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陈眠生这个臭流氓。”……
日落西沉。
昏黄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漆黑夜幕悄然降临。
这个时代的夜晚总是异常难熬。以前还有个陈眠生每晚都坐在几案边上,点着烛火翻阅经书,能够短暂地陪斐颜一段时间。
而今晚陈眠生却罕见地很早就歇下了, 只剩下斐颜自个儿趴在竹床边上, 强撑着没有入睡。
生怕在子夜到来时分、设定“午夜里的灰姑娘”生效之前睡着, 斐颜嗅着蕴在鼻尖处好闻的松木冷香味,脑子里一遍遍背着《黄帝内经》,和汹涌袭来的困意作“斗争”。
终于,子正的钟声徐徐敲响,设定到点生效的提示音准时地在她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斐颜急不可耐地跳回到地上, 感受着身体的皮肤一寸寸发热发烫, 再重新变成人的模样。
这次变身结束后,她照样浑身不着一物。斐颜轻车熟路地点亮烛灯,正准备从陈眠生的衣柜里拿件衣服出来换上时,忽然觉得脖颈间有处皮肤凉飕飕的。
她低垂下头,一眼看见陈眠生今日白天里亲手给她戴在脖颈处的那个银制项圈。
不得不, “午夜里的灰姑娘”这条设定还算是通人性, 随着斐颜的身体变回人形, 项圈也跟着扩大了几倍, 和猫身时一样,不松不紧地贴合着箍在她颈间。
而斐颜此时站着的这个地方, 正好能够看见放置在陈眠生房间里唯一的那面铜镜。
镜子里映着的女人身材姣好,皮肤雪白, 洁净的脖颈处戴着漂亮的银制项圈, 铜牌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上面刻着的“陈”字异常瞩目明显。
斐颜只瞥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耳根处微不可见地染上了层红绯。
先前还是猫身的时候,她戴着项圈就觉着浑身不对劲,如今变回了人形,更是心底里觉着有些羞耻。
其实在还没有穿过来之前,她不是没有戴过相类似的颈链,这在现代世界里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不过脖子上这条项圈的意义却完全不同,像戴有这种刻着他人姓氏的,确实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
斐颜清清嗓子,衣服也顾不得穿,先伸手将项圈给取了下来。
顺手将项圈摆到木桌上时,铜牌背面忽地有光一晃,斐颜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了过去,看清铜牌背面上是什么时,瞳孔微微缩了缩。
在陈眠生没有告诉她的铜牌背面,刻着一个清晰的“生”字,而铜牌的右下一角,还雕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猫脑袋,和“生”字交相辉映在一起。
就像是......她和陈眠生被刻在了一起一样。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斐颜便不可遏制地耳朵一红。
什么嘛,她这脑子里装着的东西真是愈发不正经了。
然而更多的疑惑随之涌来。
为什么陈眠生要在铜牌背面刻他名中的一个字,而且,今日给她戴上项圈时,还压根没有提及过此事。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陈眠生自己知道。
变回人形的时间珍贵,斐颜不想用在思考这件事情上。
她迅速将项圈放下,用手搓了搓脸颊。
连着自言自语了好几句“不要多想”后,才从衣橱里找出里衣套上,开始日常给陈眠生把脉。
然而在碰及陈眠生皮肤时,斐颜更觉震惊。
今天陈眠生大半时间都在外面给她造项圈,待在药堂里的时间少之又少,在回院的途中,又去吴屠夫那里买了肉,斐颜也就没有让他抱着,因此整一天时间下来,几乎都没怎么和他近距离接触过。
即使她知道他今天的身体状况较以往是差了些,但也完全没想到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
陈眠生此时的体温极高,眉心微微蹙着,睡得很不安稳。
其实用“睡”字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甚妥当。
准确来,陈眠生如今更像是昏迷,种种迹象表明,他应当是发了烧。
斐颜手边没有温度计,只能勉强依靠手背试温。她缓慢将手背覆上去,再抬起另外一只手覆上自己的额头。
陈眠生额头滚烫,一摸就知道烧得不轻。
“支气管炎加中毒同时还发高烧,真有你的啊陈眠生。”
斐颜没好气地撇撇嘴,想将手从他额头上移开。
然而昏迷中的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察觉到额头处的冰源抽离,陈眠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轻。
手腕被猝不及防扣住时,斐颜还呆了一瞬。好在陈眠生压根没醒,只不过他五指扣在她腕间这一幕对斐颜的冲击力着实不。
她不自在地“啧”了声:“不就你一句了吗,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陈眠生听不见。
其实就算是他不是个聩人,在烧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他也分辨不清眼前的状况。
只是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全身滚烫,仿佛都在烧。
却忽然有只微凉的手覆在他额间,冰凉的触感很是舒服,他便舍不得放那只手走。
失去意识理智的人总是蛮不讲理,手中力道也把握不住。
斐颜力气本来就,饶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完全争不过陈眠生。
斐颜垂眸见他昏迷得不省人事,手上动作也逐渐放肆了起来。
她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在陈眠生滚烫的手背处轻轻拍了拍,没好气道:“陈眠生,松手。”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陈眠生除了支气管炎加中毒发烧三样并发以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聋子。
斐颜长长地叹了口气,暗想着自己怎么也跟着糊涂了起来时,忽然听见陈眠生微弱地开了口。
她方才心思没放在他身上,一时没能听清。
于是弯下腰去,身子靠近陈眠生,将耳朵凑到他的嘴唇边上,难得展现出她面对病人时的极致耐心:“你刚才什么?”
陈眠生苍白的嘴唇缓慢张合着,如今话仿佛都是在凭着本能,然而嘴里一遍遍喃喃喊着的,却是他给她起的名字。
“......橘子。”
下一秒,陈眠生抬起滚烫的手掌覆上斐颜的后颈,像平时摸猫儿那样轻轻捏了捏。
许是觉得和往常的手感有所出入,又不确信地再捏了两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紧紧蹙着的眉心也舒展了些。
然而斐颜就没他那般自在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陈眠生的钳制,她当即起身去院里给他降温用的凉水。
在皎洁月光的温柔映照下,能看清斐颜涨得通红的脸。
只见她吃力地从水井里提上来一桶水,然后用软软糯糯的声线凶巴巴道。
“啧,陈眠生这个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