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伞

A+A-

    门口一阵沉默。

    过了一分钟左右,才有声音传来——

    “周烈,就是周烈。”

    如虹笑,故意问:“不认识,哪个烈啊?”

    他又顿了一下,如虹以为他要走了,起身到门口去,手刚碰上门把手,他又:“烈火的烈。”

    如虹故意调笑:“你这回答不对!”

    他一愣:“轰轰烈烈的烈。”

    暗号对了,如虹把门开,对上他这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他还穿着剧组的工作服,戴着工牌,怪不得那些安保能让他上来。

    “这么早,收工了?”她站在离他一门之隔的屋内,上下量他,他浑身汗涔涔的,不出的粗粝感,但不邋遢。

    他却有些自惭形秽,黑亮的眼神闪躲着,:“对。”

    “想我了?”她歪歪头,天真看他。

    他慌张抬头,想要力证自己似的,:“你…你这的什么话。”

    如虹笑:“没有你敲我门?敲完还玩消失?”

    周烈皱起眉,像是没听懂她在什么:“我没有消失,我这不是站你面前了吗?”

    如虹微愣。

    他很少这么多话,还用反问句……

    “长本事了是吧?”

    如虹笑:“你进来。”

    他摇头:“我就是来拿个东西。”

    如虹笑意凝固在嘴角,一手扶住门,歪着身子,又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你知道咱们剧组的男主角白赫吗?”

    “知道。”他。

    如虹“呵”了一声,冷了下去:“他想进我屋好几回呢,我可都没让进。”

    她气定神闲看着他。

    周烈喉结动了动,有些踌躇。

    随后他什么都没,往前跨了几步,离进门还有一步之遥,他忽然问:“你不怕我是坏人?”

    如虹顿了下,“噗嗤”笑出声:“是么?”她神情天真,“我看看你有多坏。”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进屋,把门“嘭”的关上。

    他被她堵在门后。

    她距他一拳之隔,仰头看着他,笑吟吟的,看他眼睫毛轻轻发颤,她用纤纤食指去戳他坚硬的肩膀,声音又轻又缓,像粘稠的糖浆:“那你想怎么着我啊?”

    他僵住了,成了一块石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屋里的26℃的冷气,远比外面36℃的空气让他燥热。

    如虹还在戳他,神情天真:“你好硬啊。”

    周烈更僵硬了,他目光向下,偏偏看到她白嫩巧的脚丫,又抬起脸,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他一怔,又:“你要是后悔了我就出去。”

    如虹还是笑嘻嘻,问:“是么。”下一秒却忽然“呸”了一声,“腿长你身上,倒是我逼你进来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进来想的要死!”

    “臭男人!看到我眼睛都直了,你以为你身上有寺庙味儿,我就真信你是个和尚了?”

    她解气似的骂他,他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不该走了。

    她怎么这么娇蛮。

    “我是来拿我的伞的。”他,“拿完我就走。”

    如虹想起那把半新不旧的大红伞,瞬间明白了,无语道:“你个大老爷们,抠不抠?”

    周烈嘴角抽抽了一下,声反抗:“我不是。”

    如虹拍拍胸口,顺了顺气:“这样吧,你来都来了,先帮我个忙。”

    周烈有些犹豫,但没有犹豫太久,问:“什么忙?”

    如虹进卧室去拿了剧本出来。

    见他还傻站着,扬扬眉:“帮我对个戏呗。”

    周烈忙摆手:“我不行,我干不来这个。”

    如虹笑:“什么不行,男人不能不行!”

    周烈一下子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如虹的话触到了他,他眼底汹涌如海,想了想:“好吧。”

    如虹掀开剧本其中一页。那是她明天最重要的一场戏——李逢春在程朗离开之后,对白玉表白,而白玉将其拒绝。

    如虹对这种男主角台词多,而自己心理戏多的部分总是最头疼。如果没有人对戏,就需要现场找感觉,而她又是入戏不那么快的类型,免不了又被导演骂。

    还好今天有人撞枪口上了。

    如虹指着一段字:“从这到这,体会一下人物感情,类似于学语文的有感情朗读课文一样。”

    周烈拧眉看着剧本,也不知道话听进去没有,嘴里默读着什么。

    他鬓角有汗滴了下来,很奇怪,他明明一副刚刚干完活的样子,却没有任何的异味。

    如虹起身拿了片抽纸递给他。

    他接过来胡乱一擦,:“来吧。”

    他两手端着课本,真的像学生朗读那样,念——

    “阿玉,我知道我是个粗人,我不会唱英文歌,不会跳交谊舞,看不懂你喜欢的那些诗啊文啊什么的。可是程朗能送你花,我也可以,他送了你半年的花,可我想把我下半辈子的花都送你,好不好,我把家里的菜园子犁了,种玫瑰花给你,好不好。”

    他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咬字有时迟疑,有时轻缓,像寒夜里的一股温风,也像一股温流,极慢的淌下来,不知不觉便把人暖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普通话讲的不好,总是带着一点口音,显得他很傻气很老实,因此当他念出这段话的时候格外有服力。

    如虹不自觉入了戏。

    而正因如此,她反倒讲不出“你走吧,你能给我玫瑰,可给不了我想要的花香”,这样伤人的台词。

    周烈见如虹迟迟不接词,问:“怎么了?”

    如虹目光放空,摇摇头,:“我对不下去。”

    周烈攥紧了剧本:“是我对的不好。”

    “不是。”如虹瘫在沙发上,看吊灯,思绪零乱,“我忽然不理解白玉的心理了。”

    “为什么?”他问。

    如虹喃喃:“程朗是她的初恋,带给她很多浪漫和感动,但却懦弱不堪,竟然在白玉被人污蔑的时候一走了之,你,要是真爱一个人,会舍得让她一个人对抗全世界吗?”

    周烈听完,看着她,摇头:“不会。”

    如虹又:“可是逢春却这样深爱她,不惜和她一起站在世界的对立面,一个只会出苦力的老实人,竟然能出,‘把家里的菜园子犁了种玫瑰’这样的话,不让人感动吗?”

    周烈点头,:“感动。”

    如虹叹气:“就是啊,白玉真是蠢。她这么好的女孩子,干嘛非要为了一个懦夫要死不活的,要是我,在亲眼看到程朗上船的那刻起,就发誓与他恩断义绝!并且立刻投入李逢春的怀抱,让他追悔莫及!”

    周烈没有话。

    如虹瞥了眼周烈,见他沉默,在桌底用脚踢了踢他的腿:“想什么呢?”

    周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大家要是都像你一样,就不会有人跳海了。”

    如虹愣了下,想起第二次见他,就是在海边,他以为她是什么为情跳海的女人的孤魂。

    “你觉得我冷漠?”如虹挑起下巴,睨着他。

    他两手夹在腿间,耸肩坐在沙发里,有点出神。

    “喂!”她吼。

    他一激灵,看了眼她,:“才没有。”

    他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就是在想你的话,我有点笨,想的时间比较久。”

    如虹笑,玩味道:“都想到什么了?”

    周烈边想边:“我在想,白玉不答应李逢春,为什么一定和程朗有关,她不爱李逢春,才要拒绝他,和爱不爱程朗没有关系。如果不爱,感动不就是施舍吗?”

    如虹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眉目舒展,豁然开朗。

    她不仅理解了这一场戏,似乎连以往不解的,这一刻都豁然了一点。

    比如,为什么逢春会对白玉死心塌地。

    是啊,没有人规定,一个软弱的女人,要在危难的时刻依附男人。

    而一个在弱势境地里,没有顺从自己的柔弱,没有利用自己的外貌,反而拒绝了她不爱的男人的女人,必然早已看透,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分明就是被爱的人在谋取私利,趁人之危。

    当然,白玉未必这样高尚,只是选择独自承受一切,就已然代表了她的自我——女人到什么时候,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这样的女人才更可爱可敬!

    如虹笑了,又用脚戳了下周烈:“想不到你对情情爱爱还挺有研究?”

    周烈绷直腿,目光灼灼:“那你可以还我伞了吗?”

    刚有的兴致又被他冷却。

    如虹:“行!我给您拿。”语气无不阴阳怪气。

    他愣了下,眼底晕开一抹笑,如虹瞥见了,嘟囔一声:“见钱眼开。”

    她无奈的勾勾唇,转身回卧室,走到一半想起什么。

    “喂。”

    周烈的目光望过来。

    她:“我刚想起来,伞在摄影师那,摄影是独立团队,他们拍完就出岛了。”

    周烈怔了怔,才:“那你下次还我。”

    “那把伞对你很重要?”

    “嗯…你就当它对我很重要吧。”

    ……这叫什么回答。

    如虹看着周烈,他眼眸黑白分明,如虹见过不少如黑曜石一样的黑眼珠,却很少见人的白眼珠这样白,珍珠一样。

    周烈:“我先走了。”

    如虹点头:“别叫我工作人员看见,否则咱俩都得倒霉。”

    周烈顿了下,:“明白。”

    如虹开门让他出去。

    等他走了,重新捧回剧本来读。

    -

    托周烈的福,如虹第二天拍戏少有的一条过,彭程在片场连夸如虹开窍了。

    如虹高兴,请全组的人喝奶茶。

    中午吃完饭回保姆车休息的时候,她恰好路过草坪,见几个场务坐在一排吃盒饭,几个大男人,一人一杯奶茶,咬着吸管咕噜噜畅饮。

    正好这时候场务主任瞧见了如虹,忙端饭站起来,堆笑:“诶,您吃好了。”

    看场务主任站起来,几个正吃饭的场务,也纷纷端饭站起来了。

    如虹对他们颔了颔首,笑:“辛苦了,你们慢慢吃。”

    场务主任笑:“好,好,还要谢谢您的奶茶!”

    如虹一笑,余光瞥见最边上的那个人,看样子真饿了,吃饭吃的急,嘴角还黏着一颗饭渣。

    可脚边的奶茶却没动几口。

    如虹被太阳晒得皱了皱眉,迈步进了保姆车。

    作者有话:

    没有人规定,一个软弱的女人,要在危难的时刻依附男人。女人到什么时候,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