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在宋昀然的威逼利诱下，编导总算答应不把两人交涉的部分剪进去。

    他盯着编导在镜头前许下承诺，才一步三回头地去做后采。

    十几分钟后, 宋昀然与秦恪完板、摘下麦，正式结束了今天的录制。

    回到卧室时, 那扇坏掉的窗户已经用几张报纸糊好。

    宋昀然躺到床上, 回想起在杂物间丢人的经历，气得狠狠地捶了下墙。

    年久失修的墙面簌簌落下几捧白灰, 尽数洒在他脸上。

    “……”

    宋昀然更气了, 接过睡在外侧的秦恪递来的纸巾擦掉白灰, 躺下来忿忿不平地吐槽：“以后我再也不和沈依依合作了！”

    秦恪关掉床头的灯：“她大概没想到进杂物间的会是你, 何况她作为投资人，最多只是提出想法，正式的落地细节还是要靠综艺制作公司制定。”

    宋昀然怒瞪双眼：“怎么能帮她话？你到底站哪边的？”

    “……嗯，你这边。”

    秦恪似乎摸索到安抚一只暴躁动物的方法, 低声劝道，“别想了, 早点睡？今晚我就在你旁边，不管谁来，我都帮你跑他。”

    显然，这种态度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宋总。

    他哼哼几声，：“少拿我当孩哄。今天都板了, 不会有人再进来了。”

    秦恪无声地笑了一下，心想孩可比你难哄多了。

    结果刚消停没几分钟，宋昀然又突然坐起来：“你编导姐姐会不会是在忽悠我，要么我连夜把母带偷走吧。”

    秦恪无言以对，很难想象宋总的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索性用行动取代言语, 起身伸长手臂一勾，直接把宋昀然按回了床上。

    宋昀然：“？！”

    搞什么，你这个逆子，居然对爸爸动手动脚！

    他挣扎几下，发现秦恪虽然瘦，力气却很大，是每一寸肌肉都意外结实的类型，用武力可以轻松把他彻底镇压。

    “快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无奈之下，宋昀然只好就地求饶，“我着玩的，怎么可能真去偷母带！”

    秦恪根本没有使出全力，知道他是在夸张，便平静地回道：“叫声哥哥我就放开。”

    “要脸吗，你还欠我一声爸爸没叫呢！”

    “……？”

    宋昀然神经一颤，仿佛从秦恪的沉默中品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当即用上可怜巴巴的语气：“哥哥我错了，痛痛痛，求求了，哥哥你快住手。”

    话出口后，他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万事开头难，上回他在医院叫过一次哥哥后，这次叫起来就没那么别扭了。

    甚至秦恪不知为何突然绷紧的臂，也让他感到了无穷的乐趣。

    几声哥哥就让你无所适从了吗？

    呵，不过如此。

    这要换了是我，你跪下来连喊一百次爸爸，我心中都不会有一丝波动。

    于是，为了证明秦恪就是个弱者，宋昀然作了个大死。

    他故意往对方的手背上呼气：“哥哥怎么不话呢？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你有本事动手没本事话吗？”

    “……宋昀然。”

    秦恪忍无可忍地断他，声音莫名有些低哑，冷冷地浸在黑暗中，像从一口幽深的井里传出，“你是个傻子吧。”

    怎么还骂人呢？

    宋昀然一愣，正要愤怒反驳，就感觉禁锢在脖颈上方的力量消失了。

    秦恪沉默地背过身去，似乎还离远了些。

    他呼吸比平时重了几分，凌乱地落在耳侧，听不出具体的情绪，但又像带了点躁动的火气。

    宋昀然好像懂了，可他宁愿自己没懂。

    静了一会儿，秦恪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回来时身上带了层寒意，语气也恢复了正常：“不好意思。”

    倒也不必道歉，宋昀然尴尬地想。

    他做了两辈子成年男人，有些事稍加思索就能想通。

    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和秦恪之间居然会闹出这种意外。

    就挺尴尬的。

    为了缓解这阵漫长的尴尬，宋昀然决定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怕鬼吗？”

    “嗯？”

    “我跟你过吧，时候我爸妈工作太忙回不了家，他们就请了三个保姆来照顾我。”

    “然后呢？”秦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宋昀然：“其中照顾我睡觉的那个保姆是个变态。朋友不是都要听睡前故事吗，她就每天给我讲鬼故事，我不想听，她就‘只有做了亏心事的坏孩子才怕鬼’。”

    秦恪皱眉：“你没告诉其他人？”

    “我那会儿太了，大人什么就信什么。”

    回首往事，宋昀然自己都感觉荒唐到好笑，“保姆就是因为我不乖，所以爸爸妈妈才不愿意回家，她是在培养我的胆量，让我变成勇敢的好孩子，所以绝对不能把这个秘密出去，否则我就再也变不回好孩子。”

    那样的生活持续了大半年。

    直到有天，宋昀然再也受不了，哭着偷偷给妈妈电话，他已经很努力做个好孩子了。

    白婉宁一再追问之下，才从儿子委屈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宁东的资深高管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是头一回看见优雅体面的白董，挂掉电话后，在会议室里当众摔碎了一部手机。

    宋昀然总结道：“当天下午我爸妈就赶回来了。具体怎么处理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保姆。”

    秦恪沉默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看着宋昀然领奖的画面。

    那时他觉得宋昀然站在台上，笑起来脸颊有个酒窝，眼里还有数不尽的星辰，像一个无忧无虑的王子。

    可直至如今他才知晓，原来王子也遇见过坏女巫。

    刚才不该让宋昀然进杂物间。

    秦恪想，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在《红白喜事》的片场，他应该在看见宋昀然进入道具间的第一时间就把人拦住。

    “干嘛又不话了。”

    宋昀然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难道你被我的故事所动，正在悄悄含泪握拳？”

    秦恪缓慢睁眼，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将手落在了宋昀然的发顶。

    修长手指带着安慰的力量，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还是什么都没。

    宋昀然却似乎明白了：“啊，你不好意思直接讲出来吗？那让我来猜猜，你一定在想，‘尊敬的宋总，现在你已经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总裁了，今后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伤害你！’。”

    “嗯。”秦恪很轻地笑了一声，“差不多就是这样。”

    虽然这只是其中一句。

    秦恪想，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找到那个的宋昀然，然后告诉他：“别害怕，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

    《假日慢游》是边拍边播的录制形式。

    这天拍摄结束，第一期的素材也就完全够用了。

    这家制作公司是做综艺的老手，拿到素材就马上动手开始剪辑，成功赶上了平台预告的播放时间。

    周六晚上八点，《假日慢游》第一期上线。

    期盼已久的观众们差点挤爆了播放平台，而作为六位嘉宾之一的宋昀然，则端坐在家中玩游戏。

    节目组安排的录制时间很合理，每次只需要录三天，就放嘉宾回来处理其他零散工作，三天后再统一出发，如此循环直到全部录制结束。

    宋昀然今天专门把贺子游叫到家里发时间。

    可惜贺子游全程心不在焉，边搓手柄边抱怨：“一定要玩游戏？真的不能放我好好看一下《假日慢游》？”

    宋昀然面无表情：“多大的人了，看什么综艺啊，专注点游戏好吗？”

    他并不想看见自己差点被蓝牙音响吓哭的可笑画面。

    贺子游放下手柄：“不玩了，我还是想看综艺。”

    宋昀然没想到，贺子游对他的综艺首秀居然如此期待。

    他睨了对方一眼，不解地问：“可我本人就在你面前坐着，不比屏幕里更亲切？”

    贺子游冷酷道：“清醒一点，你难道忘了戴娆是我从到大的女神？”

    宋昀然：“……”

    哦，原来不是想看他啊，那没事了。

    总不能阻拦人家追星。

    他默默把游戏切换到单人模式，孤独玩耍的同时，偶尔瞥一眼盘腿坐到沙发上的贺子游。

    贺子游根本无心管他，戴着耳机露出少男怀春的傻脸，不时发出几声听上去不太聪明的笑声，看得还挺投入。

    宋昀然“啧”了一声，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无聊，连平时最喜欢的游戏也提不起劲。

    他机械地控制游戏里的人接连跳过几个悬崖，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可惜秦恪今晚不在家”。

    不对，好好的想秦恪干嘛！

    宋昀然被自己的思想吓了一大跳，赶紧集中注意力，一抬眼却发现人已经失足落崖。

    他愣怔几秒，放下手机算换个游戏。

    结果他刚起身准备去拿卡带，就看见贺子游正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

    “……”宋昀然解释，“刚才是手滑，否则以我的水平，不至于这关都过不去。”

    不料贺子游的目光变得更加微妙。

    宋昀然内心一凛，难道他已经看到杂物间那段，很想大肆嘲笑我是个胆鬼？

    不应该啊，据他的内部消息，节目组应该会把那段当作悬念，留到第二期播才对？

    可既然如此，贺子游又为何表情扭曲？

    宋昀然越想越迷茫，干脆扔下游戏，以洗澡的名义溜到了楼上主卧。

    他反锁好卫生间的房门，拿出手机沉思片刻，想了想还是点进一个娱乐论坛，算看看网友们的实时反馈。

    不得不，当代网友有时候就是特别贴心。

    他刚点进去，便看见论坛置顶就是《假日慢游》的集中讨论帖。

    宋昀然一目十行，专挑与他有关的内容，看着看着，拳头就不自觉地握紧了。

    【哈喽，节目组在吗？剧本发得太夸张了，一秒算出520，是很怕我们看不出宋昀然在作弊？】

    【就不能是人家早就把520刻烟吸肺吗？】

    【我好像悟到了什么。】

    “？？？”

    算了，继续往下看。

    【包装纸推理……隐隐约约嗑到了啦。】

    【我算出来了但是我不，把舞台让你给尽情发挥，太秀了。】

    【是谁露出了姨母笑？哦，原来是我这个嗑药鸡。】

    宋昀然：“……”

    怎么就又嗑到了，这些人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事！

    夸夸我明察秋毫的观察力不行吗？

    宋昀然很气，他怀疑这帖子里有嗑晕粉在带节奏，思考几秒把那几条回复全部举报了。

    几分钟后，论坛短信跳了出来，告诉他管理员驳回了他的举报。

    宋昀然捏紧手机，无能狂怒。

    他在卫生间里来回踱步，最终决定用工作麻痹自己。

    宋昀然给唐助理去电话：“现在热度怎么样？”

    “超出预期，”唐助理语气里满是激动，“宋总，不愧是您，第一次亮相屏幕就引发了好多讨论，官博评论里都有人给您控评了！”

    宋昀然震惊：“什么玩意？”

    唐助理：“天生总裁?心算强者?铜鼓村颜值吃播[爱心]，宁东集团官方唯一指定太子[爱心]，入股不亏@宋昀然[爱心][爱心]。”

    宋昀然麻木了，半晌过后才：“Emoji不必念出来。”

    “……好的。”唐助理清清嗓子，“宋总，您看要不要联系平台，趁这波热度把《遇见你以后》的宣传预告发出来？”

    宋昀然正有此意：“发了告诉我一声，我去转发。”

    是的，他辛辛苦苦参加综艺，图的就是为即将上线的网剧尽一份宣传之力。

    虽然看完《假日慢游》的网友们有点奇奇怪怪，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必定能够扭转乾坤！

    半时后，宋昀然洗完澡出来，刷到微博评论的那一刻，不禁变得恍惚。

    【妈妈帮你到处控评，你却在这里发广告？】

    【宋总您好，请问您和秦恪还过什么赌，具体玩得有多大，能告诉我一声吗？别拿尊贵的VIP会员当外人。】

    【崽崽，告诉妈妈，你明明进了黑屋，下期预告怎么和秦恪从同一个房间出来了？妈妈很在意，在线等回复。】

    一条条评论看下来，宋昀然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深吸几口气，噔噔瞪跑下楼，抓住在客厅玩手机的贺子游，狠狠地倒了一通苦水。

    最后不服气地总结道：“这届网友的脑回路，真的很难理解。”

    谁知贺子游听完，却是意外地看着他：“所以你跟秦恪全都只是正常互动？”

    “不然呢？”

    “你们不是想和千军万马决一高下？”

    “……千军万马是什么？”

    贺子游沉默许久，终于握住宋昀然的双手，语气诚恳：“别怪网友了，这边建议你看看视频，复盘反省一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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