

    童渊叹了口气,披了条浴巾从卫生间出来:“乔宁这段时间没在组里。”

    “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

    “我来看你。”

    “……”

    童渊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只是被房间里的温差激得了个寒战。他四下望了一圈儿,没看见想找的东西。

    “在这。”裴向禹把叠好的睡衣递过来,“范统刚才拿来的。”

    “……谢谢。”

    童渊背过身把衣服换上,在裴向禹的注视下裹上外套:“可能放饭了,我去看一下。”

    “范统一会儿拿过来,你不用去了。”

    “……哦。”

    跑路的想法就这样夭折了,童渊一下子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借口躲出去,站在那里愣神。

    “还是很冷?”

    “没有,不冷了。”

    裴向禹突然靠过来,童渊被握住肩膀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顺势脱掉了外套,躲开了裴向禹的触碰。

    太反常了。

    反常到童渊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梁生还是童渊。

    如果是童渊,童渊和裴向禹早就没有关系了,大可以直接把人赶出去。如果是梁生,梁生根本不认识裴向禹这个人,更没道理动用全身的感官去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偏偏他现在在意的要死,好像一只飞虫不慎撞在了蛛网里,蛛网的主人每动一下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可是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

    “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

    童渊还在纠结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丧失了主动权,突然大蜘蛛有要往他这边挪过来的迹象,他立刻活过来,捞起扔在桌上电吹风钻进了卫生间,一直躲到裴向禹又在外面拍门叫他。

    “腰伤在哪了?”

    裴向禹拿着两贴膏药过来掀他的衣服,童渊往后退开,浑身上下都在拒绝接触。裴向禹显然不肯作罢,反手攥着他的手腕,声音提了一个八度:“别动,我看看!”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童渊突然就绷不住了,挣脱开手腕上的束缚,因为用力过猛往后跌坐在床上。

    ”我现在情绪很不好,让我一个人呆着。“

    他尽量冷静的想把这句话完整,但是依然听得出断断续续的哭腔,他控制不住。

    沉默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视野里的两条腿先是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调转方向出去了。童渊做了两次深呼吸,钻进被子里,抓起手边的剧本翻起来。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仿佛要炸了,叫做梁生的人:“为什么赶他走!”叫做童渊的人就更凶的吼回去:“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赶走留着过年吗?”

    剧本就停在随手翻到的那一页没动过,门外响起敲门声,童渊“噌”的一下坐起来,确定不是听错了,翻身下床跑过去把门开。

    是范统。

    心里生出一种巨大的落差感,童渊明白,是“梁生”赢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没冻傻吧。”童渊看起来有些懵懵的,范统推着他进来,把手上的保温桶递给他,“玉姐给你煮的姜汤,趁热喝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有房卡敲什么门。”

    “害,我这不是刚才过来的时候落在这了嘛!”范统站起来在沙发缝里摸了摸,“在这呢。诶,裴总怎么没在?”

    “走了。”

    “这就走了?我还订了两人份的饭呢。”范统把饭盒一件一件码出来,五菜一汤还有一份点心,果然是两人份。

    童渊揭开保温桶,把汤倒出来喝了一口,辣得把碗又搁回桌子上:“他今天怎么找到片场来的?”

    “啊?我不知道啊!”范统一个激灵,赶紧把汤碗又塞回童渊手里转移话题,“喝了,玉姐让你千万不要生病,不然耽误拍摄进度,这是她给你拿的药,只要觉得有一点不舒服就吃,别拖。”

    童渊随口一问,也没注意到范统不对劲,瞪了他一眼:“玉姐玉姐,我干脆把你辞了雇她来得了。”

    “能的你,玉姐才不搭理你,快喝!”

    “……”

    一碗热汤下肚,身上的毛孔的开了,出了一身热汗,不出的通透,童渊推给范统一双筷子:“没别人了,就咱俩,你吃吧。”

    范统突然傻乐了几声,扭捏道:“我不吃,我等会儿出去吃。”

    ……真是男大不中留,童渊郁闷了一下,格外开明道:“你晚上回去睡吧,不用过来了。”

    “真的假的,你一个人没事吗?”

    “没事,你以后都回去休息吧,沙发太难睡了。”

    “难不难睡的倒是无所谓,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就行,那要是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回去了,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范统眉飞色舞,连声音都透着喜气,活像在家关久了的哈士奇,一听能出门,高兴的就差蹦起来撒欢儿了,搞得童渊都觉得之前是自己强人所难。

    “那你有事就电话找我啊,我先撤了,你多吃点。”

    “……”

    范统也不知道是怕他反悔,还是着急去赴接下来的约,一溜烟儿的就跑了,童渊挑挑拣拣动了几筷子菜,完全没有吃饭的胃口。

    脑子里有的没的装了一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和范统呆在一起就很正常,换成裴向禹就不行。为什么从身体上已经跟他划清界限了,心里竟然还动摇的那么厉害。

    这个人到底哪里特别,值得他这会儿饭都不想吃,在这干坐着伤脑筋。

    童渊一脚蹬开腿边的垃圾桶,顺手摸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嘬了一口又停下,想了想还是摁灭了。

    最近戏里戏外都抽的有点凶,得克制一点。

    演戏总是不可避免的会在一定程度上被角色影响,不过凡事也得有个度,第一次扮演梁生这样的角色,按今天的情况,稍微有点脱离他的掌控。

    再过两天这段压抑的戏份就要告一段落了,让情绪回到正轨,就从戒掉安眠药开始。

    横竖剧本是看不太进去,童渊索性就上床躺着,闭着眼睛提前酝酿睡意。酝酿着酝酿着就过了平常准备睡觉的点,越躺越清醒,浑身上下除了眼睛是闭着的,就没有哪里还有一点将要进入睡眠的状态。

    门口的电子锁响了一声,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肯定是范统又把什么东西忘在他这了,童渊不算管,继续一动不动的躺着,假装已经睡着了。

    门被轻轻带上,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一团手机屏幕的亮光。

    脚步声摸黑停在床边,童渊还琢磨着范统找东西怎么找到床上了,突然一只带着凉意的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童渊被冷的一个激灵,鼻尖飘过一缕熟悉的残香,硬生生让他把涌上喉头的惊呼又咽了回去。

    那只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就缩回去了,过了一会儿重新贴上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适才转瞬即逝的丝缕香气愈发清晰起来,是裴向禹。

    他又回来干嘛?

    裴向禹用手在他额头上量了一会儿才走开,压低声音挪到沙发那边讲电话。

    “改签明天早上的机票……没走。今天不走了,你给司机安排一下,嗯……那边也是,直接去医院,来得及。嗯,嗯……挂了。”

    童渊竖起耳朵听的断断续续,讲完不一会儿,裴向禹就进了卫生间,传出花洒的水流声。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他都准备好了,如果等会儿某人要是敢得寸进尺上他的床,他就给人好看。结果裴向禹过了十来分钟出来依旧去了沙发那边,又等了十来分钟也没有动静。

    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呗?这人真就算不声不响的在沙发上呆一宿?田螺姑娘还能烧水洗衣做个饭呢,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童渊万万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他自己。来自于裴向禹的呼吸声越来越轻,他终于躺不住了,坐起来按开了头顶的大灯。

    裴向禹靠在沙发里,遮着刺眼的灯光,茫然的朝他看了一会儿:“醒了?”

    “……”童渊十分无语,这话应该他来问才对吧,这样也能睡着。

    不过很快裴向禹就恢复了正常,站起身走过来,看着不能更清醒。

    童渊瞪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借的房卡。”

    “……”

    擅自闯进别人房间还得这么理直气壮,恐怕也是没谁了,童渊觉得再和裴向禹多两句话他都能给气死。

    “你又来干嘛。”

    “航班临时取消了,在这凑合一下。”

    “……”

    就离谱。

    还凑合一下,上哪儿凑合一下不行非要跑到他这来,他这离机场十万八千里,脑子被驴踢了才跑这来凑合。扯谎都懒得找个合理的理由,就这勉为其难的语气,童渊但凡是个没脑子的,铁定就信了,还要担心自己这里庙,委屈了这尊大佛。

    不过他非但有脑子,还听见裴向禹刚才电话了,于是心情就有那么点微妙。

    “往里去点。”

    “……”

    “快点。”

    “……”

    得寸进尺的剧情倒是按他设定的剧本发生了,“给人好看”这一扒在他自己这卡了。童渊一动不动的坐着,浑身都在跟自己较劲,既不想就这么遂了裴向禹的意,又不想承认心里有那么一丢丢想让这个人来招惹他。

    “我累了,你不要闹,我不动你。”

    “……”

    带着哑意的喉音骗不了人,要不也不能在沙发里坐一会儿就能睡着。童渊心软了,不仅往旁边挪了挪,还把暖烘烘的被窝贡献了一半出来。

    就当是看在这个人去而复返的份上吧,童渊心里想。

    正准备关灯,童渊突然觉得衣服被卷起来,他一下炸了,攥住裴向禹的手腕算兴师问罪。不过他的愤怒显然没有传达给对方,裴向禹连头也没抬:“之前看你身上是不是有一片青了,涂药没有。”

    童渊:“……”

    “松手,我看看。”

    “那是伤妆,”童渊松开手,有点无语,“化妆师画的,没洗掉。”

    裴向禹大约是不信,固执的掀起他的衣服,童渊也懒得管他了:“假的,你自己看。”

    裴向禹盯着童渊肋骨下面青紫色的一片看了一会儿,轻轻摸了摸:“……不疼吗?”

    这一摸就摸出问题来了,他碰得极轻,将挨未挨的触感激得童渊半边身子都酥了。

    “研究好了没!”童渊一把把衣服拽下来,“冷。”

    裴向禹不疑有他,关上灯。

    童渊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裴向禹。

    “要吃药吗?安眠药。”

    “不吃。”

    “嗯,那种东西少吃是对的。”

    童渊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纠结了一会儿才又:“我之前不是故意吼你的。”

    身后安静了半晌,裴向禹从后面抱过来:“我知道,睡吧。”

    总归想的话了,童渊心里舒坦了很多,也就不再计较这过于亲昵的举动,反正抱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这个男人过于危险,迟早是得完全戒掉的,不过戒这玩意儿大约就跟减肥一样,总得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今天就先这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