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亦舟提着他的饭到家的时候, 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灯光一亮，原本狭破旧的家里也显出了几分朦胧的温馨。

    他把饭往桌子上一搁，一边收拾停当, 一边开了随身的笔记本, 点开了刚刚在便利店里的视频, 从头到尾认真地看完了一遍。

    在屏幕里欣赏自己照理是有点羞耻的事情, 但是他以往复盘惯了，眼下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看到最后一个空镜的时候，他还是停顿了一秒，感叹于纪玉的才华横溢。

    然后，他开了刚刚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收到了来自许多人的消息。

    先是简天瑞的三个拇指表情。

    这位哥最近杳无音讯，知道的是去A市拍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企鹅抓去了北极，阮亦舟熟练地回了个“害羞”过去，然后退出去看第二个。

    第二条来自陆知源。

    语气依旧跟他的信息素一样安稳平和。

    “舟, 我跟公司谈过了, 大方向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一些细节可能需要再讨论。

    如果你最近有空的话可以跟我联系一下, 我在H市跟组，不方便的话电话聊也可以。”

    阮亦舟的手顿了顿, 少顷，嘴角勾了一勾。

    天澜突然愿意敲定合同是为什么显而易见, 他倒没有被当商品观测衡量的不适感。

    天澜觉得他的价值越高，那他谈起合同来就越顺利，这对他来是好事。

    只是陆知源这么着急就来找了他, 怕是已经越了普通经纪人的权限，用了别的身份来做最后的敲定。

    看来，对方是真的很想要他。

    阮亦舟不知道的是，在下午还把他从头到脚数落个遍的互联网上，他的风评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

    广告片释出的半个时后，一惯高流量跟热点的娱乐论坛就进行了搬运。华云这个牌子知名，这件事又是今日的热点，很快，就引起了许多的讨论。

    在最初专门开的高楼讨论楼里，还是有许多冷嘲热讽和失望之语，只是随着看完广告片和产品细节介绍的人越来越多，后面楼层的评论风向就悄然变化了起来。

    然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另开了一个新帖子。

    [隔壁一片混乱，没人觉得华云新出的产品概念其实很不错么，看得本香水重度收集癖患者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但我已经有三瓶玫瑰调了，救命]

    真的很绝

    顺便夸夸代言人，粉粉黑黑的不知道，长得是真的绝美，狠狠爱了

    “迅速赶来”

    “这个标题我等了一晚上了，我要大声告诉你，我赞同你标题到主楼的每一个字”

    “确实，隔壁一群不看就开喷的睁眼瞎我真的是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人人都有华云股份，那么义愤填膺的”

    “我无语了啊，看他们喷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垃圾产品配垃圾人，结果这不是挺好的，代言人虽然糊了点，表现力和气质都在线，没啥可挑剔的”

    “那段唱跳黑历史……不是我，这真的是本年度最快的反转，阮亦舟该感谢黑粉的积极宣传，要不然看广告片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出人意料的震撼，我刚去看了，他一个时涨了两万粉了，都是活人”

    “[嘴上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jpg]”

    “靠，今晚上刷到的第一个阳间帖子！[链接]官网产品介绍，[链接]代言人粉丝整理的安利，[链接]大佬出的广告片概念解析，需要自取，不谢

    PS：提醒一句，想下手的趁早下手，华云惯常的操作就是分限量版和普通版，限量版基本前三天就卖完不再版的，限量版瓶身绝美，别到时候价格被炒高了再后悔，前车之鉴”

    最后一条评论迅速被楼主补充到了主楼，很快，就着链接里的内容，楼内迅速展开了讨论，不一会儿，这栋楼就碾压了隔壁，成了新的高楼。

    无独有偶，在其他地方，类似的情况也在逐渐发生。

    先前，类似赞美的话还是所谓“少数人的意见”，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发声，截止当天午夜，这已经成了网络的主流风向。

    然而，事情真正到达热度的顶峰，是午夜十二点，华云官博发出的一条大字报。

    截止晚间十一点三十二分，限量售罄。

    *

    官博评论底下又一次充斥着大量的“？”，华云的总部，所有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我们销量在官网是实时显示的，后台也有订单数据。”助理给欧阳岚递了一杯咖啡，“不然还真得跟粉丝一样怀疑人生。”

    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感叹了一声，“但是……这确实也太快了。”

    太快了。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售罄的速度太快，风向逆转的速度太快，出圈的速度太快，快到前因后果像是一出精心铺就的剧本，只有剧本中的人知道，这出剧本中先抑后扬的抑，是一个精心铺就的阴谋。

    凌一点，傅煜关掉了书房的灯，反手合上门，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身侧，佣人悄然给他递上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他顿了顿，接了过去：

    “我妈让你来的？”

    “夫人了，您既然已经住在家里，有些事情就交给旁人去做，不必太辛苦。”

    佣人道，然后顿了顿，“她还让我告诉您，星月姐已经落地英国，即将开始为期两年的学习，先生派了人负责她的饮食起居，您不用担心。”

    傅煜颔首：“知道了。”

    佣人悄然退了出去。

    傅煜顿了顿，调出手机界面，果不其然地发现自己的联系方式已经全被傅星月拉黑。

    她在家闹了三天，临走时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但是没人替她求情。就连心怀慈悯的傅夫人这一回，也只是在对方哭闹的时候，默默地整理好了对方的行李。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是傅家的家训。

    沉默了片刻，傅煜将牛奶喝尽，重新调回了联系人界面，看到华垣给他发过来的未读。

    点开来，里面是一条广告微博链接。

    傅煜：没钱

    消息那头沉默了半晌，发了一条省略号过来。

    华：你先看

    傅煜顿了顿，还是一边倚着栏杆喝牛奶，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进去。

    他了解华垣，这人还不至于无聊到半夜发钓鱼链接给他。

    只是在视频开始播放的第三秒，精致漂亮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停了一停。

    少顷，华垣收到了他的消息。

    傅煜：看完了，然后？

    华垣：“……”

    要不他还是劝舟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就这种没情趣的玩意儿，留着他干啥？

    华：你知道你老婆现在被全网叫老婆吗

    华：算了，你不在乎

    华：我跟你正经的，你把舟搞到你们公司来吧，真的，这绝对是双赢

    如果先前只是想看热闹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这段话，华垣是出自实实的真心。

    ……就是他发看起来着实很不争气，别陆知源现在是想签阮亦舟，就算对方是想泡阮亦舟，他怀疑他发都能把合约撕了把人让出去。

    随心所欲想上就上的华总这辈子都没体会过克制的感觉，在他这种重度颜控看来，单看阮亦舟的脸，一见钟情就是理所应当而合理的，只可惜他发非要玩纯情，就连契约这种本身在圈子里带了点暧昧色彩的东西都被他整得只剩了个名字。

    这华垣可以忍，毕竟美人放到面前，看得着吃不着的是他傅煜而不是他华垣。

    但是签约这件事，华垣忍不了。

    他有他的私心。

    阮亦舟和他们公司的第一次合作反响很好，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有后续，如果阮亦舟进了天澜，肯定没有在乐和来得方便。

    除此之外，他看到了阮亦舟的潜力，从朋友的角度，他希望对方能有更好的发展。

    这些话他相信傅煜都懂，所以他并没有多废话，只是点到即止地了这么一句。

    傅煜没有再回他，大概是嫌他烦，华垣腹诽了一肚子的话，最终还是放弃了替别人家的事情操心，拉了灯睡觉。

    他不知道的是，消息的那头，傅煜倚着栏杆，平静地将进度条往前拉，又将整个广告片看了一遍。

    然后，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喂。”他道，“之前我让你找的阮亦舟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你还留着么？”

    他顿了顿，“替我约一下对方，把闻耀的刘总一并约过来。”

    “好的。”电话那头的助理应了一声，“那时间呢？”

    傅煜停顿了一下，扫了眼电子日历。

    “这两天内吧。”他淡淡地道，“告诉他们，这是个私人性质的饭局，不必拘谨，我会带人过来。

    就这样，你去安排。”

    “好。”电话那头愣了一愣，很快应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傅煜又看了眼日历，在三天后上的标注上停顿了一下，淡淡地垂了眸，按灭了界面，上了楼。

    *

    阮亦舟是在下飞机的时候接到的傅煜的消息。

    很简短，只有一句，语气也很平静。

    但是让他耳根红了足足有一分钟，一直从耳根红到了肩颈。

    傅煜：你的发情期要到了

    ……要不然他来H市干嘛。

    阮亦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回了个“嗯”过去。

    他们早在签合约的时候就在阮亦舟的发情期这件事情上有了约定，阮亦舟执意自己相对傅煜来闲得多也自由得多，所以每个月时间到了就由他飞一趟H市。

    傅煜拦不住他，于是在第二天把酒店房卡递给了他。

    发情期要三四天，没有住的地方肯定不行，在这期间，他们会呆在一起。

    阮亦舟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毕竟第一次标记，他还不是原主，第二次的时候他又神志不清，要在清醒的状态下跟傅煜一起呆好几天……

    阮亦舟想了一想，总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不过来也巧，陆知源也正好在H市，所以他索性提前两天到达了H市，既能跟陆知源把合同谈了，又能多两天做心理准备。可以是一举两得。

    把行李箱暂时放进了酒店房间，他就联系了陆知源。

    晚饭时分，两人准时在一家幽静的饭馆见面，在最里侧的包厢坐了下来。

    “以后要戴口罩了。”陆知源看着他大大咧咧素颜扣了个帽子就出来的样子，温文地笑了笑，“要不然，可得要被堵得路都走不动了。”

    阮亦舟愣了一下，也笑了：“没有那么夸张。那我们开始？”

    陆知源颔首，让服务员上了两杯茶，自己拿出了一份资料。

    效率很高。

    这是阮亦舟跟陆知源聊天的时候的第一想法。

    短短几天，对方不仅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还给他做了一份比较详细的规划表，表格的内容与阮亦舟以前自己的工作室做出来的详尽程度几乎旗鼓相当。

    他翻的同时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只是在仔细看完一遍了之后，他还是开了口：

    “所以，天澜想跟我签的合同年限，是十四年。”

    艺人约有长约和短约，他跟闻耀签的是五年，一个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数字。

    而据他所知，天澜一般艺人签的是七年约。

    十四年，这是翻了一个倍。

    “是。”陆知源顿了一顿，坦然地应了声，“是十四年。”

    他看着阮亦舟，露出了一个笑。

    他长得温和，这个笑几乎给人如沐春风的味道，与此相配的，是他不急不徐的声音：

    “公司商量了一下，违约金两倍实在是有点多了，没这个必要，但是因为你的情况还是比较特殊，所以在签约年限上，我们想进行延长。”

    他顿了顿，面上稍稍有些无奈，“我知道十四年乍一听是有些长了，但是公司签人也有一定的标准，你应该也知道，天澜其实不缺想签约的艺人。”

    阮亦舟顿了顿，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的资质是很好的。”陆知源道，“但是你身上的合约确实有些麻烦，所以公司这么了，我也不好多什么。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签了天澜，一定是我亲自带你，无论是资源还是戏约，我都会给你争取最好的。”

    这句话他得笃定，阮亦舟知道，陆知源是在对他做出承诺。

    而不同于凌洁，对方是真的会做到这些。

    他沉默了一瞬，开了口：“我可以回去考虑一下么？”

    “当然。”陆知源点头，然后看着站起身的阮亦舟，他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了对方，“舟。”

    “嗯？”阮亦舟回头，看到了对方温和的眸子。

    “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咄咄逼人，我其实很想和你做朋友。”陆知源笑了笑，眼里有了些许的抱歉，“但是公司那边，我也需要给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我已经以私人名义给你找了一个律师团队。”

    阮亦舟愣了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陆哥，你不用……”

    “就当是见面礼好了。”陆知源道，然后拥抱了一下他，“广告片我看了，拍得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希望跟你有合作的机会。”

    少顷，阮亦舟颔首，轻轻道了句“谢谢”，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饭馆。

    *

    华灯初上，一晃已是深夜。

    回酒店的路上，阮亦舟裹紧了外套，心绪复杂。

    他能理解天澜的做法，但是理解归理解，这过长的年限，还是让他犹豫了。

    艺人是有花期的，演员虽然没有爱豆对年龄的要求严苛，但是他现在22岁，未来交代给天澜的，依旧是他最鼎盛最优越的一段花期。

    他需要衡量，这究竟是不是一段足够划算的交易。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吹得他脑子有些混沌，尽管陆知源给的条件他很心动，但是莫名的，他突然就有些提不起兴趣。

    一路顺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回到酒店，路上，阮亦舟抓着冬天的尾巴买了袋糖炒栗子，一面走一面吃，一直吃到他刷开酒店的房门，他都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他叹了口气，将栗子放到桌上，然后重重地坐回了沙发，开始一边对着面前的磨砂镜发呆，房间里着暖气，很快，他就陷入了思绪混沌。

    睡一会儿吧。

    什么陆知源什么天澜，暂时都给他见鬼去。

    他在梦里这么对自己，像是心理暗示一般放心地合上眼睛，把自己团起来，蜷缩在软沙发上睡了过去。

    傅煜刷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睡在椅子上的人有一张素净却漂亮的面容，无知无觉的睡颜让他原本皮相里的艳色淡了几分，反而显出一种乖巧来。

    似是察觉到了动静，他不安分地动了一动，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一点，黑色的顺毛柔软地蹭在沙发的靠背上，是一个依赖又粘人的姿势。

    ……还真是一个惊喜。

    傅煜淡淡地想着这人早上简短又冷淡的一个“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先把外套挂到了衣架上，然后看到了一旁冷掉了的糖炒栗子。

    伸手试了试温度，他就知道，对方应该睡了有一会儿了。

    这样想着，怕对方睡伤脖子和肩颈，他俯下身，准备把人抱到床上去睡，结果刚刚触碰到人，他就顿了顿。

    他的omega从不用香水，靠近的时候可以闻到一阵淡淡的玫瑰香，这股香气会在发情期的时候格外地浓烈，萦绕在他的周围，就像是一朵热烈盛放的玫瑰。

    只是眼下，他却在他的玫瑰身上闻到了另一股味道——

    一股很浅很淡，但纯粹霸道的苦茶香。

    那是别的alpha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　　我们阮，差点要把他对象第二次易感期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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