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然踏出电梯, 一进酒店大堂便迎面遇上唐助理。

    他顾不上寒暄，直奔主题：“帮我找辆车，我要去片场。”

    唐助理不慌不忙：“稍等, 我给柯个电话，让他帮您跟剧组申请探班, 然后再来接您吧。对了, 酒店现在有空房了，您算今天回去还是住下来？”

    “订房的事晚点再。”宋昀然催促道, “也别等柯过来了, 我要直接先过去。”

    唐助理只好让前台叫了辆车。

    司机刚把车停稳, 宋昀然就咻的窜了上去, 边关车门边：“记得催一催柯，我希望下车的时候探班证就已经办好了。”

    片场内，接到任务的柯苦恼万分。

    宋总想一出是一出，别人想来探班都要提前几天向剧组申请, 哪有像老板这样心血来潮的，真是对《江湖路》剧组紧张严肃的工作氛围一无所知。

    一想到要跟制片组那帮不苟言笑的精英交道, 柯心里就直犯怵。

    他跟保镖过招呼，迈着沉重的步伐去找制片组的人。

    刚开了个口，对方就断道：“今天剧组这么忙。”

    言下之意，便是怎么你们还要来添乱。

    柯只是个艺人助理，在剧组毫无地位, 只能硬着头皮讨好：“帮个忙吧姐姐，宋总听咱们的制片组特别专业，就非常想来学习剧组的管理经验。”

    虽然他并不知道宋昀然为何突然要来片场，但反正彩虹屁先拍上准没错。

    不料对方却来了兴趣：“你的宋总，是宋昀然？”

    见柯点头, 她爽朗地笑了起来，“早是他啊。等会儿，我叫人送张通行证过来。”

    柯没想到宋昀然的名字这么管用，不由得好奇：“姐姐，您认识我们宋总？”

    “不认识。不过多亏有他，否则我老公就要投资《恋爱方程式》去了。他算是间接帮了我家一个大忙，这人情我必须要还嘛。”

    柯恍然大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意。

    当真是深谋远虑的宋总，谈笑间不花一分钱，就无形中笼络了人心。

    真是高明。

    这么一想，宋昀然特意前来探班的目的，似乎也变得别有一番深意。

    十几分钟后，柯在片场外接到宋昀然。

    他怀抱尊敬之意，双手递上通行证：“宋总，您想见导演还是制片人？”

    又或者是都见呢，是来谈什么几个亿的大生意吗，还是探讨影视行业的发展未来呢，柯浮想联翩。

    “秦恪呢？”宋昀然开门见山。

    柯愣了一下，：“他还在拍戏。”

    宋昀然眉头紧锁：“文戏还是武戏？”

    “武戏，今天拍的就是男主的师父挂了，留下一把传中的绝世好剑又没交待传给谁，他们师兄弟为那把剑就了起来……”

    “师兄弟？！”宋昀然立刻紧张起来，“程嘉明在不在？”

    “在啊，他演大师兄嘛。”柯。

    “快带我过去。”

    宋昀然握紧拳头，孩子别怕，爸爸来了！

    柯：“？？？”

    虽宋昀然好像只是单纯来探班让他略感失望，但怎么聊着聊着，宋总关心的人就从秦恪变成程嘉明了呢？

    该不会是……

    宋总看中程嘉明，想把他签进星河？！

    听宋总也是去《红白喜事》探班，就一眼看中了在片场表现极佳的秦恪。

    想不到这才短短半年，历史就又要重演了。

    柯心情万分复杂，他觉得程嘉明这人不行，无论外表抑或实力，都远远不是秦恪的对手。更何况他记得很清楚，秦恪过自己和程嘉明有些矛盾。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柯忧心忡忡地想，他只是一个卑微的艺人助理，哪里有权议论总裁的决定。

    各怀心事的两人，就这么来到了拍摄现场。

    不远处是一片竹林环绕的清幽景致，但宋昀然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平静。

    身穿黑袍的秦恪束起长发，正倚靠在栏杆边着台词。因为妆容的关系，他脸上有几分苍白的病色，越看越像个即将倒地昏迷的倒霉鬼。

    而站在他身前的几名演员之中，程嘉明的视线正牢牢地盯紧秦恪。

    哪怕明知这是剧情需要，宋昀然也不由得思考，此刻的程嘉明在想什么呢，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样子，肯定是在想怎么破坏威亚。

    “好，咔。”

    谭铭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各部门准备，下一场上威亚。”

    宋昀然深吸一口气，来了来了，威亚来了！

    他扭过头，正想吩咐保镖看好程嘉明，就看见两名保镖的目光，已经若有似无地提前看了过去。

    咦，怎么回事？

    宋昀然心中纳闷，很想开口询问，又怕自己开口会干扰保镖的判断，只好坐下来假装玩手机，并不时抬头观察程嘉明。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料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柯眼里。

    柯心想，果然宋总今天的目标是程嘉明。

    他很不服气，一边给秦恪举着风扇散热，一边趁着对方补妆的间隙，一脸郁闷地望向程嘉明，想看这人究竟有哪里值得宋总重视。

    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在这一刻锁定在程嘉明一人身上。

    程嘉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可一回头，又好像人人都在各自忙着手里的活。

    等他以为一切不过是错觉，正要放松下来之时，那若有似无的目光就又转了回来。

    见鬼！

    程嘉明不信邪地又想扭头，一只手就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

    “补妆呢，别乱动哦。”化妆师拿着粉饼提醒道。

    程嘉明只好双眼平视前方，暂时抛开心中疑惑，转而回顾开拍几时的感受。

    坦白，这滋味很不好受。

    他演技在同龄人里还算不错，放在别的剧组，也是时常被导演夸奖的类型。

    可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比较。

    一段时间不见，秦恪简直开挂了一般。

    不仅将自己的角色揣摩得入木三分，甚至当男二号找不到角色状态时，还能适时指点几句，三言两语的工夫，就把饰演男二的演员收买了。

    程嘉明骄傲这么多年，在《江湖路》算是载得彻底。

    没人关心他一个戏份不多的男五，人人都只想称赞他们当之无愧的男主角秦恪。

    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悄然绷紧，程嘉明不知不觉，产生了一个歹毒的念头。

    既然如此，让秦恪消失不就好了？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程嘉明忽的想起进组前的训练那次，秦恪对他的那句“好自为之”。

    他后背一凉，下意识将视线投向秦恪，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对方走远的身影。

    秦恪补完妆才知道宋昀然来了。

    他走过去低声问：“早上钟峰他准备回去写剧本了，你没生气了吧？”

    宋昀然全神贯注地盯着某处：“他愿意回来我当然不气。唉，往旁边让让，你挡到我视线了。”

    语气还挺敷衍，让秦恪不禁怔了怔，问：“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看谁那混蛋什么时候动手。

    宋昀然在心中回答道。

    但这话他不能，只能冷酷表示：“你忙你的，别管我。”

    秦恪意外地垂下眼眸，就见宋昀然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自己，好像这么大个人在他眼里，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难道是起床气？

    秦恪往旁边让开，侧过脸问：“昨晚没睡好？”

    宋昀然无语地收回视线：“你怎么回事，就那么想和爸爸聊天吗？一点都不省心！”

    完便再次转过头，继续观察程嘉明。

    秦恪：“……”

    就很不正常。

    一旁的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太明显了，肯定是秦恪昨晚不心得罪了宋总，才会遭遇如今的冷遇。

    真相让他目不忍视，只好把手机递给秦恪：“刚才有人给你发微信。”

    秦恪道了声谢，接过来点开一看：

    【警告，大危机！你在太子心中可能要失宠了！】

    他表面不为所动，内心却已被无尽的问号淹没。

    钟峰一直有点神神叨叨的，换作平时他根本不需要在意这条莫名其妙的消息，但联想到刚才宋昀然的反常，又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为何突然冷漠？

    总不能因为一觉醒来，宋总才发现他并不是真的monica吧。

    秦恪微微皱了下眉，还没想通其中关窍，身边人影就忽的闪现了出去。

    他抬起头，看见宋昀然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走去，正要叫住对方，保镖甲乙偏在此时围了过来。

    “秦先生，程嘉明似乎在观察威亚。”

    他们不清楚秦恪提防程嘉明的原由，但也还是遵循职业道德如实禀报。

    秦恪淡声道：“继续盯着。”

    现场这么多人，程嘉明就算想做手脚也没机会。

    比起这个……

    还是一反常态的宋昀然更让他在意。

    宋昀然也看见程嘉明的行动了，那人就站在工作人员几米远的位置，表情认真得像天桥底下贴膜的，一看就是灵感来了，想从威亚上做手脚。

    他来不及细想，干脆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想先用手机拍下证据。

    谁知拍照功能还没开，全身贯注的他就不慎踩上地面辅设的摄影轨道，脚下踉跄着连绊好几下，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灯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伸到他身后，跟捉猫似的，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然后用力往回一拽。

    宋昀然惊魂未定地回起头，视线撞进秦恪带着薄怒的眼里。

    “你乱跑什么？”秦恪低沉的嗓音里压着火，“不知道剧组有多乱？”

    他本来就带着苍白的妆，这会儿脸色一沉，瘦削的轮廓便显得比平日更加锋利，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几分凶狠的恶鬼相。

    宋昀然被骂得怔住，好半天没话。

    只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秦恪绷紧的唇角渐渐放松，语气软了下来：“没撞到吧？”

    “……你管得着吗。”

    宋昀然冷哼一声，还在生气刚才秦恪气急败坏地教训他。

    生气之余，他又感到莫大的委屈。

    他当然知道剧组有多乱，各种器材和电线铺得满地都是，人来人往都是嘈杂声响，可要不是为了秦恪，他才不会大热天跑来这种地方盯梢。

    从到大，除了父母以外，还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话。

    一想到秦恪心里肯定在嫌他添乱，宋昀然的少爷劲就上来了。

    反正程嘉明的破坏力就那么点，秦恪摔下来也就骨折住院而已，既然死不了人，那他何必在这儿瞎折腾。

    逆子，逆子！

    成天就知道气爸爸！

    宋昀然在心中怒骂几句，臭着脸随后推开他：“我先回去了。”

    秦恪一把拦住：“你闹什么别扭？”

    话刚出口，他自己就先感到一阵微妙的意外。

    这既不像一个艺人对老板话的态度，也不像朋友之间的质问，反而更多了一些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可他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刚才被冷落的无名火逐渐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耐心哄好对方的心情。

    宋昀然狂怒：“我哪里有闹别扭？你凭什么我闹别扭？”

    如果贺子游在场，看见这一幕必定会大肆嘲笑。

    这么多年了，宋昀然这种学鸡吵架法从未有过丝毫进步，加上他此刻面对的人是秦恪，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更让他本不富裕的吵架技能雪上加霜，只能活生生变成一个复读机。

    然而秦恪却赶在他进一步发怒前，低下头来哄他：“嗯，是我不对。”

    宋昀然的怒火被迫卡住，喷也不是，不喷也不是。

    末了，只能扭过脸不话。

    秦恪看着他，放低姿态：“你来了片场却不理我，所以我有些在意，这样的话，你能明白吗？”

    宋昀然愣了愣，接着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啊，他想，难怪秦恪刚才语气那么差，原来是被爸爸冷落感觉到寂寞了！

    他绷住拼命想往上扬的嘴角，清清嗓子：“早嘛，真是的。”

    秦恪笑了一下，才问：“你刚才在找谁么？”

    宋昀然当然不可能出实情，胡诌道：“……没有，我就是想到处逛逛。好了我现在知道不乱跑了，你快点回去，别耽误拍戏。”

    秦恪半信半疑，无奈听见导演在叫他，只好暂时离去。

    转身之时，他往程嘉明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远离威亚，便快步往导演那边走去。

    秦恪刚走，程嘉明就看向了宋昀然。

    虽然没听见他们了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刚才两人在那儿拉拉扯扯好半天，像极了每一对臭情侣吵架之后再和好的画面。

    是情侣，或许也不太准确。

    秦恪那么高傲的人，面对怒气冲冲的宋昀然也没有甩脸走人，摆明了就是不敢对金主发怒的样子。

    程嘉明想起上次在武馆被抓包的经历，忍不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屑冷笑。

    明明就是被潜规则了，还不敢承认！

    然而就在此时，程嘉明却看见宋昀然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起之前感受到的诡异注视，不由得心里慌了一瞬。

    “你就是程嘉明？”宋昀然这会儿心情好了，还算和气地问道。

    程嘉明警惕地问：“找我有事？”

    宋昀然直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

    程嘉明愣了愣，以为在威亚动手脚的想法已被人看穿，不由得紧张地屏住呼吸。

    不料宋昀然却问：“你今天拍到几点？”

    “晚上七点左右吧，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嘉明更忐忑了。

    宋昀然看见威亚已经架设好，料想程嘉明今天肯定没机会干坏事，既然如此，倒不如按照原计划行事，劝程嘉明主动退出《江湖路》。

    “那你收工后来找我。我跟你们住同一家酒店，房间号是……”

    宋昀然捞出手机，看了看唐助理中途发来的消息，“哦，1702，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谈。”

    程嘉明：“……？”

    宋昀然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别告诉其他人，晚上你单独来。”

    程嘉明喉头一哽，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草。

    他看上我了。

    作者有话要：程嘉明：他好花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