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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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是命中注定的, 那么无论他们怎么远离逃避,终究还是要回去面对。

    宫建平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没办法坦然接受这种既定的命运的,可如今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 他的心中竟然奇异的根本没有太多忐忑, 反而更加的平静安定。

    也许他们夫妻, 暗地里对此皆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吧!

    失笑的摇摇头,宫建平坐回到妻子安平长公主的身边, 如同她一样,不再言语, 只默默的望向云雾山的方向,望向李郅轩殊死奔赴的地方, 静静的,等待着上天安排好的,属于他们的结局。

    与这边的静谧不同,悲愤和忧心交加的李郅轩,完全顾不得自己酸软的身体和依然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只一心想要去寻找失去踪影的锦绣。焦急之下, 竟是运起内劲, 全力赶赴,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就已经奔出后角门,窜入到浓厚如棉的雾霾之中了。

    人人都道云雾山乃川蜀死亡之山,有去无回,非常的可怕, 却从来没有谁能够明确的出它到底可怕在哪里, 又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 才让那些入山之人再也无法活着出来。

    所以不知道此山可怕的人, 往往就将那些传言当做故事来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李郅轩也是如此认为,在他看来,这世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留下过无数或诡异或美丽的传。可传毕竟只是传而已,若人人都将传当真,那才真的是傻了。

    是以,他根本不相信云雾山的死亡诅咒,就算山中有些危险,大抵也只是因为雾气太过浓厚,让进入的人迷失了方向,越走越深,最后找不到出来的路,才会造就那些有去无回的悲剧而已。

    出身皇族、又早早被定为继承人的他,从三岁开蒙就要学会各种知识及生存技能,辨识方位更是必备技能之一。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常年不离身的指南针,这么些年,靠着这个指南针,他可闯过不少迷踪阵,还从未有过失手。他相信,有了它,便是真的在山中迷途,也一定能够找到出来的路。唯一忧心的就是,他与锦绣入山的时间相隔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够找到她的踪影。

    李郅轩自信满满的进了山,刚开始还好,靠着以往训练的经验,他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地面上留下的脚印,以及被踩踏过的草木留下的蛛丝马迹,顺着这些痕迹,几乎没费多大的劲儿,就顺利的摸到了锦绣前进的路线。

    只要留有痕迹,他迟早是能够寻到佳人的踪迹的,李郅轩原本高高提起、生怕锦绣出事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紧张感去了之后,就想起来安平长公主夫妇拒绝入山寻人的事情来,心中不由的有些不满了。方才他们表现的那般讳莫如深的样子,好似山中有多大的危险一样,可他入山这么长时间,连只兔子都没瞧见,更别什么猛兽了。而且原本他猜想的浓雾让人迷途,也完全看不出来,那些薄雾飘飘散散的落在树荫间,根本不影响视线。

    看来,他们只是因为不看重锦绣,觉得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任其自生自灭了。明明是他们山庄管理失误,才叫锦绣误入山中,却根本连寻找都不肯,如此草菅人命,实在是可恶极了。

    李郅轩一边快速的前进,一边暗自下定决心,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让世人都知道,他的绣儿妹妹,绝不是那般的可有可无,她的存在,举足轻重。

    对安平长公主满怀怨怼的李郅轩没有发现,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越走越远,渐渐深入林中之后,那些原本零零碎碎飘散在空中的薄雾越来越厚、越来越浓。

    慢慢的,浓雾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气体,反而悬凝成一团一团白色的膏状物,好似棉花,又如云朵,布满了整个山间的缝缝隙隙,仿佛伸手一抓,就能握住一大把。

    更离奇的是,那些雾膏环绕树木杂草间还温驯绵软,可与人体一接触到,就开始变得凶残起来,竟是如久饿之人乍见吃食,饿狼扑食般的萦绕了上来,渐渐的笼罩了他的全身。

    初始还感觉不到什么,可越往前走,李郅轩就开始慢慢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好似都被堵住了一般,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终于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慌忙的掏出指南针,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之举到眼前,却发现这往常如同指路明灯的利器,如今却半点也不管用了。那表盘里的指针,像是疯了一样,来回的旋转着,发出“咔咔”的机械声,在这静谧无声的树林里,显得空明而又诡异,叫人心生恐惧。

    这个时候,李郅轩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原来安平长公主夫妇并没有欺骗他,也并非他们刻意忽略锦绣的生死,不愿意出手搭救,而是这座被雾霾笼罩的山脉,真的很诡异很凶险。明明是草木葱郁的山林间,偏偏却是昆虫走兽全然绝迹,已经足够证明其危险性了。

    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因为这些反常的现象,推断出毫无危险的结论,甚至还幼稚的在心中鄙夷旁人的胆和冷血!

    他摇头苦笑,脚步却依然没有迟疑的继续往前走去。

    既然已经进来了,就算再危险,他也要找到她才能回去。

    然而,山中的情况却比他想象的更要复杂而危险。越往前走,雾气越来越浓,慢慢的竟然已经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而他原本已经停止疼痛的胸口,竟然又一次开始痛了起来,心口里面嘭咚嘭咚的跳动收缩,仿佛要爆裂开来。

    渐渐地,他腿脚开始缓慢下来,然后伫立原地,不再动弹。

    突然间,前方的浓雾一下子全部散去,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回转身来,朝他轻轻一笑。那言笑晏晏的女子,赫然是他寻寻觅觅想要找到的锦绣。

    “绣儿……”心底一喜,他立即开口喊她,一手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一手堪堪往前伸去想要拉她。

    可是,手一伸过去,还没碰触到,她竟然就如同泡沫一般,嗖然碎裂,变幻成浓雾,朝他张开的口中窜去,刚与他口中残存唾液接触的一瞬,便即化作了冰凉的液体,淬不及防之下,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那冰凉刺骨的寒意,从口中沿着喉管往下,一直到隐隐作痛的胸间,再传向胃部、腹部、直至四肢百骸。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冰冻了起来,却又依旧精神清明,只眼睁睁的看着、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变得冰凉。

    方才突然显现的人影,此刻早已全然无踪,凡他肉眼所见的,只有浓厚的雾气,在轻轻的飘动着。

    原来云雾山所谓的诅咒,那雾中无人能够得返的因由,竟是源自于此么?

    他不过就吞了这么一口雾气,就已经变得如此狼狈,连动都不能再动一下,只能落入这等默默等死的境地。

    那么,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已经进了山的锦绣,是不是也是如同他此刻一般陷入险境中了?或者,她是不是,根本就已经不在了,已经被这冰冷的雾气,冻死了呢?

    李郅轩略带妖娆之色的凤眸中突然滑下几滴泪珠,那泪珠却在落下的一刹那间,就被冻结成了冰珠,垂挂在他俊逸的面颊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死亡不能叫他害怕,也不会让他太过难过,大不了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可只要想到锦绣有可能已经不在了,想到她也承受过他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经历,他就已经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了。

    他努力的抬腿,想要向前,再往前一点,也许就能够去到锦绣身边,哪怕是死,与她死在一起,他不甘的心,也会稍稍平续那么一点点。

    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却根本无法移动哪怕一丝一毫。

    他竟像是一个被冻结成冰的雕塑,只能够坚守此地,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了。

    而在他的断定中已然不在的锦绣,此刻却正端正的盘坐在离他不远的一株巨大的树下,紧闭双眼,一脸肃穆,纤细的手指交叉在身前,迅速的掐动着繁复的法诀,手指快速的运动,带得周围的浓雾,如同漩涡一般,快速的盘旋在她的周围。

    若是此刻有人能够在这里,必定能看见,那些盘旋运动在她身边膏状物般的浓雾,正在慢慢的变淡、变的清薄,然后竟是消失在她的身体里,完全不见了。

    而云雾山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浓厚的雾气,每每那些雾气消失不见了,就立即被周围蜂拥而来的给填补了起来,若非这些雾气运动速度根本不算快,能够十分清晰的看见她周身的雾气比之别的地方更显稀薄得多,怕是也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奇特的风景。

    此刻,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这奇异的一幕,就更不用提别人了。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得到,竟会出现如此境况。

    原来,这所谓杀人于无形的云雾山之浓雾,这些叫郅轩无法动弹,快要了结了他性命的恐怖雾霭,对于修习了养身功法的锦绣而言,根本丝毫威胁都没有。恰恰相反的是,进入云雾山,将自己完全浸染在这厚厚的浓雾中,于她而言,却真真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大机缘。

    其实,方才只一跑出角门,锦绣就已经知晓了自己闯到什么地方。毕竟就算她心中思绪繁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郅轩的深情,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可到底曾经活过一世,又以灵魂的状态飘荡世间百年,见识过人间百态,心境自然不会单纯的如同寻常的十来岁孩子一般。

    再多的无措,再多的愁绪,在面临着有可能是绝境的时候,都不会成为她的羁跘。

    那个时候,她其实完全可以停下脚步,返回山庄的。可是,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中,在接触到云雾山蔓延出来的那一层层浓雾的刹那间,就冒出一股强烈的期盼和欲-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她:进去,快进去,那里,有她需要的、渴望了许久的东西。

    加之原本她的重生就是源自于云雾山中的那个机缘。所以,她连丝毫迟疑都没有,甚至于脚步都未曾停顿过一下,便义无反顾的闯进了雾中。

    一入山中,那些原本浓厚得让人看不清前路的雾气,就仿佛在她的眼前消失了一般,云雾山中被雾气掩盖住的迷人风貌,立时就一览无遗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一棵接着一棵,无数巨大的,数人手手相连都无法环抱、并且高高的耸入云霄之间的巨大树木伫立山间;树荫之下,各色奇花异草,她收集了几年都没有收集到过的植物,挤挤挨挨,茂盛的生长着、绽放着。

    这一切,无一不深深的吸引着她。世人眼中讳莫如深的云雾山间,竟是如此的美丽!

    当年她误闯山间,好似根本未曾见过此等奇景,那个时候,整个的云雾山,与旁的山水,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若真的有所不同,那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山间生长着的各种树木花草,以及大动物昆虫,与她在别的地方所见的,好似要更具灵气一般。

    然而,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她进入山中,同样都未曾有过传中那种浓雾封路的感觉。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跟这个世界凡常的人类,有那么一点不同?

    锦绣一边感慨,一边将地上那些她未曾见过的植物连根拔起,收入到空间中,随着越来越多的植物进入空间,她也朝着深山的方向越走越远。巨大收获的欣喜,让她完全忘记了方才入山之时,在心中定下的只在边沿处,感受一下为何会有那种强烈的想要进入山间的欲-望。

    只是她也并没有走太远,就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大的张开着,浓厚的灵气,几乎是强灌进她的身体里,然后游走在筋脉间,她修炼许久都未曾进阶的养身功法,竟是突然之间就有了冲破桎梏的感觉。

    当下,她心中便是一喜,立刻寻了株巨大的树,从空间中拿出一块毯子,铺在地上,便盘坐下来,运起功法,期望借此次机会,一举突破,再将空间提升一级。

    她这一坐下,就将所有的一切完全抛开了,脑中一片空明,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了修炼。又哪里知道,因为她闯入山间,并且越走越远,而后又在山中修炼开来,耽误的这一个多时辰,让山外闹个了人仰马翻,间接的,还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她不知晓,她带给了那些关心她的人多少的焦急和忧愁。她更不知晓的是,那个叫她心绪烦乱的男子,也因此跟着她的脚步闯入了林中。此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经历着生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