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苏墨的神识似乎又有些不稳定, 黎烨不顾反对，强烈要求苏墨在客栈休息，自己则外出探听消息以及提升实力。

    虽然实力在稳步提升, 但距离四重境还是有些遥远, 一时半会无法晋级。

    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天空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猩红。

    少年手中捧着自己熬好的粥走进苏墨的房屋，“嘎吱”一声, 木门被他推开, 他抬腿越过门槛踏进屋内, 将瓷碗放在了木桌上。

    “师尊, 先吃些东西吧。”少年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影。

    而坐在床上的男子马上垂下了眼, 避开与黎烨对视，淡淡应下：“嗯。”

    男子容貌昳丽，眸色清淡, 仅穿了一身白色里衣，墨色的发丝垂落在身后。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却多了些疲倦, 他扶着床栏起身，缓缓来到桌前端正坐下。

    少年抿着嘴, 眼神微沉。他发现师尊自从那日从噩梦中醒来后，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时不时发个呆, 或者偷偷看着自己。一旦自己看回去，会瞬间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师尊在看些什么, 又在……

    隐瞒着什么？

    其实他一直清楚，苏墨有很多事在瞒着自己。明明已经相处了这么久, 他却对自己师尊的过去和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不过没关系，身份什么的都没关系。只要师尊好好的他能一直留在师尊身边，仅仅这样就可以了。

    “……”然而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质问他, 这样真的够了吗？

    黎烨合上眼，想要压下那蛊惑人心的声音。然而这时，他又感受到苏墨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不、不是脸……更像是他的左耳。

    左耳？

    “师尊？”

    苏墨拿着勺子的手一顿，马上收回视线正色道：“怎么了？”

    “……”黎烨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没有追问：“最近外面有些不太平，弟子准备再去探探情报。”

    苏墨提起的心顿时落下，本想我也去，然而想到黎烨反对的态度只好改口道：“好。”

    对于这个回答黎烨似乎非常满意，他笑着告别后离开了屋子。

    十几平方的屋内顿时只剩下一个活人。

    没了少年在这，苏墨重重舒了一口气，就像卸下了背着的重石，身体轻松了不少。

    自那日从回忆里醒来后，黎烨耳上的坠饰突然有了存在感。每当少年过来时，苏墨总他忍不住偷偷看几眼，次数过多，还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

    其实本来也不用这么做贼心虚，但一来他在记忆里并未看到那红黑色玉石最终的模样，无法确定这耳饰与红黑色玉石有关。

    二来……他隐隐有种预感，现在还不到时候，不到该问的时候。

    自从那日醒来后，回忆似乎是到了尽头，这几天他再也没有梦到后续。按照最后一幕，盒子应该沉入了河底。如果黎烨戴着的耳饰真与红石有关，会是怎么拿到的呢？

    纠结的想了半天还是理不清头绪，苏墨只好暂时放弃想下去。

    天幕上的圆月悬空，这时大概是魔域午时，窗外的窄的街道上魔挤着魔，十分吵闹。

    白瓷碗里的粥已经见了底，这粥大概是黎烨借用了厨房熬制的，虽是白粥但味道还挺不错。苏墨收起碗筷，正欲将碗筷端走，突然脊背一阵发凉，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

    苏墨刷一下转身，放出神识细细探察，只是一番下来收寻无果，并无发现异常。

    是错觉吗？

    苏墨皱起眉没有刻意去想，把碗筷收拾好后他披上黑色外衫，戴上斗笠离开了客栈。

    虽然黎烨禁止他出去，不过再在屋子里待着都要长霉了，这两日那位大人物大概要到了，他在附近探听探听消息应该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苏墨低调地来到客栈对面的酒馆，酒馆内魔人不少，声音杂乱，几个几个占着桌子咬着肥肉大快朵颐。

    苏墨寻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饮一口，魔族的饭菜死他都不会吃，只剩下茶可以稍稍品品了。

    与此同时，都城城主府外束着马尾的少年闭着右眼，另一只墨色的瞳孔金色莲花缓缓浮现。他一手撸起遮挡视线的额前碎发，隽秀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师尊真是不听话啊。”

    不过如果师尊那边出事的话，借着右眼眼球也可以直接传送过去，暂且不用担心。

    想到这，黎烨藏身在阴影中，悄悄观察着城主府的朱红大门，待守卫气息松懈的一刻悄然无声地摸了进去。

    按照他的推测，若那所谓的大人物真的是魔皇，这里的城主必然会得到消息，也必然会有些动作。这也是他修行时特意来这附近的原因，只不过经过这几天的探查，至少从外面看来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府内外院零零散散只有几个护卫，看上去十分闲散，还有心情逗着池塘里的鸭子。

    黎烨隐匿气息，躲过护卫继续深入，又穿过几扇大门，来到侧院后，这里的氛围与外面截然相反，瞬间压抑起来。

    侧院院子不大，却挤满了身穿盔甲的魔兵，他们面目刚毅，宛若雕像一动不动地守卫在厢房前。这时内院上空有鸟突然飞过，还未靠近，一股暗红色的魔气便从魔兵身上袭出，还在飞行的鸟血肉瞬间腐蚀消融，只剩下一具骸骨。

    骸骨保持着飞行的姿势还在扇动着翅膀，接着啪嗒一声散落到了地面泯灭成灰。

    黎烨暗中记下这些魔兵的轮换时间和城府内的路线，再次隐去身影转而潜入厢房后。这里有个后门通往中庭，依然有着魔兵守卫，只不过比起前门要少上许多，仅有两人。

    那两个魔兵突然一怔，忍不住颤抖起来，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从上空迎面压下，在那种恐怖的力量之下，仿佛有锁链缠绕着脖颈让他们无法呼吸。

    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他们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站在身前，已经埋下头跪倒在地上，不敢与来者直视。

    “这厢房里放着什么？”出乎意料的，来者的声音很年轻。

    魔兵额头冒出冷汗，手上青筋暴凸，咬牙死死硬抗。然而在绝对的血缘压制力下，面对这道声音的主人他们无法违抗他的任何命令和问题：“……”

    “屋子里…是…城主大人从魔域收集的各种珍宝！”

    “哦？那么你们的职责是守卫这些珍宝吗？”

    “是，并且在明日负责运送它们。”

    运送？少年挑挑眉，继续问：“运送到哪里？”

    “我们不知…”

    “那是送给谁？”

    “……”沉默很久，那两魔兵再次摇头：“城主大人并没有告诉我们。”

    在上位魔族前，下位魔族不可能撒谎，黎烨也没指望这些魔兵真的知道，不过能确定城主与那位大人物有关已经足矣。

    他沉吟片刻，指尖出现两条细的蛊虫，轻轻一弹，蛊虫从魔兵的后颈钻入皮肤，顿时，表层肌肤下多出了一丝游动的黑线。

    黎烨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时前方突然有了动静，到了该换班的时间。他抬起手，中指轻轻抵着嘴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好了，那么现在请忘记现在发生的一切吧。”

    跪倒在地上的两位魔兵瞳孔失去了色彩，等他们重新恢复意识时已经全然忘却这里发生的事。

    *

    黎烨回来时苏墨已经返回了客栈，坐在桌前，似乎在想些什么。

    趁着苏墨没注意的时候，他悄悄抬手，空气波动了片刻，一枚还带着血丝的眼球出现在他手中。将眼球塞进眼眶，他闭上双眸适应片刻才出声：“师尊，弟子回来了。”

    “嗯……”苏墨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过了片刻才淡声道：“今日在外面，我听到了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黎烨来了兴趣，他随手关上门，坐到苏墨对面。

    “如今的魔域应该是由九皇治理。”

    苏墨想起中的设定，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在对面的酒馆里他却听到了有人：

    “喂，你们知道吗，听第九魔皇失踪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听现在第九域被魔雾包围，有魔进去后发现里面成了空城！！”

    “现在第三域除了几座城市，其他地方根本住不了魔，虽然第九域离我们这挺远，但据那里魔气浓度极高，外面镇子里的不少魔都去了第九域！”

    “……”

    “这或许是外面那么荒芜的原因。”苏墨把这些从酒馆得来的消息告诉了少年，不出意外，黎烨皱起眉头，也陷入思索。

    半响，少年才道：“师尊，那你现在这个时间第三皇来到这里，会不会与第九皇的失踪有关？”

    “或许吧。”苏墨也不确定，里主角在进入魔域后根本没有提到过第九皇的消息。

    一时半会也找不出答案，黎烨暂时放下这个疑点，令道：“对了师尊，弟子已经听到消息，明日鸟蛋可能会与其他珍宝一起运送离开，您今晚务必好好休……”

    “或许不是明天。”然而苏墨却突然断了黎烨的声音，他抬起头：“鸟蛋现在已经开始移动了。”

    黎烨抬头看向窗外，一轮弦月悬空，此时已经到了晚上，血色的光芒洒落在大地上，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现在是时候走了。”苏墨刚刚完，就看见黎烨脸色微变。

    少年有些不情不愿，扁着嘴显得有些委屈，他本来还想自己晚上再去调查调查，找到鸟蛋放置的位置，却没想到城主那边会这么快行动。

    如果不是他无法定位到鸟蛋位置，真不想让师尊一起去，这种危险的事只要交给他就好了。

    只是现在这些已经晚了，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都城，向着北方的荒漠中深入。

    大约半个时辰，苏墨才停下脚步，他们现在位于弦月正下方，脚下是由黄沙堆积而成的高大沙丘，一路上留下的车轮痕迹以及人的脚印在这里戛然而止。

    “在下面吗？”少年站在沙丘之上跺了跺脚，猜测道。

    “不。”苏墨摇摇头，他抬起头，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清浅双眸中倒映出血色的天空，他抬起手，缓缓开口：

    “他们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