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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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老人精了, 哪怕扈父的语气那么真诚,江父还是从中察觉到了古怪。

    扈父长叹一口气后:“我也想帮你啊,老江, 可你知道, 那殷家是什么人吗?”

    江父没来得及多想, 连忙道:“我知道殷家有钱有势,可真要起来,老扈你们家也不比他们家差,怎么殷家都是后起之秀,直白点, 那就是暴发户了, 你们扈家可是老首都人,这份基业是祖上传下来的,这殷家怎么能跟你们比呢?”

    扈父笑哈哈道:“要不怎么你们读书人会话?哎哟,这嘴是真的甜,我这么一把年纪了, 听得都觉得舒坦。”

    江父表情有点难看, 姓扈的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成马屁精了?

    “不过老江啊, 我不是要跟你这个,这殷家人吧……唉,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们家江商犯的事儿不?”

    江母道:“老扈, 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吧, 我们家江商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正是单纯好骗的时候,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多事都变了,谁能清楚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江商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你最清楚,他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扈父扯了下嘴角,“呵呵。”

    江母没想到扈父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再看扈父,他还是原本那真诚的表情,一时间给江母弄懵了,心想刚才那声呵呵,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扈母适时接话道:“咱们两家这关系,肯定不能不管你们,更不能不管江商,可刚才老扈也了,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你们让记者采访,又在网上让人爆料江商是在殷家受伤的……唉!这是走了步糊涂棋啊!”

    一句话把江家两口子给不懂了,听不明白扈母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扈母看着他们,带着几分怜悯:“刚才我们家老扈不是都了?十五年前。”

    见江父江母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扈母加大力道直截了当:“十五年前那个女孩,也姓殷。”

    江父江母闻言,如遭雷击,江母反应最大,她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户人家拿了钱就和解了,而且他们是农村人,不可能!不可能!”

    “那不和解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不是?”扈父着,“你们以为江商为什么那么喜欢殷蔓,就是因为殷蔓是当年那个女孩子的妹妹!他先是喜欢姐姐,又是喜欢妹妹,我就他怎么对我们家蕾蕾没意思,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所以啊,老江,你们两口子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殷家敢这么做,人家肯定是有底气的,你们要是不怕当年的事儿被挖出来,你们就继续闹,闹得越厉害越好。”

    扈母一边劝一边叹气,“唉,真是造孽,当初我跟老扈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过现在我还是劝你们收手,息事宁人吧,别闹大了,闹大对双方都不好,江商现在正是名气最高的时候,就算残废了,也能让大众怜爱他,可要是他当年做的事儿传出去,可就不一样了!”

    江母哭道:“难不成这件事就要算了?那我们家江商罪都白受了?!”

    扈母:“人家女孩受的罪比这可大多了,命都送进去了,江商只是废了一双手,不算什么的。”

    江母道:“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算什么!我好好个儿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到了那种地方却出了这种事,谁能保证不是那个女孩心机深沉故意陷害我儿子的?!”

    扈父嘴角撇了一下:“人家一县城女孩,才十六岁,你儿子比她年纪大比她懂得多,还能被陷害,那姑娘要真这么厉害,你们家还能有今天这好日子?早害死你们了!”

    江母就呜呜的哭,江父则哆哆嗦嗦地问:“老扈,你们的是真的吗……那、那殷家就是十五年前那个女孩的家里人?殷蔓跟我们家江商来往,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是啊,就是为了她姐姐。”扈父一脸不能帮到你真是遗憾的表情,“殷家家大业大,手头肯定还有证据,就算捶不死江商,这些证据放出去也足够江商名声大跌,别忘了他身上可是还有一些代言的,到时候你们赔得起违约金吗?哪怕是为了江商,你们也忍一忍吧!”

    “老扈得不错,虽然江商受了委屈遭了罪,但该忍还是忍一忍,人家也是来报复的,不然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江商养伤,其他的事情都能以后再。”

    扈母握住江母的手,语重心长道:“咱们两家多年交情,我也不瞒着你,你们家越是反抗,人殷家越是要报复,你,这值当的吗?明明忍一忍各退一步的事儿,何必闹得这么大呢,对不对?”

    江母无话可,只能大哭出声。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扈家夫妻曾经为了江商威胁过殷家,通过一通电话,如今他们又为了殷家反过来威胁江家,很好的完成了他们在这两件事中应尽的责任。

    这时扈蕾出来了,江母看着她,眼里已经没了光,她算是看明白了,殷家想报复是真,但扈家不愿意沾手也是真,毕竟江商手废了,谁会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临走时,扈父还不忘告诫江商父母:“赶紧把网上的消息撤了,再好好辟谣,趁着这时候,去殷家道个歉吧,唉,到底都是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早该过去,不然以后有这么个敌人,你们干什么都不顺。”

    江家最看重的不是钱,而是名声,他们家不缺吃穿不缺房子,惟独名声是最珍贵的存在,无论是江商还是江父江母,他们在外的头衔都是美好的,有无数人追捧赞美,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

    扈蕾坐到回家的车上,还在想着自己在江商面前口无遮拦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段时间总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忘了一些事,又记得一些根本不应该记得的,嘴巴还常常不听使唤,好比刚才在病房。

    不管怎么都是青梅竹马,她怎么能对江商出那么残忍的话?

    扈蕾纠结不已,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的扈父扈母则露出了弧度完全重合的笑容,就像是被设置好的机器人,彻底按照主人输入的指令行事。

    江父江母没敢瞒着江商,还是把殷家的事情跟他了,得知不能公布于众是殷家人害的自己受伤,江商没有父母想象中那样愤恨与激动,他神情麻木,应了一声:“那就这样吧,爸,妈,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了,累了。”

    江父江母抹着眼泪从病房出来,尤其是江母,哭得不能自已,她那么优秀、那么出众的儿子!就一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江父也想哭,可他不能哭,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网上那些爆料,得赶紧辟谣,免得惹恼了殷家人,他们真的出来对着刚,虽然当时江商还未成年,也没留下案底,但人的名声就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点风浪。

    于是网上沸沸扬扬传了一整天的关于“天才钢琴家,有着钢琴王子之称的江商在殷家受伤导致双手粉碎性骨折或彻底残废”的消息,在晚上得到了认证,江父使用儿子的微博发布了官方信息,受伤是真的,以后不能再弹琴也是真的,但“在殷家受伤”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意外,只能这场意外导致了严重的结果。

    也有人想刨根问底,觉得有很多地方没解释清楚,然而更多的是觉得江商已经非常惨了还去深究人家受伤原因没有意义的网友——何必去揭人家的疮疤呢?谁会愿意把自己双手弄残?还是一位靠手吃饭的钢琴家?

    不落井下石,不挖人伤疤,这是做人最基础的道理。

    江商在医院休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因此垮下了,废掉的双手是其一,阿槐给他带来的巨大精神击是其二,这使得江商常常做噩梦,梦里他和阿槐彼此交换了身份,所有曾经在阿槐身上发生过的,如今也在他身上重新履行一遍,这让江商不大敢睡觉,因此黑眼圈极为严重。

    医生他不是不能睡,而是被吓到了,所以不敢睡。

    江母心疼的直抹眼泪,她知道儿子为什么不敢睡,归根究底,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原本想着等江商好了,再带江商一起去殷家赔罪,可就现在的情况看是不可能了,江商精神濒临崩溃,只有得到谅解才能解脱。

    两口子商量了一番,准备亲自上门赔罪,可惜殷家直接把他们关在门外,根本不见。

    电话不接信息不看,吃了无数回闭门羹的夫妻俩狼狈极了,也像极当年乞求正义而处处碰壁只能回家的殷槐。

    那只曾经扼杀殷槐命运的手,如今也扼到了江商一家人的脖子上。

    江商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很快便传到了其他人耳朵中,这阵子也在失眠的谢卓感觉很不妙,自从那次受邀成为《神秘大姐》的特邀嘉宾,却因为半途“身体不适”退出换人后,谢卓就经常心惊肉跳。

    他是混娱乐圈的,虽然操得是淡泊名利的人设,实际却是名利双收,采访里谢卓也经常自己并不是混圈,也对成名没有多大期望,他只想做一名好演员,谦逊体贴又温和,堪称凡尔赛大师,次次都能被他给装到。

    就像是房地产公司会请专业的风水师,谢卓对运道也很看重,不到迷信的程度,但也有几分在意,而且自从阿槐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边,这让谢卓不得不去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存在。

    江家的声明江商的受伤是一场意外,这话能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谢卓,能是怎样的意外,会让对自己双手格外珍惜的江商受这么重的伤?

    一个钢琴家,双手毁了,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如果是报复,谢卓还比较信。

    江商没怎么跟人结过仇,真要有,那就一件事,如果真是那人做的,谢卓忍不住想,下一个呢?下一个会轮到谁?那人会收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那他是不是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于是在本来的保全基础上,谢卓又给自己雇了几个退伍兵保镖,就连洗澡也要让人守在浴室外头,可谓是非常心了。

    江商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卓都没有事,一切都像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他也渐渐放下了戒心,心想江商可能真的只是意外……

    眼下他就要进组拍戏,不能带这么多保镖,免得被狗仔拍到造谣他耍大牌。

    与此同时,历经千辛万苦的江父江母终于见到了殷家人。

    殷家人神出鬼没的,出入都有车接车送,只有阿槐会一个人出门,有时候步行,有时候骑自行车,她还学会了骑电动车,这个比自行车更方便,戴着遮阳帽骑着电动溜达,阿槐非常惬意。

    也因此,蹲守了快一个月的江父江母,在阿槐出门去槐树路99号时,终于将她拦了下来。

    他们是见过“殷槐”的,十五年前事情暴露,他们第一时间从首都赶去高山市,对着那时还稚嫩青涩的殷槐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主要是殷槐年纪不学好就知道陷害人,又问她父母是怎么教导的,随后便带着江商离开,为了断干净,他们拜托扈家帮忙,全程都是律师出面,一家三口再也不曾出现。

    这些年当德高望重的学者,要真的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情不可能,学术造假,将他人的论文据为己有之类的,夫妻俩都没少干,学生们碍于他们的身份也不敢言语,只能吃哑巴亏,所以可以想见当江商做出违法的事情时,他们夫妻俩会怎么做了。

    当然是想也不想的站在儿子这一边,一切都是殷槐的错,是殷槐勾引江商才会这样的!

    他们儿子那么优秀,在首都的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农村女孩?肯定是殷槐使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

    只见过一面,那时的殷槐又格外憔悴苍白,之后为了彻底忘记这件事,一家三口都尽量不去想,所以再见到阿槐,认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阿槐的皮肤是病态的白,但她的神态和“殷槐”截然不同,长相倒是没有变化,可只见过一次的江家夫妻认不出来啊!

    他们倒是知道这是殷家刚接回来的女儿,内幕不清楚,但女孩一般心软天真好话,要是能通过这个女孩见到殷家人是很好的。

    不像江商谢卓他们,见过殷槐最美丽的时刻,所以一眼能够认出“阿槐”就是“殷槐”。

    阿槐停下电动,一只脚踩在地上,她今天穿了一条很粉嫩的裙子,还戴了钻石发箍,看起来优雅又漂亮,那就更不像苍白瘦弱的“殷槐”了。

    只一面之缘,认不出来也正常。

    江父江母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把江商跟殷蔓的关系得模棱两可,就是为了让阿槐相信他们两家关系其实不错,只是因为某些事,导致有点误会,只要见了面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阿槐趴在车把上,好奇地看着他们,“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母笑着,“难道我们还会骗你一个姑娘吗?是真是假,我们见到你爸妈,你不就知道了?”

    阿槐眨眨眼:“哦,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

    江父:“你姐姐殷蔓跟我们家江商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江商以后不定会是你姐夫呢,你忍心让他俩之间误会重重吗?”

    阿槐:“我听江商手都废了,一个残废,怎么好意思结婚啊,这不是祸害人吗?”

    江母最听不得人家她儿子残废,要不是还想让阿槐帮忙,她都要阿槐没有教养难怪被在外头养了十几年。

    她很努力想笑得慈爱,但显然演技不够强,表情管理做得也不到位,平时应该是顺心的日子过多了,从来不知道低头装孙子应该怎么装。

    “真的是误会。”江父勉强笑,“你爸妈在家吗?你带我们进去就好,真的。”

    “他们不在家。”阿槐一本正经地胡八道,“不过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们,你们想来吗?那就一起吧。”

    “不过,我可不车,你们就跟在我后面跑吧,不远的。”

    江家夫妻对视一眼,又跟阿槐纯洁的大眼睛对视,最终选择相信这个看起来很天真很诚心的女孩,相信她年纪没有坏心思。

    可这一跟就不多了,阿槐那是骑得电动,又不用自己走,时而骑得快时而骑得慢,江父江母要是不死追就被落后头,他们俩被玩得半死不活,不是去找殷豪跟范桂玲吗?不是不远吗?!

    这都跑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