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跑了很多个地方,?罗毅道：“天色将黑，我们先休息休息吧，明天再去兰园巷也不迟。”

    苏沐雪点点头。

    确实,?奔波一天，腿都走酸了。

    现在城市里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天一黑,?市民就各自回家了，苏沐雪和罗毅吃完饭已经快八点钟了,?街上行人很少,?二人在夜灯下回到招待所。

    睡觉时，一想到真相仿佛就要浮出水面,?重重迷雾也即将散开,?苏沐雪突然吁了一口气，抱着罗毅的脖子问：“你害怕吗？”

    他很奇怪，又十分平静地：“为什么要害怕。”

    “不知道，面对真相，人多少都会有些生怯吧。”

    罗毅呼了一口气,?只：“我不喜欢猜测好坏,?我只接受事实。”

    他有这样的心态，其实是最好的，不像她,?明明不是当事人,?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你害怕？”

    “我才不怕呢……”嘴上这般倔强,?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不上来的感觉。

    但愿明天一切顺利。

    *

    翌日早上八点多，二人出发去兰园巷。

    兰园巷，听起来便是幽雅如兰,?兰香满巷的，事实上，这条巷子也确实是因居住了一个宅邸栽满兰草，并把宅邸命名为“兰园”的大户人家而得名，。

    不过正如王校长所的“沧海桑田”，现在兰园府邸的围墙都不复存在了，园内建筑做了街道办的办公所在。

    苏沐雪经过兰园时笑道：“好奇怪，我总觉得这里也熟悉。”

    罗毅有些无语：“你这也熟悉，那也眼熟，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以前也穿越进来过。”

    “有可能哦……”

    真的，如果之前觉得眼熟，大概还只是带着一丝丝似曾相识，那么现在，苏沐雪一进入兰园巷子内，越往里走，便越发觉得自己是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

    比如往前有一户人家，苏沐雪记得门两边有两个石狮子，过去一看，狮子还摆在那儿呢！旁边搭了一个铁皮房子，房子也依然尚存。

    ……苏沐雪看着，看着，脑海仿佛涌进来一股潮水，蓦然一下与现在的记忆交错在一起。

    “这里，我真的来过！”苏沐雪叫道，“再往前，那户人家门前种了一棵桂花树！”

    罗毅不敢置信，可是走过去一看，桂花树不存在的，只有一个修鞋摊，有位老师傅正在补一双皮鞋。

    苏沐雪激动地道：“不，不对，这儿是有一棵桂花树！”她的表情十分笃定。

    修鞋的老师傅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以前是有棵桂花树的，但是十几年前砍掉了。”罢又问，“你时候住过这里？”

    苏沐雪木然地摇头。

    罗毅已经惊了，道：“难道十几年前你真的有穿越过来？”

    “我不知道。”苏沐雪呆呆地，只觉得头有些微疼。

    罗毅只好问修鞋的老师傅：“这条巷子三十来年都没有什么变化吧？”

    老师傅的回答十分具有哲学意味儿：“你要房子的变化大不大，那当然是不大的，你要是问人员变动大不大，那肯定大，多少人搬走了，又有多少人搬进来……”

    一席话得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是来找人的？”老师傅又问。

    罗毅：“是的，你在这条巷子住多久了？”

    “我出生就在这儿，已经六十多年了。”

    “那你三十年前，有没有认识一位叫做闻素心的女老师？她租过这里的房子……”

    老师傅脸色一变：“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亲属，想听她的下落。”

    ……

    罗毅在跟老师傅交谈时，苏沐雪已经撇下了他，径直往前走去，罗毅急得叫住她：“你去哪儿？”

    苏沐雪回过头，脸容有些焦灼地：“我知道是哪个地方。”

    罗毅：“……”

    老师傅扔下手里的鞋，道：“你们要找闻老师住过的地方，我带你们去，就在前边。”

    而苏沐雪已经站在了屋前摆着几盆兰花的地方：“就是这里。”

    修鞋老师微微惊讶，却：“不，不是这间，是隔壁这间。这里才是闻老师曾经住过的地方。”

    苏沐雪愣住，居然不是这间？可是为什么对这一间房子会更有感觉？

    隔壁那栋楼房的大门紧闭着，老师傅有些奇怪地：“嗯？他们今天不在家啊？一大早就全都出门了？”

    二人只好又往回走，苏沐雪看了一眼门前摆着几盆兰花的房子，禁不住问老师傅：“那这户人家是什么情况？”

    老师傅：“这户人家啊，姓叶，老两口只生了一个女儿叫叶雪琼，两个老的去世后，现在雪琼也快五十了，跟他丈夫住在这里，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嫁在隔壁市，另一个儿子在城北住。”

    苏沐雪一听到叶雪琼的名字，心就扑通跳得厉害，脑海里跟走马灯似的，同时不断有人在耳边喊着：“雪琼，雪琼……”

    她不由抱住了头，罗毅见情况不对，走到她面前，给她揉了揉太阳穴，抚了抚：“你又头疼了？想起了什么？”

    老师傅也十分诧异地看向苏沐雪，同时眼睛又瞟到了巷子里走过来的一个妇女，喊了一声：“雪琼回来了——”

    叶雪琼已是中老年的模样，适中的身材，眼睛却是有神的，笑起来的时候，也是亲切大方的。她笑道：“呀，钟叔，来客人了？”

    苏沐雪闻声望去，看着叶雪琼，头却疼得愈加厉害，心也跳得十分快，总仿佛灵魂要脱壳了似的，最后眼睛一闭，倒在了罗毅了怀里。

    *

    做梦，梦到各种画面，最后苏沐雪感觉整个人都如同在漆黑无光的山洞当中独自前行。

    各种记忆排山倒海袭来，叶雪琼的记忆，苏雪的记忆，还有她自己——苏沐雪的记忆，如同放在了一锅煮沸的孟婆汤里熬着，令人又烫又疼……

    “罗毅，罗毅……你在哪儿？”她叫喊着，痛哭着，头疼着……

    不知道熬了多久，烫了多久。

    山洞上的岩壁似乎滴下了水，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前方也仿佛出现了一丝光亮，有个声音响起：“沐雪，沐雪……”

    山洞口，有几丛灌木掩映，罗毅转过身，对她浅浅地笑。

    “我们不找了，不找了，这就带你回家去。”他着伸过了手。

    “好，我们回家。”

    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向前一个趄趔，苏沐雪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洁白的床单，手腕上扎着针，吊瓶正挂在头顶……

    罗毅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看到她醒过来，激动得眼泪将要夺眶。

    “你终于醒了。”他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苏沐雪凄凄一笑：“几点了？”

    “你都烧了……”罗毅着，这才抬腕看了看手表，“今天是7号的下午三点多，你烧了三十个时了。”

    苏沐雪：“……”

    *

    护士很快进来，给她测量体温，测量脉搏之类的，道：“醒过来就好……唔，挺好，体温降下来了，不过今天也不能出院，明天检查过后，医生可以出院才能出院……”

    罗毅：“只要醒过来就好，住到身体康复了再出院。”

    又问她：“你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

    苏沐雪摇摇头，目前什么都不想吃，一方面是身体太虚弱，另一方面是……她还没有从记忆里缓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护士：“现在别给她吃刺激的东西，稀饭、鸡汤、鸡蛋是可以的。”

    “那我去买只鸡，让雪琼阿姨炖鸡汤给你吃。”他笑了笑，“她帮忙送你来医院，今天也有来看你，人很善良的。”

    可是苏沐雪一听到叶雪琼的名字，眼泪就刷地掉下来。

    急得罗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忙：“你怎么了，是不是我错什么了？还是你不想吃鸡汤？”

    罗毅越问，苏沐雪便如同得了失语症一般，一句话也不出来，只是喉咙里堵了团棉花似的，难受得无法呼吸。

    护士只以为是生病导致的荷尔蒙紊乱，便道：“病人刚醒的情绪有些不稳，你好好安慰安慰，别刺激对方，有什么问题来叫我。”

    苏沐雪啜泣了许久，才停止下来，对罗毅道：“去食堂点儿稀饭，买个鸡蛋就行了。”

    罗毅照做不误，苏沐雪努力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回来，配合十足地吃了些东西。

    点滴完后，拔了针，下床走了走，接接地气，最后让罗毅陪她去室外转转。

    她现在的身体其实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体温已经正常，又能吃能动，只是稍稍有些弱罢了。

    不过罗毅仍然十分担忧，她醒过来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似乎藏了许多许多的心事，却不愿意跟他吐露半个字，一直在强颜欢笑。

    可是，也不敢多问，怕她又泪流不止。

    只好默默地扶着她，又笑着：“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我们俩在这儿过中秋，也很有纪念意义。”

    “你不是想尝尝这儿的月饼么？明天我们各色都买点儿，能保存一个月呢，你可以慢慢吃。”

    看着他心翼翼，又担心万分，想方设法哄自己开心的样子，苏沐雪停下脚步，眼睛泛酸，突地滚落下一颗泪珠子，抱着他，道：“罗毅，我想起来了，我全都知道了……”

    “把你送到福利院的人，其实是我！”

    “……什么？！”

    罗毅的心跳也停了半拍，什么意思？

    难道……不不不，罗毅根本不敢往下猜测。

    三十年前，她把他送到了福利院，是那个意思吗？不不不，不可能！

    苏沐雪在他怀里痛苦不堪地：“是我帮闻老师把你放进福利院的。”

    短短几秒，罗毅感觉自己的人生经历了一个轮回……之前他甚至猜测她就是闻老师，现在听到她只是帮闻老师把他送到福利院，顿时松了一口大气。

    那就好，闻老师另有其人。

    没事了，那就没事了。

    拍拍她的背，哄道：“没事，送进去就送进去，在福利院也挺好，没事的啊。”

    着给她擦了擦眼泪。

    只是，他越是温暖，苏沐雪就哭得越厉害。

    三十年前的一幕幕全部侵入脑海，苏沐雪的情绪再度崩溃。

    罗毅怎么哄也哄不好，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不言不语，任由她在怀里哭泣。

    有路人经过，奇怪地看向他们。

    可是医院里成天上演生离死别，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苏沐雪哭了许久，罗毅牵着她坐在了树下的一张长椅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静默良久后，罗毅握着她的手，道：“我不找身世了，也不去找仓库了，这些对我来都不重要。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我们就回家，回你家，或者回部队都可以……”

    苏沐雪却：“确实不用找了，因为我全都知道。”

    只是从未想过，竟是如此悲壮与惨烈。

    作者有话要：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