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问心有愧。
被阿槐惦记着的孔淞,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艰难抉择后,来到了首都,并且找上了鄂潜。
鄂潜查案子查的头昏脑涨双眼冒血丝, 得知孔淞来了, 非常震惊, 他有点不知道该什么,孔淞却一反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沉重与严肃,叼着烟带着笑跟他招呼:“哟。”
鄂潜:“……不是戒烟吗?”
“要查案子,不抽烟怎么行?”孔淞耸耸肩,“戒了十几年都没成功, 也无所谓再多抽一支或是两支。”
“你怎么来了?你的前夫跟女儿……”
孔淞潇洒摆手:“前夫早就另外成家了, 跟我关系不大,女儿在国外读书,那些人手再长也伸不出去,这些年除非必要,我们也不怎么联系, 所以无所谓, 我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倒是你。”
着上下量鄂潜一番, 好端端一帅伙,怎么弄成这副德行:“多久没洗澡了?”
鄂潜一僵:“……两天。”
“怪不得, 都要馊了。”孔淞很实诚地,“我初来乍到, 你是本地人, 有没有哪里房子物美价廉,我要租,最好能再找个店面, 我再开一家卤肉店,高山市那店我转出去了。”
鄂潜真是给她跪了,这位姐办事未免太虎了点,真来就来,一点后路都不考虑的。
不过要介绍地方,那他还真挺熟,毕竟这些年把首都每条路基本都跑熟悉了,“成,那你,你冷静些,明白吧?你懂我意思吧?”
孔淞白他一眼:“我当警察时你还在吃奶呢!跟老前辈怎么话的?而且我又不是空手来的,之前不够信任你,所以我留了一手。”
鄂潜:?
“殷槐案子里,有关她受到性|侵的检验报告还有照片及一系列证词,还有对当时犯人的调查口供,我在辞职之前做了备份。”
鄂潜:!!!
他用真诚的目光盯着孔淞:“您果然是我的老前辈,刚才是我失礼了。”
孔淞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紧帮我找个房子,你们这物价未免也太可怕了!就那么普通一快捷宾馆,最便宜的房一晚要三百八,怎么不去抢?在我们高山市90就能拿下,我可住不起。”
因为有了好消息,鄂潜难得跟她开玩笑:“怎么住不起啊,你开了这么多年卤肉店,生意还那么好,不得攒个几千万?”
孔淞又赏他一记白眼,“臭子怎么话的,我赚那点钱够干什么的,资助几个女孩上学,再捐点儿,自己还得吃喝拉撒,啥都不剩。”
鄂潜一愣,孔淞抬头看看天,语气自嘲:“人就是这样,干了亏心事,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把殷槐一个人丢下,让她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给自己求个安心。”
她是真的善良吗?不,她只是因为没有救下殷槐,没能实践自己对殷槐的诺言,所以从其他需要帮助的女孩身上,寻找殷槐的影子而已,到底还是个利己主义者,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的逃避才这么做。
鄂潜摇头:“但你帮助到的那些人是真的。”
孔淞深吸一口气,吐出个螺旋眼圈,“算了,不这些扫兴的,看你这熊样,怎么地,有大案子?”
“是啊。”鄂潜挠挠头,“上面勒令我们半个月破案,时限就快到了,要是破不了又要挨骂。”
虽然孔淞也干过警察,可涉及到案件,鄂潜不会泄露,孔淞也不会多问,她干脆不麻烦鄂潜了,问鄂潜要了他爸妈的电话,找鄂潜爸妈帮忙,五十多岁的人了,飒的要命,走的时候头都不回,就背对着鄂潜摆摆手表示告别。
被孔淞这么一岔,鄂潜感觉自己脑子都清晰了很多,回去办公室掏手机,发现阿槐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鄂潜仔细考虑了五分钟,斟酌地点着手机键盘,回答:我不信。
手机那头的阿槐觉得他好无趣,就再接再厉:真的吗?那你不要后悔。
虽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们鄂队向来能屈能伸,他面对犯罪分子嫉恶如仇重拳出击,面对因为他捅娄子而暴跳如雷的局长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对阿槐当然也能分分钟变脸:我后悔了,我现在信了。
纯粹就逗女孩开心,不想惹阿槐生气,但阿槐她不懂,她看不出真情实感跟阴阳怪气的区别,就回复他:下午三点,槐树路99号,逾时不候。
鄂潜想跟她自己真的很忙很忙,没时间过去,但再发信息过去,发现阿槐把他拉黑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杵在那儿,仿佛在嘲笑鄂潜的异想天开。
到了下午,他开车去槐树路99号,明明已经提前十五分钟到了,但门一开,就看见坐在槐树下,身边一群猫猫狗狗的阿槐:“你迟到了。”
鄂潜真是比窦娥都冤:“现在才两点四十五,我还提前来了。”
阿槐撇撇嘴:“我不管,你就是迟到了。”
鄂潜左右看看,没看见上回那黑衣青年,识相的没敢问,但是看到阿槐坐在槐树下,这株老槐树虽没有殷家老宅那棵年龄大,可估摸着也有数百年,阿槐坐在下面就感觉怪怪的,鄂潜甚至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因为查案所以太累了,不然怎么会把人跟树看混?
长毛狗狗趴在阿槐脚下,看着这位警察叔叔一脸呆滞,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这人真的有用吗?瞧着就像个傻子。
阿槐用脚踢了踢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橘猫抬着四肢细细的腿,艰难撑起肥嘟嘟的身躯,走到了鄂潜身边。
鄂潜:?
他考虑了几秒,委婉拒绝了少女的好意:“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养猫……”
“不是让你养。”阿槐很无语,“是让你带它到案发地点,它会带你去找凶手。”
鄂潜:??
他斟酌又斟酌,委婉再委婉:“是这样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
阿槐一气背完了整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看着傻子警察,很无力:“所以你不信,是吗?”
鄂潜觉得自己要是不信,特别对不起少女,顿时进退两难,阿槐站起身,叹了口气,长毛狗狗声道:“阿槐大人,他不信。”
鄂潜:!!!
他差点一句国骂脱口而出,他是瞎了吗?还是聋了?要不然他怎么看见一只长毛狗张嘴人话?!
“这样呢?警察?”
伴随着阿槐的话,原本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突然间雷云翻滚,电闪雷鸣,阴气笼罩住整座房子,站在老槐树下的阿槐也从原本的红裙子少女,变回了她死前的模样。
白色裙子,点缀着血迹,后脑的血沾湿了黑色的长发,歪着脑袋的她像极了被折断头颅的洋娃娃,怨气森森,身后还有一条栖息的巨蛇!
鄂潜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殷家人都被阿槐镇压在了老槐树下,她现在只想跟剩下的仇人玩游戏,所以心情很好很愉悦,她还算继续逗警察一段时间:“给你的头发验过了吧,我是什么生物,你还不了解吗?难道你不信鬼神,也不信科学了?”
鄂潜双眼发直,呆滞不已:“不,我、我以为那是假发成分……”
阿槐差点给他气笑了,眨眼间雷电消失,巨蛇隐身,她身上的血污也不见,还是大晴天坐在老槐树树荫下的红裙子少女,她伸出手,敲敲面前的石桌,“过来坐。”
由于看见了非常不科学一幕所以开始怀疑自己眼神的鄂潜手脚并用,同手同脚走过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坐在了阿槐对面。
阿槐拎起那只胖橘猫放到石桌上:“我这里是个中转站。”
“啊。”鄂潜继续呆滞,然后疑问,“啊?”
“人死后的灵魂会自然消散,成为世界法则的运转之力,然后会有新的生命不断诞生。”阿槐用最言简意赅的法解释给鄂潜听。“但这只包括自然死亡的人,不包括横死之人冤屈之人,或是心有执念之人。”
“有句老话叫佛要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许多人死之前咽不下那一口气,他们的灵魂带有杂质,无法被法则接受,却也无法成为厉鬼,这一点你是正确的,世界上的确没有鬼,但有灵。”
鄂潜大脑当机:“哦……”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学时从来不考第二只拿第一,工作后每年局里举办的运动会都抱一大堆电磁炉电水壶抽纸回家的鄂队继续呆滞:“啊?”
“你所经手的那些案子里的死者,因为是横死,大多化为死灵,不能消散,明白吗?”
鄂潜:……
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他呆如木鸡,缓缓看向那只趴在石桌上的胖橘猫,“所以,这只胖猫?”
“死灵没有意识,也无法报仇,他们的灵魂需要时间渐渐净化,我这里就是他们净化的中转站,等他们这口气消了,就能正常化为法则,完成自己的一生。”
阿槐戳了戳胖橘猫,“好巧不巧,首都这边是我的辖区。”
鄂潜也看向那只只知道睡觉的橘猫:“你的意思是,这只猫,它不是猫,是受害者?”
“准确点来,是受害者无法解脱的灵魂。”
鄂潜忍不住看向这满院子满屋子满树梢的猫猫狗狗,怪不得它们都这样乖,不吵不闹不睡觉。
他心里想着,嘴上忍不住了出来,长毛狗狗幽幽道:“还不吃不喝不拉不乱跑,非常省心。”
鄂潜神情复杂地看着阿槐:“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是谁,你问问你自己,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阿槐轻笑,“如果你再不认清现实,那么我的案子,你永远都无法得到答案。”
“你是殷槐。”
这一回,鄂潜不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阿槐笑起来,“我不是殷槐,我是阿槐,别给我带上这个姓氏,我觉得恶心。”
鄂潜看着她,“你……为什么?”
他问得没头没尾,但阿槐却奇异地明白他想问什么,他想问,为什么她和她口中所的不一样?她死了,就也应该化为无法解脱的灵魂等待净化,那为什么她没有?
“因为我是这世间独一无二。”
阿槐有点骄傲,挺起胸脯,带着狡黠:“我是纯阴之体,出生在最特殊的时辰,死在阴气最重的一天,又有千年老槐树与我合为一体,还受到帝流浆照耀,你,我是不是很特别?”
鄂潜却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但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不是吗?”
他看向懵懂的胖橘猫,“这些灵魂似乎都忘了生前的事,但你却记得。”
有时候记得可比遗忘痛苦多了。
长毛狗惊奇地看着这位傻子警官,他可真会话!阿槐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把这只猫带回她死亡的地方,就能找到凶手,至于怎么找证据怎么定罪,那就涉及到你的专业领域了,我可不懂。”
鄂潜心翼翼抱起橘猫,阿槐感到很惊奇:“你信啦?你这就信啦?”
鄂大队长只能苦笑:“……我我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我自己推翻了,你信吗?”
因为太过荒谬,连“排除全部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可能”这样的原则都都被他否认了。
阿槐撑着下巴问他:“你会上报,把我抓走研究吗?”
鄂潜僵了一下:“不会。”
确认她就是殷槐后,他松了口气,又感觉心揪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与已经确认死亡的受害者正式见面和交谈,这感觉……真是不出的古怪又诡异,鄂潜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对了,殷……阿槐,最后一个问题。”这是鄂潜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你第一次拿去化验的结果,跟殷豪是父女关系?”
就算本来就是父女,可她既然被老槐树同化,检测出的基因成分都跟树木类似,又怎么会跟殷豪是父女?
阿槐笑眯眯地看着他,但笑不语,那狐狸般的笑容让鄂潜恍然大悟:“殷蔓!”
因为还有殷蔓这个真正的活着的女儿在,以阿槐的本事取走李代桃僵轻而易举。
阿槐了个响指:“你很聪明,我很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鄂潜原本想走的,因为他感觉自己再不滚阿槐就要踹人了,临走前,他告诉阿槐:“孔淞也来首都了,她……还想查你的案子。”
阿槐眼神微闪:“所以呢?”
“你的事情……”
“暂时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吧,知道我身份的人越少越好。”阿槐很有引路人风范地,并且给予鄂潜最大的祝福,“等你死了,我也会好好照拂你的。”
鄂潜很感动,直到走出大门才想起来,她刚才不是正常人死了会自然消散,只有横死枉死冤屈有执念的人才需要引路人?
这根本就是在咒他吧?!
带着这美好的祝福,鄂队抱着胖橘猫回了市局,队里的警员看到鄂队出去两个多时居然抱了只猫回来,纷纷从案子中挣脱,给大脑短暂的休息空间,过来撸猫吸猫解压。
鄂潜赶紧拎着猫躲开:“别别别,你们别!”
“又不是什么良家妇猫,给吸一口怎么了!”晓倩震怒,“给摸一把吧至少!”
鄂队有苦难言,这不是他不给吸,主要这猫……它不是真的猫,谁想死后还被人类揉来揉去?未免也太……
结果一个不注意,胖猫被抢走,随后便众星捧月被围起来,鄂队过五关斩六将冲进去想拯救它,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胖猫正舒服地伸展着爪爪,显然这群警察撸的它非常舒服!
鄂潜想起阿槐的,灵魂死后不会有生前的记忆,再看看这只猫,他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