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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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宅平日里都很冷清, 逢年过节才会稍微热闹些。

    自南山温泉酒店后,楚柔全身皮肤被毁,戏彻底拍不下去, 索性跟楚青荣一起回来, 如今正在楚宅休养生息。

    楚景回家时,没人出来迎接他,二楼房间全都拉着窗帘,阴翳闷沉。

    从大门直入客厅,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楚夫人一见他, 略显局促:“阿景,怎么回来也不提前个招呼?”

    楚景淡淡看她眼, 一句客套话也没有:“他人呢?”

    男人眼光十分平静, 看她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自她入楚家门时便是如此。

    像块捂不化的冰。

    随着阅历年龄增长,那股压迫感愈发浓。

    楚夫人不敢与他对视, 低下眉眼:“你爸在楼上。”

    楚景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上二楼。

    他刚敲书房门, 里面的人像是知道他会来似的,了声进。

    书房采光很好, 三面都是红楠木书架,地板光可鉴人,一盆兰花静静放在书桌上。

    楚青荣便坐在书桌后,整个人匿在半边阴影里, 眼皮微垂,神情肃穆。

    楚景没有跟他虚以委蛇,单刀直入道:“为什么否决全息投影项目?”

    两人一站一坐,相似轮廓流露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楚青荣面相更圆滑世故,楚景则更锋利尖锐。

    他望了会儿楚景,唇角微微牵起:“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主动来找我。你知道你姑姑怎么样了吗?”

    楚景面无表情:“没兴趣知道。”

    “她这一辈子都毁了,以后再也拍不了戏,”楚青荣语气沉了下来,暗含怨恨,“现在她每天以泪洗面,缩在房间里连门都不敢出,楚景,这都是因为你!你你还是个东西吗?”

    男人身形笔直,光线落在他身侧,驱散不了半点寒意。

    他露出个没有温度的笑,轻轻地道:“二十年前你跟楼下那女人一起把我妈赶出家门时就不做人了,我怎么做人又有什么要紧?”

    楚青荣被哽了下,气得险些拍桌站起来对他破口大骂。

    “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你还提它做什么?啊?”楚青荣指着他鼻子,“如今你真是越发有出息了,宁愿为一个外人,竟然如此折磨你姑姑!”

    他满口不离楚柔,对结发妻子无半点悔恨之心,在儿子面前只想虚张声势,楚景忽然从心底生出些厌烦。

    他淡淡道:“我今天回家是想问你项目的事,从结果上来看,你显然是老糊涂了,挂名董事会我看也没什么必要,不如就撤了吧,回头我……”

    话还没完,却被楚青荣强硬断:“你对那个姓宋的这么上心,可你知道他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吗?”

    看着楚景顿住的表情,楚青荣声音拔高:“他就是拿你当接近楚家的工具!”

    这句话他酝酿许久,终于喷薄而出,犹嫌不快,他一步步靠近楚景:“他是林怡的儿子,二十多年前我是林怡经纪人,后来因为场意外事故,她双腿瘫痪,之后在家自杀,宋知夏这是想报仇来了!”

    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整张脸显得狰狞可怖。

    接触到一直想探查的真相,楚景喉结滚动了下,脑子里闪过从遇见宋知夏到在一起的这三年。

    最鲜明的记忆是楚青荣生日宴前,宋知夏那天对他予取予求,夜里滚到他身边撒娇。

    借口想了解他出生的地方,让他带他去生日宴。

    那时他以为宋知夏是喜欢他,对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但结果竟是……为了复仇么。

    楚青荣深知楚景性子,他骄傲,自负,不可一世,他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刺激他。

    既然他这么维护宋知夏,那他就要让他看看宋知夏的真面目!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情人把自己当猴耍。

    都这样了,他绝不可能再护着宋知夏!

    楚青荣心底暗松了口气,如意算盘得很好,一抬眸,楚景眼神犹如刚开刃的刀,似乎要将他从头到尾全都扫视一遍。

    下意识,楚青荣心头一寒,他怒道:“怎么,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清醒吗!”

    楚景看不出丝毫动怒痕迹:“你当真跟林怡的死有关系吗?”

    这话问得不可谓不一针见血,堪称抓住问题核心。

    楚青荣更加愤怒了:“都了她是自杀,那时候她都从娱乐圈隐退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会跟她的死有关系?”

    楚景视线一寸寸从他脸上刮过,被那样眼神注视,仿佛能看穿灵魂深处。

    就连楚景脸上的表情都险些绷不住。

    他甚至有些慌,疑心楚景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又有很重的危机感,难道连被当复仇工具利用,楚景也可以不在乎?那姓宋的究竟给楚景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最好是。”

    楚景轻飘飘扔下这四个字,不欲多,转身便走。

    下楼时,楚夫人立在一边,想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经过玄关,楚景眼角瞥见鞋柜边的花瓶里插了几朵白花,他看了会儿,伸手托住查看。

    那是朵栀子花。

    他偏头,望向楚夫人,似笑非笑道:“家里什么时候开始插这种花了?”

    楚景鲜少与她话,楚夫人愣了愣,才回道:“淮最近很喜欢这个花,阿姨采买的时候多买了些。有什么问题吗?”

    楚景收回手:“没有。”

    *

    从楚宅出来后,楚景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

    最先开始,他知道楚青荣在对待宋知夏时态度不正常,恶意也很莫名其妙。

    他想过很多理由,楚青荣可能是看不惯他养情人,觉得他不务正业,亦或者之前跟宋知夏有什么纠纷。

    但万万没想到,对他的蓄意靠近,可能是宋知夏的目的。

    三年前秘书提出包养时,宋知夏态度很反感,还泼了咖啡,性情刚烈。

    后来答应得突然。

    直到现在,那天依稀浮现在楚景眼前。

    阴云密布,闷雷滚滚,那并不是个好天气。

    结束完一天工作后楚景开车回家,已经很晚了,路边亮起零星灯光,漆黑的夜一点点渗透整个城市。

    把车停入车库,他乘坐电梯上楼,刚到家门口,他便看见有人蹲在一边。

    三年前的宋知夏还是个少年,他眉眼青涩,皮肤白净得能掐出水。

    或许是来的时候飘了些细雨,乌黑发丝以及鸦睫宛如氤氲开的浓墨,他抬眼望过来的瞬间,漂亮得让人心惊。

    宋知夏慢慢站起来,安安静静的,声音有点干:“楚先生,你当初的话,还算数吗?”

    当时楚景觉得宋知夏有什么地方跟之前不太一样。

    似乎有某些热烈又珍贵的东西从他身上乍然远去。

    楚景没多想,冷淡回绝:“有些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他伸手想去开电子锁,一只干净白皙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他手腕上。

    那手温度微凉,柔若无骨。

    楚景眼底微沉,望向他。

    宋知夏慢慢握紧他手腕,淡蓝眼眸宛如熠熠生辉的宝石,近距离与他对视。

    窗外闷雷声越来越大,紫电沸腾,潮湿的凉意从走廊窗户口涌进来。

    拂过少年身边,带起阵清浅香味。

    他看了眼外面,声音很轻,跟猫似的:“下雨了,我回宿舍也不方便。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欲念在此刻复燃,声势浩大,铺天盖地。

    ……

    楚景从来没去调查过宋知夏当初为什么答应他。

    他念表演系,在毕业前为自己铺路,这并没有什么奇怪,这种人楚景见过太多了。

    这三年来,宋知夏对他逆来顺受,百般忍让,他也逐渐习以为常。

    有很多时候,他曾以为,宋知夏是喜欢过他的。

    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卑微到那种程度?不然怎么可能连每个细节都那么用心?

    楚景今天才发现,自己错得厉害。

    楚青荣的话不必去查证,这三年跟宋知夏相处的细节便如同链条似的一节节浮现。

    会喜欢听以前的旧歌,这个歌在楚青荣生日宴时出现过,他对他的家庭,尤其是楚青荣和楚柔表现出过兴趣……

    这些事情楚景都没有注意到,但在此刻却轰然重现,给予致命一击。

    从头到尾,宋知夏都把它当成桩彻头彻尾的交易,他付出身体时间精力,换来的是资源和能多从楚家获取想要的信息。

    多么精明,宋知夏这种人,天生合该做演员,连楚景自己都被他骗进去。

    迈巴赫在街上驰骋,开得几乎飞起。

    胸口仿若有团火在燃烧,五脏六腑皆泛起灼伤般的疼。

    楚景眼底一片寒冰,握紧方向盘的手青筋尽显。

    如果宋知夏没有失忆,这时候看楚景,是不是像在看个笑话?

    滔天怒火将理智燃烧得一干二净,回过神来时,楚景发现自己把车开到了宋知夏区楼底下。

    想去质问他,从此再也不插手跟宋知夏有关的任何事情。

    楚景闭了闭眼,努力将理智找回来。

    刚回到家的宋知夏简单休息了下,洗了个澡。

    今晚他把所有时间全都空出来,就是想好好找一下有关林怡的东西。

    宋知夏依次搜寻了客厅,书房,在书房最底下的书柜里找到几张信纸。

    上面字迹娟秀,按照时间排序,被心收藏着。

    【十八岁的夏夏,你好。当初你出生时很一团,我总担心你长不大。幸好,你长得很好,很健康,爱篮球,也有很多朋友。你马上就要离开我去上大学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呢?不要害怕,也不必茫然,我会一直陪着你】

    【十几岁的年纪,就应该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去笑,去跑,听你恋爱了,这很好,不知道被我们夏夏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我有点好奇,可惜不能亲自走过去看了,另,上次做的樱花酒你很喜欢,这次我又多泡了两壶,收到快递跟我哦】

    【最近我有点睡不好觉,睡醒了也会突然惊醒,去看了医生,他没什么问题,给我开了点安眠药,有你黄阿姨陪我,你实在不必为这点事赶回来。你们学校最近举行元旦晚会,你准备了什么节目?天冷记得添衣,不要着凉】

    ……

    透过信纸,仿佛能瞥见写信人时温柔的模样,她满怀对他的爱意,将情感诉诸笔墨。

    远隔三年时光,像是从时光那头到这头,吹过来的阵微风。

    柔软温然。

    那是毫无保留,不计付出的爱,这种感情历久弥新,仿佛从纸上苏醒,再度闪耀光辉。

    宋知夏坐在地上,一张张看完,眼角止不住酸涩,他捧着那些纸,忽然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