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的凌,?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苏沐雪冻得直往罗毅的怀里缩，他的体温比较高，仿佛一个温暖的火炉,?在迷迷糊糊中只知把她往身边揽。

    不知怎么的,?最后苏沐雪的睡姿变成了直接趴在罗毅的身上。

    醒过来的时候，苏沐雪被他硌得微微发窘，想从他身上翻下去躺在炕上，结果被他死死抱着,?动不了身。

    还是有些犯困，苏沐雪只好又眯起眼睛继续把头搁在他胸口睡觉。

    耳畔却听见他一声坏坏的笑,?苏沐雪心觉不好。

    果然，不安分的手开始行动起来。

    苏沐雪被撩得不行,?最后只能乖乖地配合……

    在被窝里挥汗如雨之后，又被他拉进了空间泡了个温泉澡，精神也好了许多。

    笑嘻嘻地牵着手出房间,?外边已是一片银妆素裹，地上积了一层五厘米厚的雪。苏庆正带着两个妹妹在堆雪人,?苏立民买了早餐和蔬菜回来。

    他还道：“我赶早去买菜，据肉联厂的同志，今年的肉供应很足啊,?比起往年来又好了许多,?买肉的人也更多了。”

    程秀芳今天要去厂里领福利年货，吃完早餐，带上苏庆就出门了。

    回来的时候，扛了挺多东西，一袋面粉，一些苹果,?还有油和一些散装的坚果年货。

    肉眼可见的，一年比一年更加好，物资更加充裕，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下午，苏沐雪跟罗毅去百货商场逛了一逛，商场的电视机区域正好在派发电视票。

    罗毅道：“要不然咱们买台电视机给家里吧。”

    当时城里的人家陆续都在买电视机，苏家一直没有电视，是因为苏爸苏妈顾念着还有三个孩，想节省钱，尽量供他们读大学。

    苏沐雪道：“我原是想等我工作之后挣了钱再买的。”

    罗毅道：“没事，这钱我先出，刚好过年可以热闹热闹。”

    苏沐雪没再有异意，二人挑了一台牡丹牌14寸黑白电视机，由罗毅抱着回了家中。

    程秀芳直问：“这得花不少钱吧！买这么一台电视机，多费钱啊！”

    罗毅道：“早就想买一台了，今天凑巧碰上了。”

    苏沐雪也：“没事的，我已经毕业了，马上就参加工作，这些年也没给家里买过什么，就当是我和罗毅给大家的新年礼物吧。”

    罗毅调试好之后，苏庆和两个妹妹全都被吸引住了，一直聚在电视机跟前目不转睛，虽然这个时候的电视台也没有什么好节目，就是看个画面，听个新闻，但是大家都很兴奋。

    苏立民不住地提醒：“站远一点儿，心变成近视眼了。”

    *

    因买了电视机，把原本想买的东西给落下了，所以二十八这日中午，苏沐雪和罗毅继续去逛百货商场。

    买年货的人非常多，几个年货柜台前面挤挤挨挨。

    他们算去糖果柜台补买一些巧克力，虽然有些贵，但是罗毅：“你爱吃这个，就去买点儿吧。”

    还没有挤进去，就遇到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杜兰英。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苏沐雪有些尴尬，这样也能遇到啊！

    见她的手里拎了许多年货，苏沐雪奇怪地想，她没有在供销社里上班吗？还是抽时间过来的？

    苏沐雪正挽着罗毅的胳膊，手不由抓紧了一些。罗毅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捏得死死的，道：“走吧，我们去买糖果。”

    正欲移步时，却听到杜兰英喊了一声：“雪，等等——”

    苏沐雪惊呆住。

    她居然主动在叫自己？这是太阳西边出来了？

    罗毅冷冽着脸，正想把苏沐雪拉走，杜兰英又唤了一声：“雪，我有话跟你，我想跟你谈谈。”

    三人再次僵住，苏沐雪完全愣着不知道该什么好。

    罗毅面无表情：“你想什么？给你两分钟。”

    杜兰英的表情十分奇怪，没有了往日的自傲，而是有些卑微，有些酸涩。

    她举了举手里的年货：“我还要赶回去上班，今天下班后，我再去找你，可以吗？”她顿了一下，“我想跟你把话开。”

    “……”

    苏沐雪只好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待她离开后，罗毅严肃地：“跟她还有什么好谈的？万一又对你不利……”

    “总觉得不至于吧，她的表情好真切，不像是要对我不利……”苏沐雪摇头道。

    *

    结果一回到家，苏妈就神神秘秘地：“雪，真是不得了啊，我听金桃，肖路红也被抓起来了。”

    苏沐雪再次呆住。

    “什么？”

    “昨天就被抓了，今天事情才传开来。肖路红不是三年前升为文化站站长了么，好像有人举报他贪污了公款，把一些拔下来的款项贪掉了……”程秀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他们家也被封起来了，听赵三凤和肖国梁，都回外公家先住着……”

    联想到杜兰英刚才奇怪的表情，苏沐雪不禁怀疑，难道是杜兰英举报的？

    这是彻底撕破脸之后的报复？

    *

    带着一丝期待，一丝紧张，一丝不安，苏沐雪在家等着杜兰英的到来。

    罗毅见状直摇头：“依我看，他们的浑水，你不要去趟。”

    苏沐雪道：“没事，我也就跟他见一面，想听她什么，你到时候就站在离我近一些的地方看着我嘛，不会出事的，她还有女儿要照顾，不可能干什么坏事。”

    罗毅十分无语，又无可奈何。

    临近傍晚时分，杜兰英终于来了。

    在苏家院外叫了一声：“雪。”

    苏爸苏妈不知道她们的过节，只知道来了就是客，甚至还想把她进家里坐坐，被苏沐雪一把拦住。

    苏沐雪快步走向院门，带着杜兰英来到巷子里。

    罗毅也迅速跟上，毫不顾忌地：“你们聊你们的，但我不得不远远儿地看着你们。”

    杜兰英颇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好啊，我也不介意你一起听。”

    *

    苏沐雪总觉得杜兰英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的为人，但是一个人的表情、神态、腔调，不会骗人的，除非她的演技太高超了。

    来到一处稍稍宽阔的转角处，罗毅提防劲儿十足地：“就在这儿吧，有路灯。”

    抬头瞧了一眼，一盏昏黄的路灯悬在上方，罗毅站在几米开外处，侧身而立，余光却瞟向她们，仿佛一个站岗的哨兵。

    苏沐雪看了看杜兰英，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兰英淡然地笑了一下，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问：“你毕业了？”

    “嗯，刚毕业。”

    “算回来工作么？”

    “留在京里。”

    “哦，很棒，你有这样的好前途！”

    苏沐雪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现在是在恭喜她吗？真心实意的？

    “你不用误会，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想跟你声对不起的。”

    苏沐雪目瞪口呆。

    “不知道你听了没有，我跟肖国梁，已经办了离婚手续……”杜兰英望了苏沐雪一下，发觉苏沐雪的表情并不是为了他们离婚而惊讶，料想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又道，“也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不是很关心。”苏沐雪忍了忍，了这几个字。

    杜兰英却惨淡地笑出了声。

    “是啊，你怎么会关心我们的这些破事呢？从前就放下了，如今更不在乎。”她自嘲般叹了一声，“当初我换了你的病历，拿到了回城的资格，我舅舅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在最风光的时候给我找了供销社的工作，我才想尽一切办法回城了。”

    听她就这般淡定地出来，苏沐雪张口结舌，发现自己什么也不出来。

    良久，才：“你只道这个歉？”

    “不全是，还有我曾经试图拆散过你和肖国梁，把你介绍给了当地的那个农民，不过并没有得逞。”

    想到只差一点儿，原主可能就被那个人给强占了，苏沐雪不由捏紧了拳头。

    “我回城后，确实故意靠近过肖国梁，不过他并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后来我才跟我舅舅提起你们家里有唱片的事，猜想着你奶奶既然是翻译，收的唱片里定然是那些禁止的内容……”

    苏沐雪听到这里，真的很生气。

    她越了解苏家爷爷奶奶，就越明白他们是毫无私心地为革|命工作，却连最后一点儿礼物见证也被人毁灭了……苏沐雪的气血往上涌，抬起手直接煽了杜兰英一巴掌。

    *

    杜兰英并未还手，被之后，一直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但是罗毅却箭一般冲了过来，拉开了苏沐雪。

    “你没事吧？”罗毅问道。

    苏沐雪摇摇头。

    “呵——得好！”杜兰英冷笑了一声，“这一巴掌是我应得的。罪有应得，我罪有应得！”

    罗毅挡在苏沐雪面前，道：“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各回各家，各自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苏沐雪拍了拍罗毅，示意他放轻松：“没事，既然到这了，就完吧……”

    她走上前，对杜兰英道：“你欠我的，我可以不动手，刚才那一巴掌，我是替奶奶的。”

    原主苏雪是个善良温软的姑娘，她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遭遇去杜兰英。但是把苏奶奶珍藏的东西毁了，这事苏沐雪可看不下去。

    杜兰英抚着半张脸，咬着牙道：“不要紧，你要是想，可以继续。我今天原本就做好了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

    向来强势自傲的杜兰英，居然会甘愿低头，苏沐雪真的难以置信，可是看她的神情，人真的仿佛受到过莫大的击，才变得屈于现实，才诚恳面对自己不堪的过往。

    苏沐雪呼出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好了，天都黑了，走吧，你女儿该哭着找妈妈了。”苏沐雪道。

    不提女儿还好，一提女儿，杜兰英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

    罗毅也看出了她是来忏悔的，没有敌意，这才松了松紧张的戒备。

    杜兰英擦了擦眼泪，道：“我女儿生下来就体弱，从就进出医院无数次，我虽然嫁进了肖家，却并没有得到肖家的尊重，连带着女儿也跟着我受委屈。有人跟我，我该为女儿好好积德，想想也对，也许这孩子就是来背我的债的。”

    苏沐雪听得心中颇不是滋味，其实杜兰英嫁进肖家，过的会是什么日子，不用她详细叙述，苏沐雪也能想象得出来。即便不是她嫁给肖国梁，而是原主嫁给肖国梁，只怕原主也要受不少委屈。

    “所以你才过来道歉？”

    她没有再话，只表示默认。

    “对不起！我始终欠你一声对不起，想减轻一点女儿的痛楚。”她道。

    苏沐雪静默了一会儿。

    “行了，我也还了你一巴掌了，你和苏家的账，一笔勾销。”苏沐雪。虽然有一些慷他人之慨，不过料想苏雪肯定不会介意这样解决的。

    杜兰英怔怔地看向苏沐雪，最后苦笑了一下，又滚下两行眼泪。

    “好好抚养你女儿长大吧，孩毕竟无辜，别让她步你后尘。”

    虽然供销社过不了几年也式微，发不出工资了，不过杜兰英这种性格，能力也不差，未来如果出来自己搞点儿本生意，倒挺适合她。

    有手有脚，勤快一些，不会饿死的。

    “回去吧，我们也得回家吃饭了。”

    苏沐雪着，又跟罗毅对视一眼：“老公，走吧。”

    杜兰英看着这对恩爱的佳偶，清淡一笑。

    走了两步，苏沐雪又回头：“对了，肖国梁父亲被举报的事，你知道吧。”

    她转过身，点头不语。

    “你举报的？”

    她只用一种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向苏沐雪：“不论是谁举报的，都是在做善事。”

    苏沐雪顿了一下，秒懂：“走了。”

    “再见。”

    *

    苏沐雪走了两步，笑着问身边的人：“老公，我刚才处理得棒不棒？”

    “当然很棒！”

    “那抱我回院子里好不好？”

    某人一个势子，把她扛在肩上就大步前行。

    “……”气死了，用力捶了他好几下。

    “是公主抱啦！谁要你扛麻袋了！”

    “太久没扛了，先扛一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