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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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缓缓走过, 可能是因为个子、腿短的缘故,他走路速度很慢,经过邓九萱身边时, 似乎还看了她一眼, 邓九萱一边咳嗽一边被盯得毛骨悚然, 好像被蛇看到了一般,让人有种黏糊糊的阴暗感。

    她胆怯地往后退了退,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快快快,大师,你快看他是怎么了?!”

    邓九萱眼睁睁看着那个古怪的黑袍人走到谢卓身前, 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卓身材高大容貌英俊,这个黑袍人却只有一米左右,苍老而丑陋,年轻与老迈,美与丑, 区别是如此明显, 令人觉得有点恶心, 好像在巧克力前面又摆了一坨屎。

    黑袍人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手, 邓九萱发现他的手跟面部皮肤一样,都是皮包骨头, 风干老树皮一般,看得人起寒毛直立, 寒气入骨。

    谢卓眼球凸起, 黑袍人直接撕开了他胸口的衣服,谢父谢母看见那个黑了一半的齿痕都心惊肉跳:“大师,这还能治吗?你快给看看, 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你把他救了,我们什么都愿意给你!再多的钱我们都付!”

    那是当然,谢卓做演员赚的钱跟一时为了治病付出的钱,比起来该选哪一个,那还用吗?

    黑袍人没怎么搭理谢卓父母,他看着那半是乌黑半是鲜红的齿痕,伸手碰了碰,他大概是没有勤剪指甲的习惯,指甲留的很长,有点像是老式港片里的僵尸爪子,乌青弯曲,看着就很锋利,所以触碰到的时候,谢卓像是遭受电击一样浑身抽搐,然后被摁住,黑袍人的指甲就没入了齿痕里。

    看着挺大师范儿的,高深莫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邓九萱觉得黑袍人像是想把这块肉给挖出来,他不在意谢卓疼不疼,不过指甲没入三分之一时,他宛如被烫到,火速抽回手,随即就看见那根伸进去的指甲被死气腐蚀,这人反应也很快,立刻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将其切断,然后惊奇地盯着谢卓胸口。

    “大师,大师怎么样了啊大师?”谢父紧张地问,在这之前他们找了很多厉害大师了,基本上都无能为力,这位是从某个神秘国请回来的,据非常灵验,于是谢父谢母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盼着他能救救他们的宝贝儿子。

    黑袍人还是没搭理他们,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开后,里面是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他将虫子送到谢卓胸口的齿痕处,虫子的触须动了动,众目睽睽之下,它居然不敢往里面爬,而是疯狂往后退!

    邓九萱敬畏地看着那个齿痕,这究竟是多深的怨恨啊……

    黑袍人收回虫子,又改拿出一个瓶子,邓九萱忍不住想这人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瓶子是透明的,里面是几只蚂蟥,看得谢母瘆得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下,这点动作黑袍人根本不在意,相比较前面那只聪明一些的虫子,这几只蚂蟥就比较蠢了,被放到齿痕上后,火力全开想要叮进去谢卓的皮肉,一边吞吃血肉,身体也因为死气变得乌黑发亮。

    谢卓发出阵阵痛苦的嚎叫,黑袍人见有效果,起身站到一边:“摁住他。”

    的居然是国语,不过带着很浓的口音,保镖们赶紧上前,死死摁住谢卓,谢卓力气巨大,一个人几乎将五六个保镖掀翻,蚂蟥吸食死气的同时,也在啃啮着他的血与肉,那种剧痛,养尊处优的大影帝怎么受得了?

    谢父谢母紧张地看着,心疼的直抹眼泪,邓九萱见情势不妙,悄悄往门口摸想逃走,结果刚摸到门边,瞬间毛骨悚然!

    她的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那东西长长的,给人一种黏糊糊的感觉……邓九萱头皮发麻,整个人僵成木头,黑袍人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姑娘,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邓九萱快哭了:“快把虫子拿下去……”

    “你只要不跑,它就不会咬你。”

    “我不跑了不跑了不跑了……”

    黑袍人发出几声笑,他的声音让人听着很难受,好像用磨砂纸剌过,笑的时候尤为明显,邓九萱在保证过后,感觉到脖子上凉丝丝黏腻腻的东西在顺着脖子往外爬,她被恶心的够呛,带着哭腔道:“我真的不跑了,你、你快把虫子拿下去啊!”

    见邓九萱这样害怕,黑袍人反倒高兴起来,他就喜欢看人害怕恐惧却又不得不求他的样子,所以压根没算把虫子收回去,邓九萱没办法,只能站着不动,她鼓起勇气朝身后的化妆镜看去,就瞧见自己脖子上贴了一片柳树叶那样大的蚰蜒,还在微微蠕动,这让她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一地,恨不得把这块皮肤直接割了!

    谢卓的惨叫声太大,惊动了剧组,谢父问:“大师,现在该怎么办?他还能继续拍戏吗?”

    大师唔了一声:“回去,躺着。”

    谢母急得要命:“那怎么行呢?这部电影很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要是错过了——”

    “随便你们。”

    用蚂蟥吸食死气,无异于以毒攻毒,谢卓这状态还怎么拍?但黑袍人无所谓,又不是他的孩,是死是活都跟他关系不大,横竖这对夫妻不敢赖掉他该得的钱,当事人是生是死管他什么事?

    他的蚂蟥养一条也是很费精力的。

    钱和命比起来,那肯定是命更重要,有钱没命花可不行,所以谢父谢母最终还是选择了带谢卓回家,这样的话就只能跟剧组辞行,导演的脸都绿了,问谢卓到底生了什么病,谢父谢母都支支吾吾,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在耍大牌。

    但凡能忍,谢卓都不会离开,他一睁眼发现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还吓了一大跳,得知是来救他命的之后,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嫌弃,毕竟这个名叫丹波的外国法师长得太吓人,光是老也就算了,他给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谢卓哪里见过这么丑的家伙?

    丹波法师不以为意,问他:“跟我实话,我才能救你。”

    谢卓先看向父母,得到父母点头后,才将自己胸前齿痕的由来向对方明,这回不像在邓九萱面前那样有保留,可能也是丹波看起来就不好糊弄的原因。

    听到谢卓他没满十八周岁时和其他人轮流侵|犯了一个女孩,丹波眼皮子没抬一下。

    他所在国家,更丑恶的事情都曾有过,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是当他听谢卓,那个女孩在十五年前死去,现在却又回来了,而且和他共同犯下罪行的其他三个人都已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女孩却还像十五年前一样青春美丽,丹波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按捺着贪婪:“你,十五年过去了,她没有变老?你确定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我确定!”谢卓用力点头,“我在开车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我车里,后来我回家,她也能突然出现又消失,她肯定是鬼!”

    丹波呵呵笑起来:“世界上没有鬼。”

    “那她是什么?”谢卓下意识问着。

    “是啊,那她是什么呢?”丹波咧嘴笑,“把她的地址给我,我要去会会她。”

    谢卓犹豫:“之前请的高人也是这样的,但基本都是有去无回……”

    丹波被瞧了,冷笑:“少拿我跟你们国家那些废物比,你要是不想死,最好就听我的。”

    谢卓真不敢和丹波对上,到底还是给了地址,丹波又用蚂蟥吸食他身上的死气,之前邓六果邓七燕两人还在时,也曾为谢卓拔除过死气,可以见效很慢,而且拔除不久,新的死气就又生了出来,令谢卓不厌其烦。

    而丹波的蚂蟥确实厉害,只是每次被吸食过后,谢卓都脸色泛白喘不过气,好像自己的精气也随之被吸走了。

    谢父谢母为丹波准备了豪华的房间和干净的衣服,不过这个人永远披着这身黑袍子,不洗澡也不吃东西,非常古怪,联想到他们国家的各种诡异事件,谢父谢母没敢多,怕把这人惹毛了,到时候报复自家。

    丹波无疑是个心眼,现在他对谢卓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能赚到钱当然好,可有没有钱对他来意义并不是特别大,比起钱,他跟谢卓一样,都更想要命。

    一个死去十五年的人重新活了,还有比这更神奇的事情吗?

    出于谨慎,丹波没有立刻闯入殷家,虽然嘴上瞧不起这个国家的人,但活了这么久,丹波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算先观察两天看看情况。

    谢卓嘴里的话他不是全部相信,于是又用虫子逼邓九萱,得到的答案跟谢卓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谛听的暗示,邓九萱坚信阿槐是人类不是怪物,丹波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他原本埋伏在殷家外头想等等看,结果阿槐根本不出门,他派了虫子过去,可没有一只活着回来的!

    邓九萱想给阿槐通风报信,但她被困在谢家出不去,能跟外界联系的方式也全部被掐断,不知道谢家人到底想干什么。

    谢父谢母很着急,儿子胸口的齿痕的确没有继续变黑,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能把人治好吗?这样下去人都要不行了!

    现在谢卓每天都要被吸掉许多血,整个人苍白的像一只吸血鬼,待在屋子里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丹波脾气大得很,谢父谢母一旦多问两句他就会发火,谢卓又疼又累,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旦他想睡,齿痕就疼得要死。

    蚂蟥在吸血时更是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残废,整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大脑完全无法理性思考,有时早上太阳光强烈一些,晒在皮肤上他还会觉得无比刺痛,胸口的蚂蟥是那么恶心可怖,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被这种疼痛逼疯的。

    之前丹波派去殷家的都是些低等虫子,他主要是想探探路,没想到这些虫子全部有来无回,所以相比较邓九萱的法,他更愿意相信谢卓,那个叫殷槐的女孩子不一般,也许在她身上,他能够找到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房间里,丹波终于脱下了那件如影随形的黑袍。

    他身高只有一米左右,看着略略有些胖,脸跟手却又消瘦的过分,总之整体看起来非常不协调,每次看到他谢卓都感觉瘆得慌,要不是丹波确实有本事,他早就把这人赶出去了。

    黑袍之下,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是无数的、各种各样的虫子组成了丹波的身体,黑袍脱下后,虫子们钻进袍子里,袍子无风自动了两下变得安静,丹波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皮包骨的身体——一点都不夸张,完完全全就是个骨架子上面贴了一层老化风干的皮,血和肉早已消失不见,如果看到这一幕,想必谢父谢母会吓得尖叫,他们请人的时候可不知道丹波是这样子的!

    曾经他也是身高一米七几的壮年男人,有着鲜活的身体,有亲朋好友,有妻子儿女。

    可是他太怕死了。

    真的太怕了,身为法师,丹波绞尽脑汁延续了自己的寿命,代价就是老的逐渐萎缩,身体机能消失,不需要进食和睡眠,变成了丑陋的怪物,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大漠上风干的动物尸体,随着时间化为尘土。

    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如果还要去死,那他的诸多努力算什么?

    真羡慕啊。

    给谢卓处理死气的时候,丹波用树枝般的枯手抚摸着男人的胸膛,皮肤薄薄的,底下心脏在跳动,血管在流动,年轻又强壮,充满了活力,真羡慕、真羡慕,好想要!

    如果谢卓没有撒谎,那个女孩也许得到了什么神奇的力量,中华大地幅员辽阔,文化也是博大精深,万一是真的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丹波兴奋的双手直发抖。

    他等不下去了,他想快点知道答案!

    夜色之中,平日里行走迟缓的黑袍人却像是能够飞檐走壁一般,灵巧地像一只黑色的老鼠,越过了殷家安保系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庄园。

    派进来的虫子已经摸透了整个殷家的布置,只有主宅是例外,没有虫子能进去,不知道是为什么。

    名叫殷槐的少女就住在主宅,丹波的鼻子动了动,放出一只拳头大的蜘蛛,蜘蛛的头胸部一共有八只单眼,它可以和丹波共享视觉,是他的宝贝,轻易不会拿出来用。

    蜘蛛顺着落地窗爬了进去,客厅一片静悄悄,这会儿是凌,主宅里没有其他人。

    丹波伛偻的身形贴在花园的一棵树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操控着蜘蛛一点点爬上楼,蜘蛛张开嘴,吐出一只吸饱了死气的黑色蚂蟥,这是从谢卓身上拿来的,大部分蚂蟥在吸食死气后暴毙,丹波特意留了一只最强壮的,没有让它吸饱,准备借助蚂蟥来寻找死气源头。

    第一次看见殷家宅子时丹波就感受到了那股和谢卓身上死气极为相似的气息,整个宅子似乎都被笼罩,其中以主宅为最,谢卓的身体肯定是殷槐做了手脚,如果殷槐愿意跟他共享不老的秘密,丹波甚至可以亲手为她献上谢卓的人头。

    蜘蛛跟着蚂蟥爬到了二楼主卧,丹波正聚精会神地往前看,突然感觉似是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在盯着自己,他从未有过这般不安的时候,紧接着,蜘蛛一回头,只看见雪白的獠牙和黑色的巨大口腔,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下一秒,他辛辛苦苦养了一百多年的八眼蜘蛛就没了!

    蜘蛛一死,丹波惨叫一声,从树上翻滚了下去,这一叫可不紧,立马惊醒了殷家的人,丹波暗叫不好,捂着眼睛想从地上爬起来,有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流出,看着应该是因为蜘蛛死亡遭到反噬后流出的血,但血的颜色红黄掺杂,很是恶心。

    一只手拎着他的黑袍,将一米高的丹波从地上像拎狗一样拎了进来,阿松向问询赶来的管家和其他人微笑:“没关系,是个毛贼,等天亮了送他去公安局,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管家担心地看着:“阿槐姐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我早就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管家拍了拍胸口,阿松让所有人都继续休息,拎着丹波进了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进去却屡次失败的主宅。

    被拎进门的一刹那,丹波了个冷颤,他感觉很不可思议,要知道从他过了生死大关那一刻,就不再畏冷畏热了。

    这个人拎着他,却不受他控制,身上的虫子像是死了一样无声无息,这是为什么?

    丹波想不明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惹上了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