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宋知夏淡淡道。

    楚景看着他, 从对方脸上他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受到网上风波影响，他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要去剧组？”

    宋知夏点点头，轻嗯了声, 他一向习惯如此, 早上醒来就直接去剧组，无论有没有他的戏份，直到剧组收工回来。

    楚景处理过很多场危机公关，还有舆论风波，也见过各种各样深受影响的艺人。

    甚至有些人因为一场风波, 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他这会儿看宋知夏也免不了这种担心。

    “我昨天过的话不变。”楚景认真地望着他，“如果你有需要, 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基本上已经把话挑明, 就差没直接可以帮宋知夏处理这场危机。

    他可以提供机会，但需不需要，却是宋知夏了算。

    如果放到三个月前, 有人会他未来某天会对宋知夏关怀备至，心翼翼, 连帮个忙都要拐弯抹角，他一定会以为那人在开玩笑。

    但等这天真的到来, 楚景却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荒唐，很多事情都端着架子，高高在上。

    实际上真的在意一个人时，满心希望的只有对方能好, 舍不得让对方受委屈。

    没有什么谁一定得比谁高贵，大家都是人。

    之前宋知夏过的话再度敲响在楚景心间，他也是人，他也会受伤, 会疼。

    楚景现在领悟到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可惜有点晚了。

    宋知夏沉思了下，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好。”

    *

    片场里，秦程岳面寒如冰。

    整个组的工作人员稀稀拉拉，全都不敢吱声。

    原因无他，紫星加资《诡夜》，现在成了最大投资方，而入资后的第一条件便是换男主，所有损失由资方承担。

    看起来很荒谬，但实际资方的面子不得不给，不然剧组连维持下去都很困难。

    秦程岳拍的这部戏算是民国玄幻，还得算上特效的钱，每天流水都得几百万。

    而除了秦程岳外，剧组其他几个副导演或多或少收了些好处，开始做客，苦口婆心劝他：“何必跟钱过不去？”

    “其实白的戏我看过了，确实还可以，比起一般流量来挺强的，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宋知夏呢？”

    “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比往常了，得罪紫星，您能有什么好处呢？”

    秦程岳按了下太阳穴，只觉得耳边有群苍蝇不断嗡嗡嗡。

    他比了个住的手势：“想让白齐上是吧？那这戏我不拍了，你们来！”

    秦程岳转身离开，背脊刚硬宛如磐石，似乎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使其动摇半分。

    他是真的很感慨，当初一起拍戏时，几乎砸锅卖铁去上学，日子过得那么苦，但心底却是亮堂火热的。

    那么现在，大家都在拍同一部戏，怎么会因为钱，人心涣散到如此地步？

    现在跟过去真的隔了那么大一道鸿沟吗？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几个副导演面面相觑。

    好歹跟秦程岳合作过几次，对他的脾气秉性也有所了解，知道他做事一旦开始就会做完，坚持把它做好。

    他是对《诡夜》这部戏贡献最大的人，可以是耗费许多心血也不为过。

    所以他们才敢在戏拍到一半时开口，因为料定他不会半途而废。

    但没想到秦程岳反应这么大？

    “早这招行不通。”其中一个没怎么开过口的副导道，“这么做也真的不太地道。”

    当即有人便冷笑了声：“那你行你来？只会放马后炮有什么意思，刚才屁都没见你放过一个，钱倒是没少收，我呸。”

    那人便不话了。

    白齐房车就停在片场外，美名其曰等秦程岳想通后方便第一时间入场拍戏，毕竟时间也确实不多了。

    然而整个片场此刻安静得宛如坟场，仿佛在拍什么鬼片。

    宋知夏抵达片场时，看到的便是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今天拍外景，在山上取景，一群人停在半山腰，几个副导背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踢皮球似的没办法拿出个解决方案。

    负责宋知夏妆发的化妆师看见宋知夏，朝他跑过来，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宋知夏觉得好笑：“我自己的剧组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现在形势不太对，”化妆师拉着他，悄悄话似的附在他耳边，“我听见几个导演想换男主。”

    宋知夏点头表示受教。

    先是早上醒来后最后一个得知自己要出国，来了剧组后又是最后一个得知自己要被换掉。

    挺荒谬的，但一切都是因为紫星。

    就像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之前会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一样，如今宋知夏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找了这么家公司。

    这是看中了什么？先斩后奏，乱七八糟的安排吗？

    他大概扫了眼整个片场，若有所思问道：“那有没有要换谁？”

    化妆师点点头，朝片场外的房车努努嘴：“就那边，人家可是迫不及待呢，明明也是流量生，却像压根没戏拍似的，乌鱼子。”

    宋知夏人好，平时对她们都没什么架子，亲和力很高，所以大家难免偏心他。

    现在白齐用这种堪称简单粗暴砸钱的方式入组，还试图用身份逼宋知夏出国进修，人品高低，一目了然。

    宋知夏心里大概有了谱，几个副导也看见了他，但没吭声，连过来招呼的意愿都没有，毕竟房车那边的白齐还盯着。

    两方僵持，片场今天注定开不了工，宋知夏了解完情况后，进秦程岳休息室坐了会儿。

    也不知道两人都聊了些什么，总之宋知夏很快就出来了。

    他没算在片场久留，出了休息室便算离开。

    一直坐在房车里观望的白齐终于没忍住，在宋知夏目不斜视走过房车时，他开车门，半边身体支出去喊了声：“宋知夏！”

    宋知夏应声回头，眸色淡淡。

    白齐咬了咬牙，面露不甘。

    实际上他并不适合来拍《诡夜》，拍都拍了一半，中途换人，损失并不能是个数字，而这些全都要资方承担。

    但他就是看不惯宋知夏，凭什么大家都要试镜他却可以插队，凭什么辛苦那么久，导演连看都没看他的戏就他不合适，

    凭什么该他得的奖被他抢走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爸没精力去管集团中大事务，如今都由他来做主，整个紫星都是他的，他再不可能容下宋知夏半分。

    但现在的情况是，只要秦程岳紧耗着不答应，那么他的损失都会翻番，股东们本就对这件事不很赞同，如果损失超过预期，他们那边很不好交代。

    而能劝秦程岳的人全都轮番劝过了，收效甚微，听闻秦程岳最看重的人是宋知夏。

    此刻就算再不情愿，白齐也得低下这个头：“现在形势想必你也看见了，秦导不跟我合作，整个剧组就得停工，你难道忍心吗？”

    宋知夏似笑非笑道：“始作俑者是你，你都忍心了，我有什么不忍心？”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牙尖嘴利，看来这次车祸对他而言一点影响都没有。

    见一计不成，白齐冷笑道：“宋知夏，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拎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宋知夏静静望了他片刻：“你真的想好了要演《诡夜》男主？”

    白齐毫不犹豫：“那不然我花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是在干什么，陪你们玩过家家吗。”

    宋知夏笑了下，他笑得依旧从容镇定，半点看不出他现下已经被逼到圄囹，他慢慢道：“所以，你让我出国，现在抢我角色，还想让我帮你跟秦导情是吗？”

    白齐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不能表露得太直白：“你是紫星艺人，理应为团队公司考虑，这也是为你好。”

    这话得冠冕堂皇极了，跟紫星公司发布的声明给人的感观如出一辙。

    让人没想到的是，宋知夏点了点头：“一个角色而已，你想要就让给你。”

    白齐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不由得愣了愣。

    之前化妆间的事白齐记忆犹新，没想到宋知夏出了个车祸，变得这么好话，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宋知夏唇角微弯，慢条斯理道：“让我看看，抢来的角色，你是不是能拍得更香。”

    白齐纠正他的辞：“你本来就要出国了，诡夜男主这个角色你不拍也会落到别人头上，我只是帮你合理收纳资源而已。”

    “我不出国。”宋知夏懒得理他，“白齐，做人留一线。”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喊他名字，有那么一瞬间白齐觉得他这双眼睛后别有深意。

    让白齐有些不敢什么。

    宋知夏没再多，转身离开，背影轻松，完全看不出来他刚被抢了角色。

    白齐又坐了回去，没过一会儿，有人过来找他，是秦导那边终于松口，邀他过去商谈。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虽然笃定秦程岳一定会让步，但想到是因为宋知夏的缘故，白齐心里有些哽。

    休息室并不大，秦程岳坐在休息室那边，见白齐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抬笔写字。他毛笔字写得遒劲有力，气吞山河。

    白齐跟经纪人坐到他对面，经纪人看了两眼他的字，赞赏道：“您这字写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