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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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未消,天色尚还朦胧,幽归院内的槐树下,便已有剑光晃动。

    傅珩自伤好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练。

    束腰锦裳,发带迎风而动,有槐花掉落在剑尖,手腕翻转间,白色的花便似成了伤人无形的利器,急速飞向某处屋顶。

    景白安盯着破空而来的槐花,眼神微凝。

    他才落脚不过两息,就被发现了。

    腰间短刃霎时飞出,将白色的花朵劈成两半,缓缓飘落。

    只几个眨眼,长剑便与短刃碰触,发生清脆的叮咛声。

    两道身影交织,几息之间竟已过了数十招,阿叶被这动静惊来,却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傻愣愣的站了好半晌,才隐约能分辨出那道堇色身形是原公子。

    另一个,则像是昨日来的那位钦差大人。

    他一直都知道原公子会武,也曾瞧见过几回原公子练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实战。

    阿叶瞪大双眼,暗自咂舌,原公子比他想象中厉害的多。

    大约过了半刻,两道人影才分开。

    景白安神色平静的抹去嘴角的一缕鲜血,这是他第一次与摄政王过招,沙场阎罗,名不虚传。

    “摄...”才了一个字,便见傅珩提剑劈了过来,景白安神色一凝,忙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然擦肩而过的一瞬,却听傅珩道:“换个地方。”

    景白安瞥了眼廊上立着的阿叶,又想起昨日宴席上楚大人一口一个原公子,心中便了然,顺势跃过屋顶,几个眨眼二人便消失在阿叶的视线中。

    时辰尚早,府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下人走动。

    假山后,傅珩与景白安一前一后而立。

    “楚府还不知王爷身份?”

    傅珩收起剑,淡淡嗯了声,侧目道。

    “景大人有何要事。”

    景白安这才颔首抱拳,正色道:“臣有些事,想问王爷。”

    “血案的事?”

    傅珩转身看着景白安:“本王不是过,什么都不知道。”

    景白安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神情不变:“去年京中风江楼案发时,王爷正在楼下拱桥上,可否请王爷仔细回想,当时有无怪异之处。”

    傅珩:“当时在拱桥上的并非本王,还有太孙。”

    提起那京中第一纨绔,饶是沉着如景白安都有几分无奈:“臣已询问过太孙殿下,只是...”

    “只是并无有用的线索。”

    傅珩挑眉:“哦?李云徵什么了?”

    景白安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孙殿下,只见过江南美人。”

    这个答案在傅珩的意料之中,那纨绔后来还特意到王府缠着他问那位姑娘长什么模样。

    模样自然是极美,可他为何要告诉他。

    毛都没长齐,还跟他抢人。

    须臾,傅珩笑的和煦如风:“本王,也只见过美人。”

    景白安一怔,略有些僵硬的抬头看向傅珩。

    摄政王不近女色在京中不是秘密,这句话从他傅珩嘴里出,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楚府这位二姐,昨日席间隔着屏风,他只瞧见了个影儿,也不知到底是何等绝世之姿,竟能让摄政王动了凡心。

    好半晌,景白安才又垂首,继续道。

    “昭河血案时,王爷可有发现异常。”

    傅珩眼眸微垂,半晌无话,似在沉思。

    景白安却以为他有线索,忙抬首:“王爷可是有所发现。”

    “没有。”傅珩无声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道:“算时辰,昭河府尹遇害时本王应该正被人追杀。”

    景白安:“?”

    所以,这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若是本王的伤再轻些,也不至于摔晕,如此便能瞧瞧她是如何救的本王。”

    景白安:“...”

    “不知王爷被何人所救?”

    傅珩:“本王的未婚妻,楚二姐。”

    景白安一怔,楚二姐救了摄政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傅珩的煞有其事:“本王只能以身相许。”

    景白安一怔,所以这亲事便是这么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今儿这趟真不该来。

    “景大人可还有要问的。”

    景白安果断摇头:“没有。”

    傅珩勾唇:“那便本王问景大人。”

    “王爷请问。”

    “新上任的昭河府尹是谁。”

    景白安如实道:“新科榜眼,任殊。”

    “新科榜眼...”傅珩颇有些意外:“不是杨姓?”

    “太子妃殿下亲侄女儿的夫家姓任。”

    傅珩了然,嗤笑一声:“本王还道太子有所收敛,原还是没放弃啊。”

    “本王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了?”

    景白安点头:“是,臣走时京中已经传开,摄政王遇刺,跌落悬崖生死不明。”

    “可太子似乎并不相信。”傅珩挑眉:“不然怎么舍得将新科榜眼放来这山高水远处。”

    “太子多疑便罢了,景大人怎地也不信?”

    景白安顿了顿才道:“臣只是有所猜测。”

    他压根就不觉得摄政王会这么容易死,且若消息是真的,原青峦怕是早就杀回了京城,哪还会留在昭河等新官上任。

    “所以景大人是怎么找来的。”

    景白安一板一眼道:“臣得知原侍卫来过楚府。”

    “原来如此。”傅珩轻笑:“景大人若无他事,日后就少来楚府。”

    景白安没吭声。

    “若是惊着了府里两位姐,亦或是牵连到楚府。”傅珩眼里的笑意褪去,不疾不徐道:“本王必让景大人有来无回。”

    景白安心中一怔,摄政王这是铁了心要护楚府。

    “王爷放心,只要楚府与臣的案子无关,臣必会远离楚府。”

    景白安明白傅珩的意思,在明面上他是太子的人,他的行踪必也是太子格外重视的,若太子得知他与楚府走得近,将来免不了会动了将楚大人扯进党争的念头。

    京城可不比洬江,那是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可能就要拿命去平息,

    “景大人最好谨记今日之诺。”

    傅珩撂下最后一句话,便折身离开了。

    昭河洪灾由几处决堤而起,虽灾情已完全得到控制,但真相还未水落石出。

    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有待考究。

    看来,他还要在楚府多留一段日子。

    -

    这日午后,楚婈来幽归院问佛经的进展,傅珩将抄好的佛经递给她后,却见姑娘眨着一双水眸,心翼翼的试探。

    “原公子可想出去走走?”

    傅珩一愣,何意?

    楚婈见他盯着她不语,慌忙垂首,微卷的睫毛也跟着颤动:“是这样的,我想带姐姐去庄子散散心,可因前头孟府的事,母亲不放心,我便想着原公子武功高强,若能同去,母亲也就能安心了。”

    完又声道:“若是原公子有其他事...”

    “没有!”

    楚婈抬头:“嗯?”

    傅珩飞快挪开目光,正色道:“我是,我没有旁的事,可以一同去庄子上。”

    楚婈眼里的紧张这才稍微减退,片刻后她又抿了抿唇瓣:“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太矜持。”

    “不会!”傅珩当即否定,随后便大约明白了楚婈的顾虑:“我们是未婚夫妻,同行合情合理。”

    “若你觉得不自在,在此前我先去向楚大人求亲。”

    傅珩伸手扯下腰间的玉牌:“我没有贵重的东西,唯有这个是我醒来时贴身带着的,想来应该也算重要。”

    “不过你放心,三书六礼,将来一样都不会落下。”

    楚婈眨眨眼,茫然的盯着傅珩。

    她只是来邀请他同行的,他怎就扯了这么远。

    “眼下我便拿它做信物,你觉得可好?”

    瞧着眼前人认真的神色,楚婈匆忙垂首压下唇角的笑意。

    她很想若是他将来能留在楚府,有没有这些规矩她不在乎。

    但她清楚,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在傅珩灼热的视线下,楚婈缓缓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姑娘软糯娇羞的模样,让傅珩眉眼不自觉的上扬,傻乎乎的跟着重重点了点头:“嗯!”

    男人少有的憨实让楚婈没憋住轻笑了出声,如此一来,屋里气氛顿时便不一样了,异常的安静中夹杂着几分燥热,让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紧蹙起来,楚婈的耳尖微微泛红,抬眸飞快瞧了眼傅珩后,便提着裙子转身跑开了。

    姑娘的背影纤细有致,绣花鞋上的两颗珍珠微微颤动,三千青丝也随着主人的动作来回晃动,掀起一阵香风。

    傅珩眼睑轻垂,捂了捂跳的飞快的心脏。

    这就是话本里所的怦然心动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

    摄政王径自一笑,眼里满是星光。

    楚婈回到褚安院后,才勉强平复心中的悸动。

    铜镜里的姑娘面若桃花,眸光潋滟,像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楚婈呆愣愣的瞧着,半晌没回神。

    她刚刚在他面前竟是这幅模样么。

    这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姐。”

    清和帘入内,轻声唤道。

    楚婈忙正了面色,回身看向她:“怎么了。”

    清和上前递出一封信:“这是雁和刚送来的。”

    楚婈眼神微敛,接过信开,里头只有短短一句话。

    明日未时,荔枝庄子官道,管永文。

    管永文!

    楚婈周身的气场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刚刚的柔情婉约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肃杀之气。

    片刻后,楚婈将信交给清和;“烧了。”

    “是。”

    一缕青烟缓缓上升,楚婈的唇角划过一丝凉意。

    来的还真是时候。

    她明日要去的,不正是荔枝园庄子么。

    天空突地传来一声雷响,清和忙去关了窗户:“姐,看这样子,明日怕是要落雨。”

    楚婈嗯了声,轻声道:“记得带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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