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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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惟东转过脸, 问:“怎么回事?这么不心。”

    如虹有些发怔,赶忙俯身去拾筷子,:“我在想刚才试戏的事儿。”

    季惟东轻轻一笑, 有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他心情貌似还不错。

    她大着胆子问:“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他将桌子上的菜端去微波炉里加热, 闻言转脸看了她一眼, 笑:“这桌子菜都是我做的,你我开不开心?”

    她不解:“你不是一向讨厌碰油烟吗?”

    他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才开心嘛, 因为今天我才发现我爱上做菜了。”他挑挑眉,又去一旁盛米饭, ,“想着你忙了一天,回来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很有满足感。”

    她微愣,想扯个笑给他,可嘴里却有些发苦, 只好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继续:“我现在想想, 过去觉得繁琐的,勺子碰锅沿的日子也蛮好的。”他靠在料理台上, 目光有些悠远,“你知道吗,我曾经有过一次机会能过那种日子。”

    “那时候我25岁,当时谈了两年的女朋友问我, “你有没有想过那种日子?晚上咱们都下了班, 相约去买菜, 回家后一起在厨房里做菜, 你切菜,我炒菜,男女搭配,才能干活不累嘛。然后等饭好了,便坐在暖黄的灯光下吃,桌布会被我换成红白格子的,桌子中央再摆个透明花瓶,插上一束芍药。我们就赏着花,吃着饭,喝点酒,聊聊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

    如虹静静听他。

    忽然产出一种悲悯,这种情绪令她心底震颤了几秒。

    她惊讶于自己居然会把“悯”字用在他身上,更叹息一向孤傲清贵的他,竟也有如此温柔缱绻的时候。

    可是他忽然话锋一转:“实在的,差点就结婚了,可我又在最后关头后悔了。”

    “叮”的一声,菜热好了,他又把另外一盘放进去,顿了下,才:“领证那天,她去了,我没去,结果她出了车祸。”

    “为什么要后悔呢?”

    如虹对生命的逝去到底是有点唏嘘的。

    他深深看她一眼,道:“那时候年轻,自由比命重要。”

    如虹看着他,不难理解他的做法。

    他一向是“拣尽寒枝不肯栖”的人,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可他话锋忽地一转:“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够爱。”

    他盯着她,这样直白的目光,暗示再明显不过。

    如虹低下头,恰好微波炉又“叮”了一下,她忙:“吃饭吧。”

    他坐下来,夹了块肉给她,问:“怎么样?”

    她把肉放进嘴里,还没嚼,就觉得咸,嘴里木木的,很努力才坦然自若的咽下去,笑:“挺好的。”

    他笑,从未这样开朗过,也夹了一筷子给自己,刚一出,眉头一皱,吐了出来。

    如虹问:“你没事吧?”

    他咳了几声,手忙脚乱地端水喝了口,待平静了之后,又吃吃笑起来。

    他真是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笑意淌了一脸,别有深意的:“如虹,以往在电视剧里看到这种片段,像你这种反应,按理,是深爱着对方的。”

    如虹一顿,把筷子搁下,淡淡看他:“那我不吃了,总可以吧?”

    他脸上那种狂放的,舒爽的笑,像一把伞,顿时被收了起来。

    他不笑了,却还在看着她,她以为他凶要她了,谁知他只是问:“我有没有跟你过,我为什么穿过大半个中国去见你?”

    她不明所以,摇摇头。

    他:“因为你长得真的很像她。”

    又一个菀菀类卿吗?

    如虹想笑:“所以我是替代品?”

    他摇头:“你不是,她才是。”

    如虹反驳:“可我是后来者。”

    这话任谁都不会信,可季惟东从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她葬礼第二天我就看到你的照片了,我本来找你,是想偿还自己内心的那点愧疚。可我现在觉得,她的死,是为了成全我。”

    “你出现之前,她一直是替代品,就像一双高仿鞋,穿坏了,再买一双正品新鞋。”

    如虹听罢,微微愣愕,脸上随即露出了冷冽的神情来:“可这双正品鞋,不一定合你的脚。”

    季惟东嘴唇紧抿住了,气氛也骤然冷下去。

    他或许猜得到她究竟为什么忽然变了个人,他淡笑:“都女人如衣服,这句话放到当下恐怕要被撕碎,女人已经不可被物化,也不能为人依附了。”他顿顿,“所以你气我?”

    “哪里。”她脱口而出,轻轻嗤笑道,“衣鞋也有贵贱之分,我谢谢你。”

    她明知道在他面前最好乖一点,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

    季惟东眼眸紧收,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在她挣扎前揽上她,脖子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近在耳畔——

    “你想的没错,我的生命里不存在白月光之。”

    “愧疚心也是有时效性的,我只会不断服自己的心,让自己好过起来。”

    “那种找替代品的男人都是孬种,真的深情就该终身不娶。”

    “……”

    “够了。”

    如虹只觉他在念咒,几乎要把她绕了进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的都是对的,可是她却服不了自己的心去认可这种道理。她唇瓣几次张合,最后只能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够了”。

    她累了。

    无力又沉重。

    他摸摸她下巴上那道红线,大发慈悲放过了她,走到对面的位置上,端起米饭,没吃,又想起什么,轻轻一哂:“所以你就偷着乐吧,除了你,谁还能让我这样对待?”

    她恨不得脱口而问:“难道你爱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吗?那你前女友爱你,你怎么不和她结婚?”

    脑子一热,她还真的问了出来。

    季惟东一愣,旋即把碗筷一放,背靠着椅子,眯眼笑道:“你别,如果她没死,倒有可能。”

    他唇角上挂着几分玩世不恭:“所以啊,我得努力活,多活几年,如果你肯嫁我,等我死了,所有的财产都给你,好不好?到时候你可以再嫁,拿我的钱去养白脸,比如那个周烈,你养一沓都没问题,便宜。”

    他这话实实在在是侮辱人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筷子又掉在地上,她恍若未觉,指着门:“门在那,吃完自己走。”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你的爆发点在哪?是周烈吗?”

    她抬眼看他,有些气结:“你不要贼喊捉贼。”

    他齿关紧扣,眼底透着森然。

    她乱极了,本来她就为周烈这件事瞒着他而心虚,这下更烦躁,可她知道,她一开始不告诉他周烈的事,是对的。

    既然他知道后必然会有一场风暴。

    那就让暴风雨来的缓一点吧。

    她尽力消他的顾虑,以求脱身:“我今天试戏感觉很不好,而我很喜欢那个角色,我真的很烦,所以你能不能别闹了。”

    她先软语相求了,他眼底的阴霾渐渐散了。

    她想,他比想象中好哄一点,于是又补充,“你快吃饭吧好不好,否则凉了,对你胃不好。”

    或许是刚才占了上风,加上那话确实过了点,于是他不愿再斤斤计较,竟然真的放她回卧室了。

    可她走了,他却不再有胃口。

    他把她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顿了下,把所有的菜连同米饭都倒进垃圾桶里,随后拿了外套走了。

    如虹进了屋,一直没敢真的放松,唯恐他冲进门来。

    他再有定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事也是不准的。

    又过了几分钟,她悄悄开一条门缝,看到外头没有人,出来一看,玄关处的鞋子也没了,这才确定他离开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却不知道自己在愣什么。

    第二天回“梦岛”,整个人也提不起精神。

    周烈在她走的这两天没有懈怠,把舞练的很熟。

    下午的时候,如虹与他合练,他竟然一个动作都没跳错,反倒是她,错了两三回。

    这种错误对她来简直是种侮辱,她强精神,让导演组把摄像机关上,又和他认认真真的练了一时,尽管还是有些放不开,但至少动作上再没失误过。

    可仍然有个最大的问题——他们太拘束了。

    跳完这一遍,周烈又要去放音乐,如虹制止住了,:“没用,练不出来。动作没问题,但你和我跳不出这支舞的味道。”

    周烈眼神黯然,显然也明白症结所在。

    这支舞太需要二人的配合,就像乒乓球,务必有来有回才行。

    总有个人要先发球。

    如虹叹气,总不能硬着头皮选了这首,练都练了,到头来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吧。

    她喊他:“周烈,这支舞你什么感觉?”

    他舔舔唇,问:“你真要我?”

    她点头:“废话。”

    他舌头顶了顶腮,眼神风流的:“硬了,你却不让进的感觉。”

    如虹一愣。移花

    死她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出这般露骨的话。

    虽然摄像机都关了,可她还是下意识望了望四周。

    她舔舔唇,仰脸看他:“那…刚才那遍什么感觉?”

    他顿了顿,移开眼,哑然道:“想硬,硬不起来的感觉。”

    如虹顿了顿,点头:“那我们再跳一遍,你记住,你不仅要让自己被撩拨到,更要让全场欲罢不能。”

    他看着她,片刻之后,重重点了下头。

    音乐响起,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那一刻她脑海里忽然想起绿岛的山水,不知道他脑海里是不是也出现了那幅场景。

    总之,航海夜行,两只妖物出没。

    这一遍比上一遍好了太多太多。

    如虹笑:“等演出吧。”

    演出不过两天之后,快也快,慢也慢。

    如虹一早就起床做造型。

    她这天穿一条黑色紧身抹胸皮裙,黑色细跟高跟鞋,黑长直造型,又酷又欲。

    等到彩排候场之前见到周烈,他也穿黑,一身黑色缎面西装,大V领,一弯腰就看得到里面的肌肤。

    两个人这样去跳《Touble Maker》。

    难以想象会是怎样令人血脉喷张的场景。

    她摸着他的手臂,他勾着她的腰,或一起扭动,或眼神对视。

    聚光灯下,不许不敬畏舞台,于是他们都跳嗨了。

    一半是舞者的灵魂,一半是本性的吸引。

    前者是肉,后者是灵。

    那一刻巧妙合一。

    心灵上的高潮迭起。

    全场的人都疯了,尖叫声可以掀翻屋顶。

    他就这样成为这场第一名。

    她在台下,看他发表获奖感言,他:“谢谢如虹老师。”

    最后两个字特别轻。

    举重若轻。

    话筒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没拿,只笑笑,给他点了点头。

    这样热闹而欢庆的场景,让她想到烟花。

    嘭的一声,腾空了,绚烂惊艳。

    随后是漫天的烟尘。

    上场之前,郑敏把电话给她。

    是季惟东,他咬着牙,狠狠的:“许如虹,你够狠。”

    她知道,烟花将在最盛大绚烂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作者有话:

    1写这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同情起季惟东,也是从这里把他的结局改了。

    2菀菀类卿,这个是出自《甄嬛传》的,刚开始写的时候一气呵成,后来觉得不妥,但是又舍不得换。后来在微博里竟看到也有别的书里用过“菀菀类卿”四字,想来是可用的,类似于流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