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二一〕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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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只是意外,?那就算了吧。”

    温鸾后怕地摸了摸胳膊,又问,“那个丫鬟呢?阿爹罚她了?”

    顾溪亭回道:“那丫鬟是家生子,?家里三辈子都在温家伺候。你阿爹顾念她爹娘一片忠心,罚了丫鬟半年的月俸,将人赶到了别处的庄子做事。”

    他完,顿了顿,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头:“你差点丧命,只罚了月份赶了人,未免太轻了些。这样粗心大意,?以至于差点害死主子的奴仆,理该发卖。”

    “到底只是意外,总不能为了这事就要了一个丫鬟的性命。”

    顾溪亭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

    温鸾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往这边注意,笑吟吟地去抓了抓他的手指。

    “你别恼,?那丫鬟一家既然都在温家做事,若真把她发卖了,恐怕会让他家里人生出恼怒,?到时候做事不尽心也罢,就怕里应外合,?心里生了恼怒帮着外头的人暗中对付温家。”

    她撒着娇,手指勾着手指,?脸颊上的梨涡深得叫人挪不开眼。

    “等会儿我就要进去了。韩医官要先把没长好的皮肉都剜了去,?虽然有麻沸散,?可也不知有没有用。”

    她有意把话题转开,顾溪亭心下叹气,只好顺着起别的。

    “如果害怕,?不如就算了。”他手掌一番,将巧柔软的手握进掌心。

    温鸾眉眼弯弯:“不怕。”

    身后头传来女医的声音,温鸾抿抿唇,突然一个起身在男人的唇边偷了一口香。

    顾溪亭一时怔愣,等回过神来唇边忍不住弯起弧度,久久放不下。

    韩医官不愧是御前伺候的人,两位女医也能耐不。

    三人齐上阵,配合麻沸散,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温鸾的胳膊做了全部处理。等她醒来,屋里浓烈的草药味中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温鸾撑起身,下床走了两步。松香端着茶水进门,见状忙上前搀扶:“八娘不如躺会儿,不必急着走动。”

    “我是伤着胳膊,又不是伤着腿。”温鸾笑。

    话虽这么,可她才走了没两步,额头就沁出了大片冷汗。

    这是麻沸散的效果去了,从胳膊上带出来的疼。

    松香叹气:“韩医官,八娘醒了之后得好好养几日。等皮肉长好了,才能再上祛疤的药。长皮肉的的时候最是容易发痒,八娘可千万别挠。”

    松香一句句叮嘱,生怕温鸾一不留神就忘了胳膊上的伤。

    温鸾笑吟吟听着,让松香扶自己坐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好啦好啦,我的好松香,我都知道了。”

    她抬起没事的那条胳膊,揉了揉肚子:“我都饿了呢。厨房里有吃的么?”

    她睡着前才用了早膳,一觉醒来,午膳已过,肚子自然饿得叫唤。她这会儿肚子饿着,胳膊疼着,虽然很想再问问表哥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可见松香嘴唇动了动又想叮嘱,忙不迭让人赶紧去找吃的。

    松香哭笑不得,见自家八娘嘟着嘴喊饿,只好去厨房走一趟。

    她前脚走,温鸾后脚没撑住倒在了贵妃榻上,闭着眼疼得直咬唇。

    等松香从厨房端了热汤面进屋,一眼瞧见贵妃榻上满脸苍白的八娘,吓得差点砸了手里的碗,忙喊来瑞香,一道儿把人扶到了床榻上休息。

    原先还只是以为伤口疼,让八娘睡会儿就好,却没想到,还没等到晚上,人已经烧了起来。

    陆娉婷赶了过来,摸着她的额头,烫得直心疼:“八娘一直是你们伺候的,怎么突然病成这样了?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瑞香急得不行:“原先看着还只是脸色不大好。我们想着定是因为医官处理伤口的关系所以吓着了,歇歇就好,没成想竟然会烧起来。”

    这话完了,瑞香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伺候了八娘十几年,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的厉害。

    陆娉婷不想去喝斥一个丫鬟,摸着温鸾的额头,便吩咐自己身边的婆子:“快去请个大夫来!”

    婆子不敢耽搁,忙往前头去。

    陆娉婷又差遣几个丫鬟来水跟温鸾擦身子。几个人心翼翼地照顾着,就怕让她觉得不舒服。

    大夫来了,留下药方子,又给了个退烧的土方法,这边被送了回去。

    一院子的人却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约莫一个时辰后,温鸾身上的热稍稍褪了一点。陆娉婷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叹道:“幸好叔侄俩今晚都不回来,不然瞧见八娘这样子,只怕是要心疼死。”

    陆娉婷着爱怜地摸着温鸾的头。

    丫鬟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让八娘睡得不安稳。松香在旁倒了杯茶,递到陆娉婷手边:“医官的法子虽然不错,可八娘到底是个娘子,一时受不住也实在没法子。”

    陆娉婷叹了口气,有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了几句。

    陆娉婷惊道:“他怎么来了?”

    丫鬟自然回答不出。

    陆娉婷也没算为难她,只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让丫鬟将人请了进来,自己起身将床前的帐子放了下来。

    顾溪亭进了内室,就见坐在帐子前的陆娉婷站了起来:“顾大人怎么来了?”

    “经过的时候见到了下人送大夫出门。”顾溪亭站在帐子前没有伸手,“四夫人,八娘怎么样了?”

    冬日的床帐为保暖料子用得厚了些,不比天气暖的时候,隔着帐子还能瞧见里头的人影。顾溪亭这会儿站在帐子外,什么也看不见,心底有些担心。

    陆娉婷道:“吃过药了,睡了一会儿,烧也褪了一些。”

    顾溪亭看着帐子,微微有些出神,不多会儿回了头。

    “因为伤口?大夫开的方子在哪,我带回去请韩医官看看,免得和韩医官的方子有冲突。”

    “是该请韩医官看看。”陆娉婷忙让丫鬟去拿了方子过来,“方才光顾着让大夫看看,忘了将两个方子拿到一处比对下药性有没有冲突了。”

    方子很快拿了过来,顾溪亭正要细看,帐子里传来温鸾细细弱弱的声音。他顾不上多看,收了方子,伸手掀开帐子。

    他动作太快,陆娉婷刚要叫出声来,帐子已经被掀开。

    温鸾面色通红,满头是汗地躺在床上。

    “阿软?”顾溪亭脸色一变,当即坐上床沿,什么礼教规矩都顾不得了,伸手就把人抱进怀里,手掌抚上温鸾的额头,眉头紧蹙,“这就是退了烧?”

    他掌心滚烫,分明是温鸾的烧越发厉害了。

    他低头看怀里的女孩,手掌抚过她的脸庞,心疼得胸口发闷:“怎么烧成这样了。”

    “顾大人!你不好这样抱着八娘子的,这不合规矩!”

    有个婆子瞧见这模样,心里慌了下,刚要再上两句,顾溪亭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皇城司都是杀过人的!

    婆子脸色唰得白了。

    “规矩规矩规矩!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规矩!人都要烧糊涂了,难道还能想着规矩?长明长乐,去请韩医官!”

    顾溪亭话音落,屋外院子里就传来了长明长乐的应答声。

    陆娉婷道:“这时候能请到么?”

    “能。陛下特地允了韩医官今日给八娘治伤后休沐两日。”

    顾溪亭随口一答,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温鸾的身上。

    她烧得厉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难受极了才哼哼几声,像受了伤的兽在梦里头索求依靠。

    顾溪亭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嘴里喊着“阿软”。

    陆娉婷一直在旁看着,手里的帕子揪了又揪。好一会儿,才见温鸾费劲地睁开了眼睛:“八娘!”

    她喊了一声,却发觉温鸾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反而睁开眼,病恹恹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声音虚弱,一声“表哥”,弱弱的,无力极了。

    顾溪亭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像被人拿刀狠狠地剜了一块,蚀骨一般疼得不能自己。

    “没事了,韩医官很快就来。”

    他甚至不知道该什么安抚的话,只能紧一点,再紧一点把人搂进怀里。

    温鸾烧得迷糊,只觉得头也疼,身上也疼,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是舒服的,甚至一阵冷一阵热。

    她难受地想哭,可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喊她的名字,阿软,阿软……明明是喊错了,可就是从心底欢喜得不行,想要张开嘴应一声,更想睁开眼去看一看,跟他,我没事,我不难受。

    等眼睛真的费力睁开了,看见了抱着自己的男人,什么没事,什么难受,一下子全都化作了委屈。

    温鸾没忍住,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

    顾溪亭心头一乱,忙将人紧紧搂住,顾不上什么陆娉婷,什么丫鬟婆子,低头亲了亲温鸾的额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除了头疼,还有哪里难受?伤口疼不疼?”

    他一哄,温鸾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疼……哪里都疼……”

    麻沸散的效力过去之后她就没哪里不疼的。

    顾溪亭不停地哄着,一会儿低头隔着衣裳往她伤口上吹,一会儿亲亲她的额头。就连韩医官被请进内室,坐在床前诊脉,他都没松开手,全然将自己当做靠垫,让温鸾安稳地靠着。

    韩医官看过药方,眉头皱了几下。

    “可是药方有什么不对?”陆娉婷心都吊了起来。

    “确有些不对。”韩医官摇摇头,“药性冲了一二,加上娘子并非是寻常风寒发热,是以吃了也只能暂时退烧,不多会儿就返了回来。”

    韩医官这么,陆娉婷更是着急,等他再写下新的方子,忙亲自下去熬药。

    屋子里一时间就只剩了几个伺候的丫鬟。

    顾溪亭扫了那几个丫鬟一眼,抱着温鸾的动作没有变过,甚至在木香端来水想给她擦身子的时候,还在一旁搭了把手。

    方才的婆子已经下去了,没人再敢这时候跳出来一句“不合规矩”。

    瑞香想的话不少,可瞧着自家娘子烧得都要糊涂了的样子,心疼地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她算去厨房瞧瞧汤药,刚把身子一转就看见了与陆娉婷站在一处的李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