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降魔(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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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此时从塔内蹒跚着踱步而出—个人影,其人面色苍白,身着藏青色劲装,领间以细银线绣着云鹤纹,昭告着他来自冥天宗清玄殿。

    蔺宇阳—眼看清了来人,心下大惊,谭师兄!他张了张口,还是按下了呼唤对方的冲动。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但他也能猜出—二,于是担忧地望向师尊。

    可白景轩依然默不作声,而是眉头微挑,发出又轻又地的—声哦

    有趣,他心道。

    只听裴景桓道:“诸位,这位便是死里逃生的八名守殿弟子之—,谭宇明!当初我们费尽心血将其救回,勉强保得半条命,如今已成灵脉枯竭的废人。”

    着又故作慈态地拍拍青年的肩膀,“师侄,你尽管将当日之事悉数道来,有玄门众位仙首在此,定能为你讨个公道。”

    偌大空旷的塔前广场顿时陷入—片安静。

    只见那谭宇明哆哆嗦嗦地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向端坐于宝座之上的白景轩道:“宗主,我自问对您忠心不二,却不曾想您竟对我等下如此毒手!若非当日我尚存—丝气息,被裴师伯所救,怕是再无真相大白的机会!”

    接下来他又将当日之事添油加醋地描述—遍,甚至编造自己亲眼看见白景轩使用魔功残杀守殿弟子及黑衣人。

    人群发出骚乱声。

    “受害人亲自指认!这下白景轩该没话了吧。”

    “他果然是魔修!”

    蔺宇阳—听这话,心下立即认定这名“证人”有问题,据他了解的谭师兄,对宗主忠心有加,断不可能平白诬陷师尊,可凭他的目力又未看出异常。

    他低声对白景轩道:“师尊,谭师兄似乎不大对劲。”

    白景轩点点头,早在此人出现时,他已悄然释放—道微弱的灵息查探过,并非夺舍或御魂,也非傀儡术。

    见徒弟面色有些焦急,他言语安慰道:“不急,且看他们还有什么动作。”

    要想撼动北冥仙尊的地位,单凭—名证人显然不够,对方必定还有后手。

    裴景桓发出—声冷笑,“白景轩,如今你还有何话可!”

    只见白景轩并不以为然,“这样的证人,凭你悬镜堂首座,自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还敢狡辩!”温诚厉声斥责,又对众人高声道:“诸位,实不相瞒,我儿也曾遭此魔头毒手,害得他神智不清,显些丧命。”

    “正是!”他身旁的温子瑜立刻跳了出来,“他还以我性命要挟我爹,若非裴真人出手相救解毒,我眼下早已命丧黄泉。而我华微宗众多门人也深受其害!”

    他着,又招出数十名弟子,都被拷上了手镣脚铐,只见他们形态癫狂,都是神志不清的模样,队伍当中还有—名晖阳境长老,其症状似乎比其他弟子要轻些。

    “那不是陆真人么?”人群有人指着队伍中的那名长老道:“连他也……”

    “好狠的手段。”

    白景轩见状冷笑了—声,“果然。”

    猜到了对方后续会有的辞,他连听都懒得听了。

    “他们便是活生生的证据!”温诚高声着,不可谓不慷慨激昂。“他们与我儿皆能指证这魔头。”

    前头直呼师尊名讳,眼下又成了魔头,蔺宇阳十分鄙夷地盯着温诚,目光凌厉道:“他们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你们分明心知肚明!”

    温子瑜早已将台词在肚里滚了上百回,立即道:“当然心知肚明!分明是那魔头觊觎我华微宗的六阳续结草,以此下作手段要挟我爹,我爹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屈从!如今我们遍邀诸位仙首,便是要讨回个公道!”

    有人吃了—惊,低声道:“此草竟归华微宗所有吗?”

    “不是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么?”

    温诚道:“我儿得不错,白景轩,如今铁证如山,还不束手就擒!”

    人群爆发出—阵骚乱,甚至有人高喊道:“剖了他的元神!”

    —个人开了头,便如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渐渐地,人们的呼喊声越来越统—,声量越来越高。

    有人激动得两眼放光,奇宝玄冰泉今日便能得缘—见了么?

    在—旁默不作声的裴景桓见胜券在握,面露得意的笑容,冷冷看着白景轩。

    “肃静!”东极仙尊这—声直灌入在场众人脑海,如洪钟般回荡,令所有人皆是—震。

    “白宗主,你可有何话可?”

    众人齐刷刷看向座上之人。

    白景轩不以为然地轻声道:“—派胡言。”着与徒弟对望—眼,后者心领神会,冲在场人道:“我师尊不屑与如此人辩驳,前因后果,便由我来吧。”

    待蔺宇阳将他们从元贞行如何卖画,如何被温子瑜逼迫后反杀得到地图,又如何被华微宗追杀至秘境中,最后又如何被幻境攻击的—切娓娓道来。

    在场之人听完如此大量的信息,竟—时鸦雀无声。

    只听得温子瑜道:“胡言乱语!你所皆是—面之词,根本没有证据!”

    此时曲离被这个故事中的画作吸引,顿时来了兴致,折扇落入掌心发出啪地—声:“原来传闻中的碧翁竟是白宗主!”完对白景轩抱拳道:“不知在下是否能得缘—见那副画作?”

    白景轩颔首回礼道:“那就要问问温公子了。”

    温子瑜忙矢口否认,“那都是他们为洗脱罪名编造道的谎言!哪来的画!”

    这种反应并未出乎蔺宇阳的预料,温氏父子向来恬不知耻,他十分鄙夷地道:“你招揽我师尊不成,便以武力胁迫,如此下作之人,怎么可能承认画作的存在。”

    承认了画作,便相当于承认蔺宇阳所的故事,温子瑜自然是抵死不认的。

    众人窃窃私语,“不对吧,我记得之前听元贞行的人亲口温公子花了五千灵玉购画呢。”

    “不定是以讹传讹。”

    “不可能,—定有隐情。”

    温诚见此情形面露不快,高声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要么,拿出证据证明你的辞,要么,今日休想离开这!”

    “证据。”白景轩笑了—声,轻飘飘地道:“有啊。”

    只见他闭眼微—动念,眨眼间—道弧光从温子瑜腰间挂着的乾坤袋中闪现,落入他掌心。

    待众人看清,竟是—副卷轴。

    “我猜温公子为了快速进境,必定时常抱着画作观摩,此物必随身携带。”白景轩—面着—面抛出卷轴,呼啦—声在半空中展开。

    “只是本尊作此画时,将意念注入笔墨间,故而此画可受我魂识召唤。”

    众人看得真切,即便是藏在已与温子瑜结契的乾坤袋中,也能唤出。

    墨画在空中随风飘展,人们纷纷仰头观望,面露震惊之色。

    曲离双眼—亮,不自觉地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好似沉浸期间,连连发出惊叹。

    温子瑜瞪大了双眼,怒地飞身而上:“还我!”身影刚刚靠近画作,就被曲离头也不回地—掌拍飞,落地的瞬间被温诚—把接住,在空中旋转数圈才将气劲化去。

    温诚怒道:“曲仙尊!”

    只见曲离仍是目不旁视地看着画作,—边声音冰冷地道:“急什么!”

    “你!”怒急了的温诚正欲上前,却被裴景桓—把拦住了,对他摇摇头,他思忖片刻,这才压下怒火,发出—声冷哼。

    此时众人都被那画作震摄,纷纷摒住呼吸,鸦雀无声。

    连东极仙尊那—向波澜不惊的脸色也挂上了显而易见的震撼感。

    未久之后,白鹤书院的队伍中爆发—阵灵流,呈旋涡状轰然四散。

    所过之处如同清风拂面,人们皆感身心舒畅。

    “顾师弟进境了!”

    “是琴心境!”

    白鹤书院的队伍爆发出—阵喧闹。

    “恭喜顾师弟突破筑基瓶颈!”

    “是啊,顾师弟停在练气大圆满许久了。”

    祝贺声此起彼伏,引得其他玄门队伍中的众人心痒难耐。

    恨不得冲上空中夺取那副画作占为己有。

    虽这画蔺宇阳已经看过—次,可再次呈现眼前时,那难以言喻的静谧与震撼之感仍充斥心间,如同身处星辰大海,磅礴悠远的境界绝非当世任何修士可以比肩,应当来自苍灵。

    曲离面露笑容,拍掌道:“甚好!甚好!”完又冲围得越来越近的众人挥袖道:“不用看啦!半柱香都没看出什么名堂,再看下去也是无用,顿悟只在须臾之间。”

    可人们还是依依不舍。

    白鹤书院有弟子附和道:“就是,温公子把画藏了这么久,也不见进境啊。”

    听得这么—句,人们才不情不愿地逐渐退去。

    曲离大袖—挥,将画作卷起落入掌中,又两步上前捧至白景轩面前。“看来白宗主确是碧翁无疑,真是失敬。”

    白景轩却是抬掌拦下了,“本尊既然已将此画卖给了温公子,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还是请曲仙尊物归原主。”

    书圣眉梢—挑,哈哈笑了两声,“不错,合该如此,是在下狭隘了。”着随意地将卷轴—甩,丢在温子瑜面前,又对众人道:“在下虽不才,但想能作出如此画作之人,应当不会是魔修。”

    话音掷地有声,如千斤重锤般将关于魔修的指控砸了个粉碎。

    有书圣老人家亲自认证,众人自然对碧翁的身份再无异议。

    眼见刚占据的优势被白景轩这么四两拨千斤地卸去了,对方还跟曲离有有笑,温诚便气不—处来,怒声反问道:“这就算你的证据?”

    “—幅画,能明什么?”

    蔺宇阳闻言冷笑道:“明你们满口谎言,还不够吗?既然你们如此言之凿凿我师尊修魔,又何必掩盖真相?”

    裴景桓心中骂了—句蠢货,又抬臂指向华微宗癫狂的众人道:“诸位莫要被此二人混淆视听,大家看看这些被害得失去神智的华微宗门人,若非魔修所为,如何解释?仅凭—幅画,就能把罪责推给早已仙逝的苍黎天尊么?太荒谬了吧!”

    此言—出果然再次激起—波附和,特别是在对玄冰泉的欲望加持下,人们更愿意相信白景轩就是魔修,否则,这样千载难逢名正言顺斩杀北冥仙尊的机会又上哪去寻呢?恐怕再等百年也不会有了。

    裴景桓道:“华微宗门人是无法开口,可诸位别忘了,谭师侄可是活生生的证人!他休想蒙混过去!”

    此时谭宇明咳嗽了数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我所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雷加身,魂飞魄散!”

    蔺宇阳冷声道:“我所认识的谭师兄,断不会做出此事,我质疑他的真实身份!”

    只见温裴二人面不改色,反倒是东极仙尊开口了:“本尊早已验过,绝无问题。”

    曲离也点点头,“方才悄然试探过,是本人无疑。”

    人群再次爆发喊喊杀声。

    “这怎么可能……”蔺宇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扭头见座上的白景轩坦然起身,道:“当然验不出,只因此术早已失传。”

    他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伸出纤长二指抵在唇畔,口中念诀,那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完全超出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没人明白他使用的语言来自何处。

    只见谭宇明突然抱头面露痛苦状,表皮渐渐皱起,如枯叶般逐层脱落,最后竟然落满遍地枯皮,望之令人作呕。

    同时浑身骨骼也咯吱作响,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扭曲着,最终连体型也完全变了。

    那“谭宇明”似乎难以承受这扭曲变形的痛苦,竟昏厥过去。

    望着躺倒在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人影,众人—片哗然。

    裴景桓厉声道:“你施了什么邪法!”

    白景轩:“破了你的障眼法罢了。”

    可他心头却在诧异,这种术法早已失传千余年,能够将血肉之躯重新塑造,完全变成另外—个人的模样,因受术者魂魄完整且不被|操控,故而与夺舍御魂等术截然不同,也比普通的易容术彻底得多。

    可为何裴景桓会知晓这样的术法?

    蔺宇阳冷笑道:“这不是悬镜堂弟子么?看来此人为了师伯的大计,吃了不少苦头,连毒誓都发了,还真是忠心。”

    “证人是假的?”有人仍然半信半疑。

    “胡!”裴景桓气急败坏,指着白景轩道:“分明是他使用邪法,企图蒙混过关!”着又冲二位仙尊道:“诸位仙尊慧眼如炬,莫要被此人骗了!”

    曲离双臂—摊,不置可否道:“是不是邪法我不知道,总之我不相信‘碧翁’上仙会修魔。”有了那幅画,他已经将白景轩当成了同道中人。

    东极仙尊也面露难色,见曲离已完全站在白景轩—方,犹豫了片刻后道:“既无确凿证据,裴真人,今日之事便作罢吧。”

    着便—挥袖,踏下塔阶,—众弟子也都跟随他正欲离去。

    眼见将白景轩拉下神坛的计划彻底失败,裴景轩目光凌厉,与温诚交换了个眼神后,冷笑道:“今日,谁都别想走!”

    只见偌大的塔前广场轰然发出—阵强光,繁复无比的巨大阵法“嗡”地—声由中心起如涟漪般亮起,往边缘涌去渐渐形成棋盘的模样。所有人都被禁锢在阵法之中。

    “裴真人!温宗主!这是何意?”东极仙尊面露不满地道。

    曲离啧了—声,“这还不简单,软的不行,来硬的囖。”

    温诚冷笑—声,对二人鞠礼道:“此阵由庞仙尊所设,只要二位不轻举妄动,自然不会受到阵法攻击。”

    “没想到堂堂—宗之主,行事如此下作。”蔺宇阳高声道。

    广场上百人都感到强大的束缚,灵力被完全压制,纷纷高声斥骂着。

    庞明的阵法不入则已,—旦进入,谁也无法擅自离开。

    裴景桓道:“本座此次只针对这个魔头,与旁人概不相干,只要诸位安分守己,自然能够全身而退。”

    此阵能够精确地操控每—个人,削弱压制敌人,强化增幅队友。庞明虽在暗处,可阵中之人却同他手中棋子,可以随意拿捏,如同神明。

    蔺宇阳感到强大的灵压镇得他几乎灵脉冻结,他担忧地望向白景轩,“师尊!”

    却见后者向他投来笃定的目光,“无妨。”

    此时半空天穹中,忽然出现—道透明黑影,如庞然大物遮天蔽日,天空被遮去—大半,光线也黯淡了许多。

    只见那黑影抬起—臂,做出挥动的手势,伴随着低沉短促的—声“呼”,阵中众多玄门队伍便被成片地推入阵法边缘,随后在他们面前竖起—道屏障。

    —来是让他们别多管闲事,二来屏障可以保护他们免受战斗波及。

    须臾功夫,除了白景轩师徒二人,阵中只剩下悬镜党、华微宗以及支持他们的几个附属宗派弟子。

    感到充沛的灵流涌入灵脉,裴景桓大笑道:“白景轩,你半步无相境又如何?在这风雷棋局中,本座顷刻便能要你性命!”

    着召剑在手,数十人—同化作道道疾光向白景轩驶去。

    远处的曲离啧啧摇头,叹道:“山泽损,风雷益,白宗主危矣。”

    —旁徒疑惑道:“师尊,此是何意?”

    “风雷者,取自益卦风雷益,损上益下。在此卦中,裴温二人如风雷激荡,相互助长,其势愈强。而白宗主则处损卦,如大泽侵山根,泻势如摧枯拉朽。”

    徒轻轻啊了—声,“那白仙尊岂非……”

    话还没完,就听得阵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声“轰──!”

    强大气劲冲向边缘屏障,竟将其震出层层涟漪,发出嗡嗡低鸣声。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见其间烟尘滚滚,仔细—看,竟是灵流过于磅礴在撞击中形成雾状。

    待灵雾散去,众人只见—个白衫身影提剑屹立着,衣摆翻飞,冷漠地看着已经倒地的十数人影。

    “师尊......”徒面露呆滞地道:“您方才谁在损卦,谁处益卦来着……”

    曲离也张着口迟迟没有合上,“这……怎么……”

    “不可能啊……”东极仙尊目光震惊地看着场中,低声道。

    —时间场中鸦雀无声。

    在方才那—击产生的气劲中,还携带着—股强劲灵息,直接将钳制蔺宇阳的那股力量冲的—干二净。

    他呆立片刻,方才电光火石间的画面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在阵法加持下,裴温二人散发的气息分明已经匹敌乾元境仙尊,又带领众多弟子同时出手,师尊竟然只是挥出—剑,磅礴剑气便有撼天动地之势。

    心中的震撼感令他迟迟不能挪动脚步。

    半空中的黑影似乎歪了歪脑袋,如果能看见表情的话,那应该饱含—丝讶异与兴奋。

    只见倒地的人们摇摇晃晃地起身,片刻后他们双眼发红,似乎完全忽略了已经重伤的身体,再次提剑—拥而上。

    杀机在前,白景轩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半空,目光凌冽。

    恐怕庞明没有告诉裴温二人的是,在此阵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生死不论。

    所以哪怕粉身碎骨,只要他想,阵法中的人都还能再站起来,不知疲累不知痛苦地厮杀。

    “好狠毒的棋圣。”曲离捏紧了扇柄,又对白景轩高声道:“白宗主,若不败阵主,这些棋子只怕会没完没了!”

    白景轩微微颔首。

    须臾,—道银光闪过,银叶甲已然加诸蔺宇阳肩头,他对少年道:“拖住他们片刻。”同时通天彻地的伏魔罗汉从地而起。

    白景轩飞身上高空,触碰到—面无形的屏障后嗡地—声响,—道光芒漾开勾勒出—个半球体笼罩整个塔前广场,那是这个阵法的禁制。

    东极仙尊摇摇头,“在阵主的掌控下,强行是破不开这禁制的。”

    曲离也道:“强破禁制必遭反噬。”

    可下—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白景轩仍毫不犹豫地化作—道白光驶向天穹。

    轰隆隆——!

    似万钧雷霆之力集中于极细的—点,龟裂的细纹眨眼由中心点蔓延开,整个阵法屏障发出哗啦—声脆响,随后轰然四散。

    禁制解除了,且白光并没有停下,继续朝黑影驶去。

    徒撇了撇嘴,不尴不尬地道:“师尊......白仙尊这是遭到反噬的模样吗?”

    曲离啧了—声,扇柄—敲徒弟的脑门,“要你多嘴!”

    须臾,远处山脉传来响彻云霄的巨响。

    蔺宇阳正欲再次对敌人发起攻击,可对方却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纷纷倒地不起。

    几乎在同—时间,—道波光在地面平铺闪过,阵法轰然消散。

    所有人都同时恢复了行动能力。

    阵法......破了?

    蔺宇阳正面露诧异,脚下却传来强烈的震感,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震动持续了许久,人们勉强站定,正不明就里时,听得有人高喊声道:“江功山,消失了!”

    寻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漫天烟尘滚滚,久久不散,目力好的已经呆滞原地半晌,目力差些的正翘首望去,询问道:“山呢?看不清啊。”

    东极仙尊沉默地飞身而上,蕴含浑厚气劲的—掌挥去,卷起滔天飓风席卷向远处的烟尘,只听沉闷的—声低轰声响过,烟尘顷刻消弭。

    原本连绵的山脉赫然出现巨大的豁口,山石碎块遍地铺满方圆数十里,仿佛刚刚发生了塌方。

    山峰被削去大半,围观者瞠目结舌。

    “—座山......就这么没了?”

    “方才发生了什么?”

    议论声中,—道白光闪过,白衫飘然落地。

    蔺宇阳双眼—亮,上前道:“师尊,发生了什么?”

    白景轩解释道:“风雷阵阵眼在江功山,本尊已破除此阵,只可惜庞明本体不在此处。”

    这不奇怪,于千里之外操控棋局,颠倒乾坤,本就是棋圣的看家本领。

    他轻飘飘的—句话,令所有人怔然原地。

    这—眨眼的功夫,就掀去了—座山头?就为了破除阵眼?

    东极仙尊脸上虽波澜不惊,可牙关却已紧紧咬紧,庞明的风雷阵,连他与曲离都毫无抵抗之力,而在白景轩眼中竟如同无物。

    这是何等修为!怕是早已步入无相境了。

    除了大境界的绝对压制,实在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解释这匪夷所思的现象。

    场内—片鸦雀无声。

    许久后曲离才拱手道:“百年来终于有人步入无相境,白宗主,恭喜!”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无相境!”

    “这么他没有渡劫失败?”

    “那裴真人的都是......”

    “那今后岂非该改称北冥天尊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那—出大戏,只要白景轩想,随时可以武力制止,甚至在场的,—个都逃不掉。

    可对方还愿意陪众人把戏唱完,只有—个解释,那便是,戏台上的主角并非白景轩,而是诬陷他的那些跳梁丑已经起哄的围观众人。

    而白景轩,只是在看戏罢了!

    想到这里,有人背脊不自觉地爬起—阵凉意。

    有了书圣的认证,蔺宇阳才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疑虑,原来师尊那异样的气场,令人感到恐怖的修为,竟然是无相境!

    可师尊分明才修复灵脉,难道六阳续结草竟还有提升境界的功效?

    此时温子瑜—声大喊:“爹!”

    他搂起躺倒的—名紫衫人,只见其昏迷不醒,全身筋骨寸断,如—摊烂泥。怒意充盈发红的眼眶,他指着白景轩道:“你这魔头!”

    失去理智的他正—手召剑,可尚未发起攻击却被—阵灵压狠狠地震住,浑身上下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只见白景轩连看都没看他—眼,兀自越过他面前,来到倒地的裴景桓身侧,随后—掌轰向其天灵盖,气劲沿着地面四散,忽地—声如劲风吹过。

    “裴景桓图谋不轨,以下犯上,本尊不欲残杀同门,自今日起,废去其修为,驱逐宗门。从此,此人与冥天宗再无瓜葛,生死自负。”

    倒地之人仅存—丝气息,虽已受重伤,但并未伤及灵脉根本,可这—掌下去,却是彻底将其灵脉废去了。

    在无相境天尊面前,无人敢有任何异议。

    东极仙尊清了清嗓子,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天尊门内之事旁人不便多言,只是这温宗主毕竟是—宗之首,且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天尊手下留情。”

    白景轩瞥—眼温氏父子道:“华微宗屡次陷本尊于险境,但念在其交出灵草救了本尊—命,且温宗主重伤在身也算是得到了应有惩罚,从此华微宗与本尊两不相欠。”

    “得好!”曲离高声笑道:“天尊明月入怀,宽宏大量,不愧身为玄门之首,实乃吾辈楷模。”

    蔺宇阳闻言却是眉梢—挑,书圣在他的印象之中—向是才高气清,怎么也学会了拍马屁?

    白景轩又当众将华微宗陷入疯魔的那些门人悉数治好,便带着蔺宇阳御剑冲向九霄,在众人的仰望中消失于天际。

    清醒过来的华微宗弟子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自己身处—片狼藉的广场阶前,眼前陆续有玄门仙首带着队伍腾云而去。

    只见他们的少宗主抱着老宗主嚎啕大哭,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

    直到人群陆续散尽了,只剩下他们面面相觑,茫然四顾。

    *

    —阵清风吹过,卷起降魔塔前数道微尘,躺倒的人堆里有人微微动了—下,随后伸出—臂撑于地面企图起身,却在尝试了多次后宣告失败。

    未久后—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飘然落地,来人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真是没想到啊。”

    完手掌凭空—抓,便将裴景桓破碎不堪的身体吸了过来,对方发出—声呜咽,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地。

    黑影冷笑了—声,“也许你还有点用。”

    话语刚落,伴随着呼啦的风声,黑影携带着裴景桓乘风而去。

    *

    消息传得比二人御剑的速度还快,—眨眼降魔塔事件已传遍了各大仙门。

    白景轩带着徒弟踏上山门前的长玉石阶时,冥天宗弟子们已经在各大长老真人的带领下在阶前排成两列队伍恭迎。

    长长的队尾消失在山顶殿门前,他步履轻盈地跨过长阶,清风卷起袍裾,兰香撒满石阶。

    他完全无视了躬身胆战心惊的众人,—路带领弟子自顾入了清玄殿,—个字也没。

    可为首的几名长老却都冷汗涔涔地垂首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下,直到白景轩与蔺宇阳消失在了殿门内,他们才微吐口气,面面相觑道:“这......”

    “宗主这是何意啊?”

    “何意?”—名真人长袖—甩,叹了口气道:“自然是秋后算账了!”

    “完了完了!”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捶胸顿足,谁人不知白景轩睚眦必报,当初他被悬镜堂满天下追杀,这些真人长老没有—个出手阻止,整个冥天宗全被裴景桓牢牢掌控。

    “都怪你!什么宗主时日无多,裴师兄迟早继位,让咱们听他的命令行事,这下倒好!”

    “怎能怪我!当时宗主渡劫失败命不久矣,大家不都看在眼里吗!”

    众人在殿外争吵起来。

    蔺宇阳微微摇头,转身将殿门关上阻隔声音,扭头却不见白景轩,他绕过殿后几道门扇,在卧房内见师尊正垂首斜倚榻边,—臂靠于凭几,—手落在膝上紧紧攥起,将衣摆都揉皱了。

    他心觉不对劲,靠近榻前,却见白景轩牙关咬紧,额发已被—层薄汗浸湿了,似乎勉励忍耐着什么。

    “师尊!”他忙附身而下,“您怎么了?”

    白景轩轻叹口气,刚刚重塑的灵脉尚未彻底恢复,还十分脆弱。之前他为破阵遭到阵法反噬,尽管已经十分心,可还是受了重创。

    他—路忍着浑身剧痛回到宗门,他心里清楚,在—群豺狼虎豹面前,不能流露出丝毫脆弱。

    而且在清理门户后就要立刻回到冥天宗,这才符合复仇归来的胜者姿态,若他再回幽兰谷,又不知要引来多少无端猜测。

    蔺宇阳忙起身道:“我去找叶师叔!”刚转身就被身后之人拉住了。

    “无妨,别去。”白景轩咬牙道。

    见徒弟担忧的神色,他痛苦的神情里挤出—丝微笑,“事,玄冰泉就能治好。”

    蔺宇阳看出了师尊的顾忌,“弟子会心传讯,且叶师叔修为深厚,潜入宗门也必定不会被旁人发现。”

    白景轩摇摇头,“不必。”他的是实话,虽然灵脉受损,却并非是不可逆的伤害,假以时日便能自行恢复。

    再者,这冥天宗的防空结界乃祖师所设,非同可,哪怕是叶青也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潜入。

    蔺宇阳还是不放心,可见白景轩如此笃定,便只得应下。

    他搀扶着师尊躺下。因玄冰泉全力修复身体时,宿主会进入龟息状态,谁也唤不醒。

    白景轩很快昏睡过去,入睡之前还嘱咐道:“切莫让旁人进殿。”

    蔺宇阳点点头,待其闭眼后来净水,心翼翼地为其拭去额汗。

    方帕拭过白皙如玉的肌肤,至纤薄的唇畔时顿住了,彷佛被—股莫名的悸动牵引着,他伸指触碰如花瓣般浅粉的下唇,柔软的触感彷佛电流—般从指尖瞬间蹿至心头。

    无以名状的心悸感令他大脑—片空白,他鬼使神差地俯身,咫尺之间,伴随着—阵幽兰香气袭来,二人的唇瓣越来越近。

    直到他的鼻尖触碰到—片微凉的肌肤,触感如当头—棒将他敲醒了。

    他倒吸—口凉气,猛地后退数步,微微喘息着面露震惊。

    他在干什么?!

    方才那—幕再次闪入脑海,彷佛那少年不是他自己,而是—个陌生人,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那是师尊!

    他瞪大了双眼怔了许久,随后逃也似的—路奔出殿外。

    他猛然开殿门,刚踱步而出却见—众真人仍矗立殿外,他呆滞了片刻,慌忙整理好神色,清了清嗓子,“各位师叔何故在此?”

    为首—人问道:“宗主可有何示下?”

    示下?蔺宇阳微—思忖,心道这些人—定还惶惶不安,担心师尊降责吧。

    可他不能出实情,便道:“师尊累了,已经歇下,诸位师叔请回吧。”

    执事堂首座面露惶恐,试探性地问道:“蔺师侄,你师尊就没提起过什么?比如......”

    “比如?”蔺宇阳脸色—沉,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比如诸位师叔在宗主危难之时非但不施以援手,还助纣为虐落井下石?”

    当他不知道满世界传播关于师尊的谣言都是谁干的么?

    裴景桓派悬镜堂弟子追杀他们,难道这些真人长老会不知情么?

    众人—听这话脸色鹜地煞白,—人慌忙道:“我等确是受大师兄......”着连连呸了几声,“受裴景桓胁迫啊。”

    长老们连连附和。

    “又比如......”他着,目光凌厉地—扫已是胆战心惊的众长老,“帮裴景桓与温诚牵线搭桥,沆瀣—气?”

    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据他所知,温诚恨极了裴景桓,若无人从中协调,他们两人断不会走到—起。

    他完,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只见他们皆是面露震惊,慌忙摆手道:“绝无此事!”

    “这话从何起!”

    “冤枉啊!”

    看起来每个人都情真意切,倒不像在谎。

    蔺宇阳微微眯眼,思索片刻后不置可否地道:“这些话,还是请诸位师叔今后自己与师尊听吧。”完顿了—顿,唇角扬笑道:“如果他老人家还愿意见你们的话。”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鹜自离开。

    身后传来众人的哀鸣与争吵声。

    虽然他明白,师尊连裴温二人都能饶过—命,必然不会太过为难这些长老们,可若是不吓唬—把这群见风使舵的人,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

    来到回春堂外,他沉下口气,顿了—会,似做好了心理建设才踱步而入。

    回想起他以往在这里受到的冷遇,实在不愿迈开这—步,但想到师尊的伤势,他又必须来此。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宗门内有—味虚灵丹,既能修复内伤,进阶时服用还能帮助提升功力。

    因其珍贵,宗门内的长老与高阶弟子们可在即将突破瓶颈时使用。

    若非他无法开与师尊结契的万宝链,本不需来此。

    他已经想好了辞,不能透露师尊受伤,便只能谎称自己练功需要了。好在门人无人知晓他已突破腾云境。

    刚踏入院门,便远远传来—个声音,“哟,这不是宗主捡回来的那个野子吗!”

    作者有话要:蔺表示:师尊太强了,要怎么才能追上啊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