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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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 上京的情况如何了。”林初淮抓住那搂着他还不安分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道。

    虽然父兄已然离京,可林初淮心中还是放不下, 他最怕的莫过于因为自己而令家人白白受累。

    夏亦峥如何能不知晓长昀的想法, 无论对谁而言亲人总会是割舍不下的存在, 更何况长昀本就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上京城中而今人人自危,生怕萧毓的怒火哪日不慎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无论是官宦还是百姓过得都不舒坦。”

    上京城中的百姓也还好, 只要能过上安生日子那是谁坐在这皇位上都无关紧要。但那些仕宦人家却是不同,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上京城中仰仗着萧毓的宠信而呼风唤雨, 蔑视王法的可大有人在。

    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了萧毓的庇护可不是得战战兢兢。

    “你跟我来。”夏亦峥牵起林初淮的手将他带到了一个地方。

    现如今他们已连克数城,距离上京已然不远, 夏亦峥也为林初淮准备了一个惊喜。

    林初淮十分顺从地任由他牵着也不问这是要将自己带到何处。

    夏亦峥在一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示意林初淮自己将院门推开。

    林初淮迟疑了一瞬但知觉告诉他在门后有他最想要看见的人。

    见长昀没有动, 夏亦峥覆上他的手同他一起推开,门后正是林初淮最熟悉的那群人, 不仅仅有林父林母,还有着老管家和管事嬷嬷。

    林初淮的惊喜压在眼底, 但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下意识地松开夏亦峥的手,走到了林母的身边。

    夏亦峥看着空了的手有些无奈摇头, 总不能还同岳父岳母吃醋呀。

    “夫君,你看咱们长昀是不是瘦了也黑了呀, 看来许是边塞的伙食不太好。”沈静婷端详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回头和林相这般道。

    林初淮原本还有些难以言的情绪被这一句话一下子冲散了。

    阿娘还真是的。

    见儿子笑了,沈静婷才很正经地道, “这段时日你们辛苦了。”

    虽然不曾真正经历过军旅生活,林母却也知道这必然是极不容易的,更何况是对于自己这个从就比较文弱的儿子来。

    “不曾,是长昀让爹娘担忧了。”林初淮退后一步,长揖请罪道。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

    此番他不仅令爹娘忧心,更是让在爹娘这般年纪还要奔走,实在是有罪。

    “什么傻话呢。”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礼数,在他们面前都是这般的放不开。

    林相看着儿子并没有多些什么,有些话不必多言,他只是道,“都进去吧,正好一起用午膳。”

    事先并不知道他们要来,厨房准备的膳食比较简单,林母想让人再去添几道却被林初淮拦住了。

    “这样就好,最近我们用的也比较清淡。”

    夏亦峥自上次起胃就一直不太行,断断续续的疼了许久,林初淮很注重在膳食上给他调养却总是不见好。

    林母闻言也不再坚持,简朴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顿午膳用的还算沉默,用完膳后林楚恒叫走了夏亦峥,至于林初淮自然是留下来陪母亲。

    林楚恒同夏亦峥的交谈无外乎是关于战局和情势以及接下来的策略。但林初淮母子谈的自然不是这些。

    “不知道你阿姐在宫中如何,过得好不好,萧毓可曾迁怒于她。”

    沈静婷就林歆禾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不挂心。平日里她在夫君面前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是勾的旁人也同她一般。

    “阿娘放心,阿姐毕竟是郢儿的母亲,萧毓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横竖不会过多为难阿姐的。”

    林初淮这话的并没有底气,萧毓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之所以这样也不过是为了安慰母亲罢了。

    林母自然也知道儿子的心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即便是再担忧,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林家人在为了战局、家人而担忧之时,萧毓也同样是坐立不安。

    这江山终究还是要易主了。

    萧毓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他的亲舅父——安国公,眼下这般境况若他还能找谁来拿主意,那必然首先想到的便是舅父。

    安国公接到传召之时,正在书房中看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先皇后的画像。

    他那双已经略显苍老的手,一寸又一寸地抚过画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女子清丽貌美,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

    “阿若,这么些年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陛下是你拼死生下的孩子,兄长一直在尽力的护着,可现如今兄长也快要护不住他了。没能教好他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啊。”

    当年顾瑾若生萧毓之时难产,孩子生下来后人就不行了,当时帝后情深,先帝对这个孩子自然是多有怨言。身在皇家更是少有亲情可言,萧毓很多时候只是在他这里才能体会到一点家的温暖。

    但很可惜,这个孩子自偏执,听不进人劝,长大后就更是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算计来回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按道理来,萧毓并不是个当皇帝的好人选,可他是先帝与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当年先帝立他为太子也是存了要告慰先皇后的在天之灵的意思。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况,顾幕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他自生自灭。

    “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幕才刚刚拜了下去,萧毓便赶忙上前去扶,“舅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萧毓让李安上茶赐坐之后才开口道,“如今情势危急,朕实在是难觅良方,还望舅父赐教。”

    这高高在上的帝王鲜少有这般放下身段的时刻,想来当真是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顾幕沉思了片刻,他确实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未必能让他这个外甥点头。

    “臣有一法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二。”

    萧毓闻言大喜,当即便有些着急地,“舅父请讲。”

    顾幕看了眼前这个还算年轻的帝王,掷地有声地道,“下罪己诏。”

    萧毓做过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铁证如山无法辩驳,为今之计便是大方的承认,然后向天下百姓自省。如此,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二。

    “罪己诏?”萧毓听到这三个字时的表情已经不复刚才的欢喜,甚至隐隐有些阴沉。

    他阴冷一笑,“舅父也觉得是外甥做错了?”

    他这样的自称令人头皮发麻。

    是了,萧毓一向刚愎自用又我行我素,贵为九五之尊却要主动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谈何容易。

    但这一次,顾幕便是拼着一条老命不要也要死谏。

    “臣以为,陛下所为确实失当,更何况罪己诏只是收买民心的权宜之计,还望陛下三思。”安国公以首触地,第一次没有顺着自己这个外甥的意思来。

    萧毓眯了眯眼睛,自己还是对这老东西太纵容了,才让他敢如此僭越。

    “权宜之计?舅父可知道朕一旦写下罪己诏,那这罪名便会将朕活活的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都会为万民耻笑。”

    他只是想要江山永固,这何错之有,为何要向万民请罪?

    “陛下糊涂啊,若是真让人攻入皇城将您生擒,那才是真正的耻辱,才会沦为百世的笑柄。”到了这份上顾幕也不愿在同他虚与委蛇,尽好话。

    忠言逆耳但却有用,可萧毓终归是不愿意听劝。

    “李安,将安国公请下去。”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尚且如此,这天地间他究竟还可以相信谁。

    “国公爷,您请。”虽陛下是恼了国公爷,可毕竟是断骨头连着筋,保不齐哪日就念着他的好了,李安一个做奴才的是万万不敢放肆的。

    可顾幕却是动都不动,只不住叩首口中还喊着“陛下三思。”

    萧毓实在是听烦了,冲李安挥了挥手,“拖下去。”

    “嗻。”李安也不敢生拉硬拽,便喊了两三个太监把人抬了出去。

    耳边总算是清净了,萧毓揉了揉一直在胀痛的额角,没一个省心的。

    李安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替主子按摩了起来。

    萧毓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你觉得朕真的昏庸无能,做了许多的错事吗?”

    他虽然知道在这里听不到真话,可还是想要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大概是在饮鸩止渴。

    李安能在御前得宠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开始夸了起来,那溢美之词甚至是丝毫不重复的。

    一番假话将萧毓的身心舒畅。果然,每个昏君的身边都会有一群麻痹他的人。

    尽管萧毓不愿意承认,但他作为君王真的失败到让臣子们群起而攻之。临阵倒戈之人越来越多,夏亦峥的大军真的快要攻入上京城了。

    早朝之时,甚至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大臣们提出想要用林歆禾作为人质,迫使夏亦峥退兵。

    这固然是荒唐的,这样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但出乎众臣意料的是萧毓竟也是毫不思索的拒绝了。

    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但却也没有到要利用自己的妻子来换取平安的地步,当然萧毓这最后一点点良知也并不为林歆禾所知。

    大门紧闭的长信宫到底还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敏妃,父亲是如今皇帝倚仗的得力大将,更兼生了二皇子,被林歆禾压了这么多年,如今得势可不是得来奚落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