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蜻蜓点水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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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变回人的喜悦一时冲得斐颜有些头脑发昏, 冬日刺骨的寒意袭来,她微低下头,才发现现在的自己身上未着一物。

    斐颜:“......”

    几乎是想也不想, 斐颜摸索着将床头的烛火重新点燃, 再转身走到陈眠生的衣柜前, 从里面迅速翻找出一件里衣套上。

    她以前从未穿过这个时代的衣服,仅在之前还是只橘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陈眠生穿过几次,此时也只能凭着记忆中的穿法勉强系上。

    不过她手法的确不够娴熟,再加上陈眠生的衣服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宽大了些, 此时里衣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的身上, 好似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

    斐颜也懒得顾忌这么多。

    反正整间院里只有一只什么都不懂的三花和一个熟睡的陈眠生在,她也不用担心这场面会被别人看见。

    一想到陈眠生,十三最初同她过的那些话同时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斐颜当即扭头去看仍旧在床上熟睡着的男人。

    既然她现如今重新变回人了,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陈眠生......真正喜欢上她了?

    十三的声音却毫不留情地破了斐颜的幻想。

    【请宿主不要妄下判断, 一切以系统的检测为准。】

    斐颜微怔, 下意识出声反驳道:“可当初不是你的, 只有当陈眠生真正喜欢上我时, 我才能够重新变回人吗?”

    【这是设定“午夜里的灰姑娘”的内容,宿主能够在午夜十二点过后暂时变回人形, 低配版的体验时长为半个时辰,宿主可自行选择是否需要, 提前结束设定内容。】

    原来是, 那条新设定的作用。

    想来也是,明明是那么出名的童话故事,她早就该猜出来它的效果的。

    卑微的灰姑娘能够在午夜十二点靠着魔法的力量变成高贵动人的公主, 获得了设定的斐猫猫也就能够在午夜十二点借着系统重新变回人形。

    她就嘛,明明她今天什么都没有做,陈眠生怎么可能会莫名奇妙地就喜欢上她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十三那里得知到真相后,斐颜的心里居然还产生了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感。

    肯定是因为她现在还是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变回人形,嗯对,一定是这样。

    斐颜抿了抿嘴唇,视线在陈眠生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走到床边,靠着床沿半蹲下身,向上缓慢抬起了手。

    葱白的指尖一点点往前探,最终落在那张好看的脸上。

    许是担心这样会惊醒陈眠生,斐颜的动作放得很轻。

    指腹在他的脸部轮廓上若即若离,仿佛手下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其实早在当橘猫的时候,斐颜没有少碰过陈眠生的脸,但如今手指真实的触感却和猫爪极不相同。

    陈眠生的脸温温热热,骨骼触感清晰,面目却温润柔和,由于长年累病,他的脸上几乎摸不到什么肉。

    一时之间,斐颜心里颇有些感慨。

    平日里,陈眠生的身子几乎都藏在宽大厚重的裘衣外袍下,虽从外看着身形高大颀长,但实在是太瘦太瘦了。

    不得不,这病着实害得他不轻。

    等等,病?

    斐颜眨巴几下眼睛,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晃晃脑袋回神。

    如今她变回了人,像先前不能做的把脉这一类事也都有了机会。

    借着窗外的朦胧月光和屋内的摇曳烛火,斐颜能清楚看见陈眠生搭在棉被上的手。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可见,有种近乎病态的美感。

    她吁了口气,没再迟疑,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陈眠生的手翻了一面,掌心朝着自己。

    一切就绪过后,斐颜搓搓手掌,温热的手指搭上陈眠生的手腕,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起他的脉搏。

    即使是在睡梦中,陈眠生的脉搏与常人相比,依旧快了不少,且脉象极其凌乱,一摸就能知道是体内积病。

    脉象呈现出来的病况和斐颜原先猜想的并无较大差错,好在她先前已经给陈眠生替换过了一段时间的草药,要不然今晚把脉探得的情况,不定会更加严重。

    斐颜舔舔嘴唇,又换了一只手,如此探寻片刻,眉心忽地蹙得很深。

    她视线上移,缓慢落在了陈眠生的脸上,一时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把错了脉。

    可事实就是如此。

    ——陈眠生的心肝肾等部位都曾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毒性所致,蕴蓄至耳。

    她忽然想起她从书房里翻出来的那张被涂划到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耳”字的药方,猜测被划掉的内容或许和陈眠生身体目前呈现出来的状况有关。

    身为聩人的陈眠生却会话这一点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他不是天生就聋的。

    毒。

    陈眠生肯定不会是自愿中毒的,可是给他下毒的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将陈眠生变成这幅模样。

    斐颜咬着唇瓣,心里忽然堵得慌。

    这毒不知道在他体内流窜了多少年。

    她抬眼看着陈眠生安静的睡颜,再想起他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实在难以将这样的他同“聋子”、“剧毒缠身”、“病秧子”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斐颜沉默良久,忽然深深吁了口气。

    她动作轻缓地将陈眠生的手心放回原位,又感觉到有东西在蹭她的裤脚。

    她低头望去,就见那只三花贴着她的里衣一角,一脸懵懂地盯着她看,身后细长的尾巴晃个不停。

    差点忘了家里面还有这么个东西了。

    斐颜蹲下身,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戳着花的脑袋,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往身后的床上一翘,一字一句道。

    “家伙,我和你昂,以后离床上那个男人远点,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知道不?”

    花眨巴几下眼睛,顺着斐颜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忽然扑扇两下耳朵,清脆“喵呜”出一声来。

    斐颜的第六感在那一瞬间击中了她。

    她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原先还温顺无比的花反倒像是受了这句话的刺激,双腿用力一蹬,作势就要往床上跳。

    斐颜连忙学着陈眠生那样伸手去拎它的后脖颈,哪知花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恰好从她的手心里钻过,让斐颜彻底拎了个空。

    好在这一伸手改变了花的运动轨迹,它又“嗷呜”叫了下,转而跃到不远处的木桌桌面上。

    “你给我下来!”斐颜急急忙忙去逮它。

    奈何花身形太,且她这几个月来用的都是猫的身体,突然变回人后反而还觉着有些不适应,就这样和花你追我赶了近一盏茶时间都没能成功逮住它。

    连着几个月都没怎么运动过的斐颜哪里承受得住这种运动量,她的胸脯剧烈上下起伏着,眼珠却骨碌一转,忽然向花笑了下:“家伙,你想不想吃卤猪蹄?”

    花逃跑的脚步一顿:“喵?”

    斐颜掌心一翻,晚间她啃过的那块卤猪蹄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捏着猪蹄一端,蹲下身朝花晃了晃:“吃吗?”

    花犹豫地舔舔嘴唇,诚然,吴刚的确待它不薄,但每日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几样鱼,它这还是第一次闻见卤猪蹄的香味。

    见斐颜再“友善”不过的表情,它晃晃尾巴,试探着靠近斐颜。

    一步,两步。

    确认斐颜好像“真的”没有要伤害它的意思,花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到她面前,刚想凑上去衔住猪蹄,忽然被一把捏住后脖颈,与此同时眼前蓝光一闪,卤猪蹄也瞬间消失不见。

    花:“喵?”

    花:“喵呜喵呜喵?!!”

    上当了!

    人类都是坏东西!

    “这下你总该跑不了了吧。”

    斐颜才懒得管那么多,她气喘吁吁地抱着花,筋疲力尽地靠着床就地坐下。

    被拎着后颈的花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斐颜努力平缓着呼吸,无意识地抬了抬头,一眼看见在方才追逐过程中,一人一猫造成的满屋狼藉。

    木桌上摆放得整齐有序的经书直接被花蹬到了地上,圆凳沿路滚到了墙角,毛笔连同笔架散落一地,铺在桌面上的桌布被踩得皱皱巴巴,陈眠生常爱用的那只青瓷茶杯也倾倒在桌沿上,摇摇欲坠。

    斐颜:“......”

    要命。

    十三的声音好巧不巧地在此刻响起。

    【距离设定“午夜的灰姑娘”失效还有五分钟,请宿主抓紧时间。】

    斐颜:“?”

    嚯呀,更要命了。

    -

    翌日。

    几束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直直照进里屋,陈眠生睁开眼睛,短暂清醒过后,单手撑着床被缓慢坐起了身。

    他顺势低头,忽然很轻地抬了下眉。

    他早就知道自家猫儿夜里睡不安分,几乎在他以往每次醒过来的时候,橘猫都会伏趴在他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背对着他,只能看见身体随着呼吸上下平缓起伏。

    然而今天的橘猫却规规矩矩地睡在床被外,呼吸不甚平稳,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肉眼可见地有些僵直。

    陈眠生一眼瞧出不对,他微扬起眼尾,抬手在橘猫额头处轻弹了下,笑问道:“一大清早装睡做什么?”

    的确没有睡着的斐颜闻言身体一僵,与此同时,内心深处油然生出几分挫败感。

    她装睡装得有这么失败吗,这么快就被陈眠生给发现了?

    斐颜慢吞吞地扭过身子,仰起猫猫头,无比乖巧地朝陈眠生晃了晃尾巴。

    想了想,又抬起肉垫将他的胳膊紧紧环抱住,再讨好般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见状,陈眠生眼尾扬起的弧度更大,他低低哼笑出一声,也不扭头,目光只落在橘猫身上,口中却笃信道:“橘子,你昨晚是不是又做什么事了。”

    斐颜:“?”

    球球了,给斐猫猫留点面子吧。

    勉强装一下会少块肉吗。

    见橘猫动作一顿,陈眠生几不可察地摇摇头,伸手将橘猫捞进怀里,站起身来。

    他神色平静地环顾一圈房间,像是早就预见了房间里会是什么情景一样,温润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恼意:“还好,我以为房间会比现在更乱一些的。”

    斐颜:“......”

    那我和花今晚上再努努力?

    其实现在的房间比起昨晚来,的确已经整齐了不止一星半点。

    笔架毛笔和茶杯都被斐颜心收拣起来,按记忆放回了原位,只有圆凳、经书和桌布来不及收拾,看上去甚是可怜。

    这也不能全怪斐颜。

    她昨晚的确想过将一切东西复原,营造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奈何五分钟的时间确实太短了些,斐颜在将衣服归还原位和整理房间两件事上犹豫片刻,最终优先选择了前者。

    毕竟凌乱的房间还可以用她半夜和花追逐闹来解释,但倘若里衣不能放回原位的话,那她估计就要露馅了。

    所以在仅剩的五分钟时间内,斐颜迅速脱了衣服,按照记忆里的摆法勉强将里衣复了原,再整理了房间的一部分凌乱,就又被迫重新变回了橘猫的模样。

    她抬头看了看没来得及整理的那一块区域,纠结两秒后,干脆自暴自弃地重新跳回到陈眠生的床上,直接倒头睡下。

    不过害怕穿帮的思绪一直笼罩在斐颜头上,导致她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注意到窗外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也懒得再强迫自己入睡,只等着陈眠生醒来,也就有了方才被识破装睡的那一幕。

    与此同时,花也察觉到屋内的响动,从窝里醒了过来。

    见陈眠生已经醒了,它立马委委屈屈地竖起尾巴,直指斐颜的方向,俨然一副想将昨晚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全部告诉陈眠生的架势。

    然而陈眠生只是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温声道。

    “好啦,橘子脾性是活泼了些,平日里我已经教育过她了,花也让着她点,好不好?”

    见陈眠生好像压根没有理解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花更急,张嘴“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陈眠生却无奈地摇一摇头,也不管它,转身去拾捡地上的经书,将其复归原位。

    斐颜两只爪爪牢牢抱着陈眠生的脖颈,从他肩头处探了个头出来,见花呆在原地,一副大受击的模样,她得意洋洋地高扬起尾巴。

    样儿,还想给陈眠生告状。

    陈眠生只看得懂斐猫猫一只猫猫的话。

    懂?

    -

    吴刚此去州县去得久,几近半个月时间。

    花自然也就在陈眠生家里受了半月的“折磨”。

    吃饭的时候要忍受着斐颜从陈眠生筷子下要来吃的、再当着它的面慢慢吃进去,且每天一大清早,一人一猫都会结伴着出去,只留它一只猫在家里孤单地嘤嘤呜呜。

    可一旦到了半夜,斐颜又会莫名奇妙地变成人的模样,对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一顿狂rua后,再拿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一盒细尖针,转身去握陈眠生的手腕,一根一根地往他身体上戳。

    这样堪称离奇的事情完全颠覆了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所以除了每天在陈眠生家里混吃度日躲斐颜之外,它唯一的期待就是吴刚快些回来接它,好带它逃离这个地方。

    于是当吴刚敲开院的门、出现在大门口时,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蹭”地一声就从屋内冲了出来,两条爪爪抱着吴刚的大腿就开始呜嘤嘤哭唧唧。

    大概是先前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吴刚被花搂住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他才惊喜地将花抱进怀里,抬头对陈眠生道。

    “陈掌柜,没想到你训猫这么有一套,我养花好也有两三个月了,还从来没见它这么亲近人过。”

    对于吴刚这种明明知道他听不见、依旧得起兴的情况,陈眠生已经见怪不怪了。

    等吴刚的嘴闭合上后,陈眠生才启唇问道:“不知吴兄弟此去州县,吴夫人的病情如何了?”

    起这个,吴刚更加来劲,不过考虑到陈眠生的情况,他张一张嘴,最终只竖起大拇指,比划出一个“很好”的手势。

    陈眠生眉眼微舒,也为吴刚高兴:“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低垂下眼睫,看一眼吴刚怀里的花,微微一笑:“花也很听话,以后要是有机会,欢迎吴兄弟随时带它来找我家橘子玩。”

    哪知一听这话,花尾巴一夹,迅速往吴刚怀里钻了又钻。

    蹲坐在陈眠生脚边的斐颜见状,顿时起了坏心思,她晃晃尾巴,不紧不慢地“喵”出一声来。

    听见斐颜的声音,花的反应更加激烈,缩得连脑袋都瞧不见影,只留一条花尾巴在外晃悠。

    见状,斐颜心里乐坏了。

    这家伙虽然不像她一样能听得懂人话,但这半个月来,估计已经把“橘子”三个字给听得明明白白,以至于陈眠生一出那三个字就知道指的是她。

    吴刚心大,以为花这是半个月没见,太过想念他,于是也不久留,朝陈眠生拱拱手就告了辞。

    -

    这个寒冬不算太久,没过多少时日,陈眠生院门前的两棵柳树已发起了新芽。

    在斐颜坚持不懈的偷摸调理下,陈眠生的咳疾算是好了大半,再加上冬日一过,已连续好几日未闻他的咳嗽声了。

    饶是吴刚瞧见都,陈掌柜的情况良好,大有能痊愈的趋势。

    陈眠生对此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这天夜里。

    斐颜抱着她好不容易才从同药堂的杂物堆里翻找出来的宝贝九针,照常给陈眠生扎过银针后就主动恢复了猫身,蜷在陈眠生身边继续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点睡意,忽然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两声嘶哑的猫叫声。

    斐颜顿时吓得抖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她昂起脑袋,一眼望见陈眠生安静漂亮的睡颜,身后的大尾巴无意识地晃了晃,在心里叹了口气。

    唔,听不见倒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不会像她一样在深夜被猫叫声吵醒。

    斐颜重新调整了下睡姿,等猫叫声逐渐消停下去,毛茸茸的大尾巴盖住耳朵,试图再次睡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连阵此起彼伏的猫叫声。

    斐颜尾巴一僵。

    一个二个崽子没完了是吧。

    几乎是忍无可忍,斐颜“蹭”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跃跃到床下。

    同样是猫,怎么她就从不在深夜里嚎扰人清静呢。

    她得看看是哪个崽子这么不懂事。

    斐颜借着爪子将屋门刨开,生怕夜风吹进来会冻着陈眠生,离开房间之前,还特意将门又心翼翼地给推了回去。

    殊不知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床上睡着的陈眠生已经缓慢睁开了眼,望着身边空无一物的床被若有所思。

    -

    春夜对于有绒毛护体的斐颜来,算不上寒冷。她循着猫叫声一路找过去,遥遥看见巷尾拐角处有一只黑猫在低声嚎叫。

    那黑猫显然是嗅到了她的气息,扭过头来,望见她的一瞬间竖瞳一亮,边往她的方向走边冲她“喵”了一声。

    斐颜也跟着喵:“我听不懂,你别喵了。”

    黑猫脚步一顿:“?”(面前这只母橘猫在什么大蠢话。)

    斐颜一本正经:“还有,你能不能别叫了,吵到我休息了。”

    黑猫:“?”(哈,它不是接受到自己的讯息才过来的吗。)

    斐颜:“虽大家都是夜猫子吧,但是你这种半夜扰民的行为放在人类世界是要遭到谴责的。”

    黑猫:“?”(这又关愚蠢的人类什么事。)

    黑猫懒得和斐颜讲道理,既然她听见了自己的信号肯过来,那明就是有戏。

    它一步步朝斐颜逼近,猫叫声愈发低沉。

    斐颜察觉出不对劲,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怎么的,不过就要动手了?我可不跟你。”

    那黑猫压根不理,正准备往斐颜身上扑,忽然瞥见她身后的影子,立马顿在原地不动了。

    这回轮到已经准备好逃跑的斐颜问号了,怎么回事,她有这么可怕吗。

    不等斐颜反应,她就被一只大手拎住后脖颈,落入充斥着松木冷香的怀抱中。

    陈眠生明显不是慢慢走过来的,呼吸还有些不匀,鼻息落在斐颜竖起的耳朵处,弄得她耳根有些发痒。

    他启唇,声音压得很低:“橘子不在家里睡觉,怎么到这儿来了。”

    要不是他今晚半夜不知怎的突然醒了过来,或许还不知道他家猫儿竟还有半夜溜出院的习惯。

    斐颜将尾巴朝黑猫的方向扬了扬,示意都是黑猫的错,和她斐猫猫没有关系。

    哪知陈眠生见状,眸色却黯了几分,明明指尖还轻挠着她的下巴,出来的话却听不出任何情绪:“橘子......喜欢它?”

    斐颜闻言一愣。陈眠生怎么会这么想,她像是会喜欢这只黑不溜秋的黑猫的样子吗。

    她胡乱晃着尾巴,一时不知该怎么向陈眠生解释。

    却又见陈眠生唇角往下压了压,声线更低:“可是橘子还,不能和它......”

    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个意思,陈眠生欲言又止,顿了片刻。

    斐颜茫然地眨巴几下眼睛。

    和它?和它做什么。

    陈眠生舌尖舔了舔上颚,直截了当地换了个法。

    “它发情了。”

    噢,原来黑猫是发情了啊,怪不得一直在半夜里喵喵叫呢。

    等等,黑猫发情了?!

    斐颜这才反应过来陈眠生话里的意思,顿时羞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方才陈眠生那些费解难懂的话在此刻也都有了解释。

    她竟然还朝黑猫摇尾巴,指不定被陈眠生给怎么曲解了意思。

    斐颜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他的表情,此时的陈眠生敛着眸子,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垂着,倒看不出什么生气的迹象,但那脸色也称不上好看。

    陈眠生闭了闭眼,没有同自家猫儿多,他继而望向面前的黑猫,轻笑出声,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笑意:“家伙,你知道这猫儿是谁家的吗。”

    黑猫听不懂人话,不过在感知人类情绪这种事情上却异常敏锐。

    即使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风轻云淡,一副好脾性的模样,但它察觉得到,他好像隐隐约约有些生气。

    就像是......就像是它看到它特别喜欢的那只三花和别的公猫玩耍时,它会产生的那种情绪似的。

    这情况不太对劲。

    几乎是想也不想,黑猫非常识相地掉头就跑,黑色身影在昏黑夜色里不停穿梭着,没过几秒钟就溜了个没影。

    这下,寂静街巷里只剩下一人一猫,斐颜有些心虚,毛茸茸的大尾巴无意识地在身后晃来晃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陈眠生先开了口,他眉梢微挑,视线淡淡同怀里的橘猫对上,慢条斯理地问:“橘子要去追它吗?”

    追那只黑猫?怎么可能,黑猫哪有陈眠生重要。

    陈眠生顿了顿,又一字一句正经道:“再不去追的话,可就要追不上了。”

    斐颜微愣。

    她仰起猫猫头。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她仍试图从陈眠生脸上找出那么一丁点醋味的痕迹。

    陈眠生神色淡然,温润外表下流露着一贯的慵懒气质,斐颜却注意到他眉间有微微蹙起的痕迹,只是不当明显。

    这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

    该不会真是吃醋了吧。

    见自家猫儿不理人,陈眠生微眯了眯眼,那抹痕迹愈发明显。

    他正想将橘猫放回地上任她去追,电光石火间,一丝冰冰凉凉的触感忽地落在他鼻尖上,稍纵即逝。

    陈眠生瞳孔微微一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是橘猫踮着脚,在他鼻尖上飞快亲了一下。

    许是还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橘猫又迅速缩回脑袋,毛茸茸的猫猫头搁在他颈窝处,又讨好般地蹭了蹭。

    反正她现在只是猫身,就算是亲了陈眠生一下,也可以理解为是自家猫儿对主人的亲昵,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热衷于看陈眠生的反应。

    她斐猫猫都这样哄他了,他该不会还要生她的气吧。

    陈眠生张了张口,他自己听不见,但那声音落在斐颜耳里,却听出了几分沙哑的意味:“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斐颜舔舔唇周,难得有些懊恼地甩甩尾巴。

    是她刚刚亲的速度太快了?还是动作不够明显?

    陈眠生竟然没有察觉到。

    正想着,陈眠生忽然将她抱至面前。

    那张可以用“漂亮”二字形容的脸倏地在斐颜放大,带着松木冷香味的温热鼻息落在她头顶上,让她的心跳几近停了一瞬。

    陈眠生眸色深邃,眼底像是有漩涡能将斐颜勾进去似的。

    他就那样定定看着斐颜,指腹一下下地在斐颜后颈处轻抚:“猫儿,我没感觉到,你再重新做一次?”

    好奇怪,这次他明明没有拎住她的后颈,斐颜却觉得这轻抚比后脖颈把握在别人手里更为致命。

    她整个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可陈眠生真的没有感觉到那个吻吗?

    斐颜不清楚。

    但不知道究竟是春夜的月色太过醉人,还是陈眠生的目光炙热到让斐颜险些昏了头。

    她听着耳边朦胧燥闷的鼓噪声,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搭着陈眠生的肩膀踮起脚,粉嫩的鼻尖抵着陈眠生的,又在上面亲了一下。

    生怕这次陈眠生再占她便宜,斐颜特意停留了两三秒,再迟缓着后退。

    亲罢,她这回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了,迅速将脑袋埋进陈眠生的臂弯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就连陈眠生也怔愣在原地,黑沉沉的眼底眸光深邃,半阖的眸里蕴着些复杂难寻的意味。

    良久,他抬起手,缓慢覆上斐颜方才吻过的地方,那里触感冰凉又温热,真实又虚幻。

    微风拂过,他轻薄的衣袍跟着卷起,乌黑青丝被风吹得散乱,连同低叹出的那句“走吧,我们回家”也被卷得支离破碎。

    -

    不知是因为实在不想面对陈眠生,还是沉沉睡意真的在这一系列事后席卷而来,总之斐颜这次入睡得很快。

    在陈眠生刚盖上棉被时,她就已经蜷缩在竹床最内侧,一动不动睡着了。

    陈眠生敛眸看着那抹橘色身影,自家猫儿呼吸平稳,一团上下轻微起伏着,不像是在装睡。他抬手想摸摸猫儿的后颈,沉思片刻,又生怕这样会吵醒猫儿,最终还是将手又放下。

    “没良心的。”

    他完便躺回到床上,将棉被虚虚拉到胸口,微阖上眼。

    酝酿睡意间,他忽然忆起以前不知道是从哪本经书上看到过,夜晚是能让人思绪更清晰也能让其更乱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是,他今晚这两点都占了。

    橘猫落在鼻尖上的触感在他躺下的瞬间更为强烈。

    然而各种凌乱纷杂的回忆尽数在他脑海里翻涌起,搅得他思绪有些乱。

    他想起猫儿看见活鱼连蹦三尺远的场面,想起猫儿发现草药时兴奋无比的神情。

    想起涂选的那句“陈掌柜的同药堂是请了什么厉害的大夫”,想起顾五曾在药堂里听到了一名陌生女子的声音,想起顾五提到的“公子的病自入冬以来倒是愈渐好转了”。

    他又想起猫儿那双总是湿漉漉、无辜且像极了姑娘的眼,想起方才猫儿落在他鼻尖上的两个蜻蜓点水的吻。

    还想起近日来,每晚睡梦中都像是有个人坐在他身边,那人有时会碰碰他的脸,亦或是鼻尖,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将温热指尖覆在他的手腕上,动作无比轻柔。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睡梦中那个人应当是穿着橘色衣袍的。

    陈眠生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么些玄乎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是他家猫儿的话,他反倒开始希望他心中所想是真。

    他缓慢睁开眼,目光落在那抹橘色身影上,脑海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忽然急促几分。

    下一秒,陈眠生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橘猫,尽量将那些突然浮现出的画面给摒弃掉。

    但这样做的结果反而是让那些画面更加真实与清晰。

    恍惚间,他看见自家猫儿忽然变成了个姑娘,殷殷红唇落在他鼻尖上,紧接着再往左移,虚虚靠在他耳侧,一遍遍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陈眠生感觉身体某处地方像是有团火在烧,这于他而言不太对劲。

    “啧。”

    他心中难得生出了名为烦躁的情绪,闭了闭眼,最终认命起身,去院里洗了个凉水澡。

    寂寥无人的黑夜里,水声哗啦中几近无声地穿插了一声。

    “陈眠生,你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