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修)

A+A-

    话间, 一阵清冷的寒风吹过,拂动院子里的芙蓉树,飘然而下的些许花瓣和树叶, 伴随着猎猎作响的风声, 叫锦绣的心, 也随之一紧。

    一起,留下来, 见那几个人?

    她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略带苦意的笑容。她能不么?

    自然是不能的。

    看着安平长公主坚定中带着促狭的眼神, 她颓然的垂下头去。

    她那么急切的渴望避之不见,恨不能插翅离去, 聪慧如安平长公主,岂会猜不出她与那即将到来的三人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如果可以,她自己也不愿意见他们,想离去求个清净。可既然她都不能离开,非见不可, 又怎么能允许锦绣独善其身, 先行离开呢!

    几人又只得回到暖阁中,坐下喝茶闲谈。这一次, 却没了方才的闲适和随意,除了心思简单的如梅,个个心中都思绪翻涌,不得安稳。

    宫府居于成都城北, 皇长孙三人自长安而来, 当然也是从北门而入, 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样子, 便在巡抚宫宁尧的带领下,进了府。

    见到高坐堂前的安平长公主,三人几乎同时拜下,“弟弟李道亭见过安平堂姐。”

    “侄孙李郅轩见过姑祖母!”

    “侄孙李郅辅拜见姑祖母!”

    饶是有了准备,见到熟悉面容的那一刻,安平长公主眼中还是涌动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许久之后,她才开口,语气艰涩的道:“三位请起。老婆子不过一乡下妇人,受不起三位爷的拜见。”

    三人起身的势头,顿时一僵。

    来之前,他们就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在见到一个普通的近乎寻常的老妇时,就有一瞬间的怔楞,如今听她这般自嘲又讽刺的言语,倒是一下子觉得漂浮的心,安稳了下来。原本,就该是如此的么!

    “姑祖母笑了。”稍僵之后,李郅轩长身直立,微笑着道,“便是姑祖母下嫁至平民百姓家,却依然是先皇御封的公主,是我们的长辈,又岂有受不起我等拜见的道理?”看似温柔的语气中,却隐隐掩藏了几许的机锋。

    锦绣心中一惊,抬眸望去。

    那个曾经温柔雅致的男子,什么时候开始,竟是连言语之间,也有了些棱角了?

    不过二年多不到三年时间未曾见面,身姿略显单薄瘦削,只比自己略高寸许的男童,竟是长成了七尺男儿了。他的身材虽依然还是有些瘦削,却再不见丝毫单薄之态,直直的立在那里时,浑身萦绕着一股不出的气势。依然优雅、温和,连面对人时习惯性的微笑都未曾有丝毫改变,可锦绣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好似完全不一样了。可一时之间,她却不出来,那改变的是什么;她更不知道,他的这些改变,将给她的心及她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这一刻,她只知道,这个男子,不再是当初那个捧着各式饰品、点心,提着红冠来讨好她,只求她能够记起他们曾经的关系,能够重回到往日时光的少年了。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和专注,李郅轩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

    顺着视线看过去,便见那个充满了他心神和梦境的女子,正蹙眉看着他,眼中迷茫,没有一丝焦距。可她,的的确确是在看着他,直直的,没有丝毫避讳,就那么静静的、默默的看着他。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她也如同他想念着她一般,深刻的思念着他呢?

    在面对安平长公主这等奇女子时都依然镇定自若,丝毫不惧的李郅轩,看见锦绣的一瞬间,便失神了。

    自那日报国寺花园中,他躲在夹竹桃花丛后,痴痴的看过她,将她的容颜深深印刻在心中之后,两年零三个月、八百三十一天、九千八百五十二个时辰、三万九千肆佰零八刻,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他再没有见过她。

    思念的滋味,他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体味到。也是在这期间,他明了了、更加的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不是友情,不是兄妹情,是爱,先祖太宗皇帝留下的回忆录里,记录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子,也不知道为何除了她,他再无法将别的女子放入到心中。他只知道,他爱她,爱到入了骨髓里,若是要强行将之驱除,连带着他的性命,都将被一同葬送。

    这种爱,好似没有任何的因由,也没有任何的顾忌。哪怕她遭受过那么残酷的磨难,失了女子最为宝贵的东西;哪怕他清楚的知晓,他与她之间若想要光明正大的结为夫妇,将来要面对的艰难险阻多得数不胜数。他也不后悔,更没有任何的迟疑。

    而她,却避他如蛇蝎一般,恨不能远远的离开他,再不见到他。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放不下。两年多时间的沉淀,感情不减反增,浓烈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他想,他大概已经中了她的毒,这一生除了她,再没有别的解药了。

    不过如今的他,却不再像两年多以前那么冲动和自傲,傻傻的以为,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不嫌弃她,再没有人能给她幸福。

    能够叫他如此倾心的女子,天底下又岂止他一个人慧眼识珠?

    便是骄傲冷漠至极如燕王叔祖一般,也不止一次的提及她的名字,言语间一改对女子的偏见,颇多赞赏,也让他深感危机。

    这一次得知燕王应了皇祖父要求,要来川蜀拜见姑祖母,便主动要求同往。

    绣儿,也在川蜀呢!咀嚼这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叫嚣着,要去见她,要去看她。

    他怎么舍得放弃,用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到她的面前呢?又怎么舍得,叫燕王叔祖专美于前呢?

    他来了,却没想到,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她。而她,也正看着他。

    他的眼中没有叔祖,没有别人,只有他。

    “绣儿!绣儿!绣儿!”他想叫她的名字,只叫她的名字,不是妹妹,只是绣儿。可仿佛近乡情却一般,他努力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心中念叨过千万遍的名字,怎么也叫不出口。温文尔雅的面上出现一丝焦急的神色,妖娆狭长的凤眸中,翻滚涌动着浓得快要化出来的深情,引得屋中众人,都不由纷纷量。

    经脉中停滞已久的灵气,突然像是冲破了屏障一般,顺利的游动起来,带起一股清灵之气。进阶了,思绪万千的锦绣心中顿时一喜,也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屋中诡异的气氛。

    皇长孙李郅轩一脸深情的望着她,安平长公主、燕王、福郡王、宫大人夫妇以及如梅,都奇异的看看她,又看看皇长孙,面色古怪。

    她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神,来不及窃喜功法晋级,便立刻垂眸低首,拜下-身去:“女余氏锦绣,见过皇长孙、燕王、福郡王殿下,请三位殿下安!”

    “余姐姐,你怎么会在姑祖母这里?”旁的人都来未来得及反应,福郡王李郅辅便蹦跳着跑到锦绣面前,将她拉起来,高兴的,“我还想着见了姑祖母之后,就去余家找你呢!没想到你也在姑祖母这里啊!还真是,额……对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的对不对,哥哥?”语毕之后,李郅辅转头一脸讨巧的望着自家哥哥,渴慕着他的夸赞。

    锦绣面上稍僵,却又微笑着实话回道:“回福郡王的话,锦绣与宫家如梅姐姐,是好友。今日宫伯母生辰,我过来吃寿宴。”

    听得锦绣话,李郅轩才总算清醒过来,不再发愣。转身朝汪氏一拜,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恭敬的递上去,道:“今日竟是表舅母生辰么?我们来晚了,表舅母,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恭贺你芳辰,还请笑纳。”

    汪氏哪敢深受他这个未来帝王的全礼,他拜下去的时候,就赶紧避开。见他拿出一个虽巧,却精致典雅,显出一股不凡姿态的盒子,更是不敢接过。求助的目光,柔柔的就向安平长公主递了过去。

    安平长公主却仿似没看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只静坐着,并不话,连神色也未曾有任何变化。好似这屋中众人不论做什么,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一时之间,气氛就有些僵住了。

    进屋后就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宫宁尧,赶紧给妻子使眼色。汪氏这才行了个礼,接过盒子,谢道:“多谢皇长孙殿下赏赐。”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满,惊得宫宁尧赶紧瞪眼,却不敢开口。

    李郅轩却不在意,也并不与她多言,又再次转向安平长公主,双膝跪地,匍匐磕了个头,用低迷忧伤的语气,道明了来意:“姑祖母,老祖宗她老人家的身子从年初开始,便每况愈下,前些日子更是时而陷入昏迷,昏迷中却常常叫着姑祖母的乳名。据御医所言,老祖宗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却还有未完的心愿和牵挂。侄孙儿恳请姑祖母,回一趟长安城,去紫禁城看看她老人家,叫她老人家安安心心、无牵无挂的去吧!”

    “嗬嗬,哈哈……”一直没作声的安平长公主,听得此言却突然大笑起来。只那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意,涌动着的,全是苦涩和嘲讽。笑够了,才突然泣泪质问,“她牵挂着的事情,未了的心愿,怕就是我还活在这个世间吧!同为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弟弟已经登基为帝二十几年,地位巩固如磐石。而我,早已失了往日的风光,避居川蜀,落魄至如此境地,她便是到死,也依旧不能容我再活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