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被期待的孩子
采访完成后,向情回到化妆间,对着等她的段宓:“访谈结束啦。”
段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去机场吧。”
向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段学长,你这么陪我来回跑,腿受得了吗?”
段宓脚步微顿,诧异地看她:“我还以为你会怕我难过,准备永远都不提起腿的事情。”
“逃避不是我的风格,遇到了困难,要迎难而上地克服它。”
段宓笑了几声揶揄道:“好吧,那你可要做好准备,多多关心我这个‘弱势群体’了。”
向情询问道:“那你愿意告诉我吗,腿是怎么伤的?”
段宓目光闪动,瞥了一眼左腿:“这是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了。”
他看着向情攥起了拳头,紧张地盯着他,忍着笑:“开个玩笑,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就是时候出车祸撞断了,后面没养好,就变成了这幅摸样。”
两人慢慢地走在上京的马路上,他看着遥远的天空中艳红的太阳,回想起了时候那段过的简单日子。
“我是跟着爷爷长大的,母亲生了我第二天就把我扔在他家了,他一个人住,其实还挺高兴有个孩能陪他一起生活的,没想到这一陪就是十二年。”
“直到六年级的暑假,也许是有了什么预感,他逼着父母让我回家和他们一起生活。”
到这,他垂着眼睛:“我去了没几天,他就突发心梗去世了,因为家里没有人,过了好几天才被邻居发现。”
“我和他们回去奔丧的路上,有一个酒驾的司机冲着我们撞过来。”
他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冷淡道:“我的腿被压断了。”
“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那时候年纪,一根筋,醒来以后,拖着刚手术完的伤腿跑出了医院,去了葬礼现场。”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那之后腿没养好,坏到了现在。”
向情看着语气他毫无波动地讲述着当年的事,心中发苦。
段宓本来可以是一个完美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变成了残疾。
她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如何忍受巨大的病痛,辗转到了葬礼现场。
向情不由自主地牵住了他的手安慰:“看到你现在这么出色,爷爷会很开心的。”
他看着路过橱窗的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低声道:“正好相反,他不希望我变成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反而希望我能变成一个最普通、最庸碌无为的平常人。”
向情不解地看向他。
段宓眼神幽深地:“他想慢慢改变我,没想到,时间先带走了他。”
段宓合了下眼,换上一副笑脸:“现在也只有你能安慰我了,情情。”
向情冷不丁听他喊自己的名,只觉得耳朵发麻,她故作镇定地甩开拉着他的手:“先车去机场啦。”
段宓悠闲地跟着她,思绪却回到了童年。
他的爷爷段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独子培养成了一个学术狂,又让他娶了一个工作狂的妻子。
两人三十多岁都不要孩子,他为了逼着他们抓紧生,保证自己可以独自带孩子,不会浪费他们时间。
夫妻俩为了耳根清净,便满足了这个孤独的老人的愿望。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孩子是给段山生的。
自此十二年,夫妻俩竟然一个电话都没给段宓过。
段山常常告诉年幼的段宓,爸爸妈妈很爱他,只不过工作太忙,所以没时间来看他。
段山月月,年年,的段宓当时都差点相信了。
前六年里,每年只有过年时,四口人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顿“团圆饭”。
之后,他们的晋职到了瓶颈期,二人有了更多的时间培养感情,段朗也在这样顺应时势的节点出生了。
后面的六年,过年时餐桌上的四个人,变成了五个,大家的话变多了,但是段山笑容却越来越少了。
渐渐地,他也不再之前那些听起来很可笑的话了。
段山去世以后,段宓去了父母身边上初一,因为腿伤经常反复,他出勤的次数寥寥无几。
没有人再能按住他慢慢上学,他便跳级参加了中考。
上了高一之后,父母对他无视的态度突变,一有风吹草动就动辄骂,那段时间他常常手抖、头痛,汹涌的破坏欲充斥着胸腔。
他不喜欢失控。
为了离开那个地方,他在14岁的年龄,再次跳级参加了高考,出了成绩以后被奉泉大学抢到,直博了。
之后的日子平静的仿佛一潭死水,他在灰蒙蒙的俗世里寻觅了十年,终于等到了能抓住自己目光的人。
段宓和向情上了车,一起坐在后排,他拉过她的手捏了捏。
向情:“段学长,我记得你有个弟弟?”
段宓:“提那个蠢蛋做什么。”
向情:“蠢?”
段宓不屑:“画几条线就能解决的题目都解不了,不是蠢是什么。”
向情敲敲他的头:“不要拿你的脑子去对比别人。”
她接着:“上次电话里听到你在辅导他学习,想不到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啊。”
段宓诧异地重复:“感情好?你还是第一个这么的人。”
他恶劣的一笑:“不过从结局来看,只要他的成绩的确提高了,那么过程怎么样就不重要了,毕竟管用就行,你呢?”
向情见他笑的不怀好意,心里不禁为素未谋面的学渣弟弟点蜡。
“你开心就好……”
下午,飞机在奉泉市机场降落,司机老谢早早地等在机场,段宓和一脸疲惫的向情坐上了车。
他顶着老谢偶尔飘过来的好奇视线:“把我放到奉大就行。”
向情来了精神:“你还要去学校?”
段宓:“拿点东西。”
向情心疼地看着他的腿:“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这么累了,明天再去学校不行吗?”
段宓笑着捏了下她的手指:“老师喊我去他家吃饭,今天师母的生日。”
向情:“那你不要勉强,不舒服的话早点回家休息。”
“好,情情。”
等把段宓放到校门口,老谢重新开上车,八卦地问:“向情,段先生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是啊。”
“还没给老板还有老板娘吧。”
向情哼哼:“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他们的,谢叔,你可不要告密呀。”
老谢嘴上“一定一定”的答应着,心里却在想:
你俩的八卦满网上都是,也就是欺负老板娘不玩手机才看不到,老板嘛,可不一定不知道!
片刻后,车子在家门口停稳。
向情下车回了家,发现家中只有白寄云一个人。
白寄云胡思源今晚加班,不回来了,于是向情陪着她简单地吃了点晚餐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拿着手机躺在床上,里面一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是张央。
“向情,你中央台采访你了?”
“一个访谈,你怎么知道的?”
“半个多月以前,我不是参加了那个综艺对抗联盟吗,合同签了六期,他们把我拉到节目里的大群了,刚刚导演在群里,有熟人告诉他,你去燕北中央台参加访谈了。”
“对抗联盟?”向情想了想,“橘子卫视的那个挑战类的综艺?”
“是啊,播了十多年了,二月底的时候,主持团大换血还上了热搜呢。”
“你听到过什么你们节目的内部消息吗?比如接下来有没有和中央台合作的特别节目?”
“啊?你也听了?是中央台的王导,想和我们节目联合做一期以医院为主题的节目。”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听不是普通医院,是部队的医院。咱们国家的部队医院从来没接受过娱乐节目的拍摄,要是能谈成,我们节目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啦。”
张央咂巴嘴:“向情你都去了中央台了,要是也能来橘子卫视就好了,咱们可以一块参加节目,虽然辛苦,但是挺有意思的。”
向情态度模棱两可:“不定真的有机会呢。”
*
段宓正在老师和师母家陪他们一块吃饭,今天是他师母的生日,也是他儿子的生日。
桌旁坐了三个人,却摆了四副碗筷。
他的老师和妻子感情很好,当年早早结婚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孩。
十八年前,也是师母的生日,他们的孩子那时候正上初二,那晚奉泉市地震,宿舍楼年久失修,整个塌陷了,包括他的孩子在内的大部分学生都没能逃出来。
独子去世后,对夫妻俩击很大,俩人把中心都移到了工作上,日子久了才慢慢地走出来。
只是从此每年师母过生日时,会拿出一副碗筷,给自己没来得及成年的孩子。
段宓刚上大学时,和张的儿子年级一样大,只有十四岁,但他的性格比早逝的儿子怪异的多。
因为他报的心理学,同专业的老师都觉得这孩子不太正常,私底下都想让张给他评测一下。
他却明白段宓为什么会报这个专业。
他不是探究学生心理状态的医生,所以他拒绝了。
他是老师,不只要教书,还要育人。
所以即便他知道段宓智商非常高,但还是按住他,让他一步一步的读大学,不要再提前毕业。
他看着段宓读了六年大学,从一开始的暴躁阴郁,到了二十岁时,冷静平和的毕业。
毕业之后,他准备出国,张夫妻俩机场送他时,祝他一路平安,告诉他,他们会在奉泉市一直等着他回家。
这一年,二十四岁的段宓,终于回来了。
他在回来的那一天,不止找到了家,也在学校的红墙下,看到了想陪她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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