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厂长与书记两人想好了很多种应对辞的时候, 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冶金厅里的人事处处长，他的工作是安排人去各个厂里工作, A厂长被调去B厂之类的指令就是由他下达。

    可以, 厅长是县官, 那处长就是现管。

    罗厂长接起他的电话，对面第一句就是：“昨天晚上你们厂的人怎么回事, 目无领导！昨天晚上程厅非常生气。”

    罗厂长和书记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场面。

    本来以为最多是钱倩话直了一点, 程厅的脾气他们知道，虽然耿直, 但从来不会跟辈计较。

    反而很乐意听他们的观点。

    罗厂长自己就是其中的受益者。

    钱倩得了什么，才能把人气成这样。

    如果能一键把钱倩存在过的痕迹抹掉，他俩一定会毫不犹豫抢着干。

    人事处处长又了很多，最后让他们好自为之，调查清楚，从严处理。

    ·

    ·

    钱倩正抱着一堆资料扒数据, 忽然被人叫到书记办公室。

    只见厂长和书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 在桌前放着一把椅子。

    如果椅子前面再加个隔板，钱倩双手再戴个手铐, 那就相当的有那味了。

    钱倩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对面两位“审讯人员”的脸，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如此愁苦？

    书记首先开口：“钱啊, 昨天你下午你去了哪里？”

    来了来了, 刑侦片里出了命案之后, 都是这么对嫌疑人进行提问的。

    钱倩心中暗想莫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命案？不对啊, 那也不该是厂长和书记问，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坐在公安局了。

    她老老实实回答：“下午四点去了冶金厅的资料室，到晚上八点半才离开，有管理员做证。”

    “都见到了什么人？”

    钱倩继续装傻，回答看到了管理员，还有几个技术员，还有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你跟他话了吗？”

    “了啊。我们探讨了一下目前国际上主流冶金机械的问题，还有国内设备的问题。”

    “还有呢？”

    “没啦。”

    书记身子前倾，紧盯着她的眼睛：“再好好想想？”

    钱倩摇摇头：“真没有了。”

    只是聊冶金设备，怎么可能把老厅长气着，而且这事还让人事处的都都知道了？

    厂长和书记是不信的。

    但是钱倩又咬死没有别的，两人也琢磨不出个门道来。

    就在这时，书记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门卫室来的。

    “程厅长来了！”

    厂长与书记面面相觑：

    什么？程厅长来了？！

    不是昨天晚上气坏了？

    老头子气性这么大？一晚上越想越生气，不顾身体也要出来先把钱倩给处理了？

    钱倩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

    ·

    很久没有见到程厅长下凡的众职工看见程厅长的瞬间，顿时紧张了起来，各个科室都接发到通知，让大家保持积极向上的工作状态，以饱满的精神迎接领导。

    其实不用吩咐，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

    万一得老领导青眼一顾，不定下一个厂长就是自己了呢？

    遗憾的是，程厅长并没有把目光留在他们身上，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向厂长室。

    正遇上从书记办公室迎出来的两人。

    厂长和书记把钱倩留在书记办公室，这样也好有个转圜余地。

    免得仇人相见，分外见红，老厅长要是在南钢厂里再次被气厥过去，这可就不清了。

    “欢迎欢迎，您好久没来指导工作了。”书记厂长上前与老厅长握手，一个个背后都冒着汗，已经预备好被劈头盖脸一通骂了。

    程波点头：“嗯，是很久没来了。你们现在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啊？”

    “感谢领导关怀，一切都在稳定推进之中。”书记心回答。

    他给厂长使了个眼色：老厅长看起来挺开心啊？哪像生气？

    “嗯，厅里交待给你们的采购任务，进行的怎么样了？”程波看着两人，“五家冶金厂，只有南钢厂拿到了指标，可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

    厂长与书记连连点头。

    程波开门见山：“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钱倩的？”

    厂长和书记对视一眼，恨不得“没有”。

    但是老厅长都已经赶来了，直接没有，那也太假。

    只要随便调一下职工资料，或是在工厂里走一圈，问问别人，也会知道。

    历史上敢欺瞒程厅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厂长和书记的冷汗冒得更多，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承认。

    书记非常心的斟酌词句：“有的，现在她主要做一些临时性的工作，您认识她？”

    他的话非常巧妙，正式工也可以干临时性的工作，临时工更不必了，进可攻，退可守。

    程波有些意外，这么有想法的年轻人，只是个临时工？

    “她是什么学历？来厂里几年了？”

    书记不敢隐瞒。

    钱倩的身份是大学生，按理，国家会直接分配，根本就不存在自己投简历进厂，混不到编制，只能当临时工这种事情。

    不过钱倩进厂的时间很巧，那会儿已经改革开放，如果想要自己找工作的人，已经不会被按着头分配到某个地方就在一个地方扎根一辈子。

    对工作不满意的话，可以自己想办法找门路。

    有些人自视甚高，没有接受分配的单位，想再等等，去个更好的单位，结果等来等去，想去的单位没成，分配的单位又凉了，只能随便进一个厂当临时工，等待新的机会。

    程波心想，钱倩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老头挺高兴，本来还担心是正式工，转来转去的手续挺麻烦，现在就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她是临时工，那就省事了。”

    厂长和书记又对视一眼，光从话内容上理解，可以理解为“那就直接开除吧。”

    可是看老爷子的表情，那喜笑颜开的，他这身份这地位，不至于因为可以开除一个得罪过他的年轻，就开心成这样子吧。

    程波又：“明天，我就让人事处下个调用通知，让她到冶金厅来报到。哎，这么认真工作的年轻人，就在你们厂当个临时工，实在太可惜了。”

    厂长书记：“！！！”

    这次厂长先绷不住了，问道：“您，让她去冶金厅？”

    “对啊，昨天我和她聊了很多，她工作态度非常认真，考虑问题也相当周全，不仅仅囿于机械工业发展，连各国汇率都考虑到，真正的全才！在冶金厅，她一定能得到更大的发挥空间。”

    这通操作，把厂长和书记给整不会了。

    见两人一脸茫然，程波向他们昨天晚上在资料室与钱倩聊了些什么。

    “对了，那个美国公司，如果设备条件和价格都是优选，就不要把它排除在外。那十年啊，我见过太多有能力的人，被人成叛徒工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不要还搞那一套……”

    听到最后，厂长和书记终于明白，这就是个天大的误会。

    老厅长不是要来找钱倩麻烦，而是非常认可她。

    两人非常无语，那个资料室管理员这传的什么假消息。

    他俩其实对钱倩的能力也很认同，只是两人都是从那十年走过来的，比较怂，不敢力保她，生怕把自己给牵连进去。

    书记首先开口：“老领导，这事可能不行，钱倩是我们谈判组的重要成员，您也知道，咱们厂这次采购设备，可是冶金厅的重要项目啊，您也了，另外四个厂都停了，现在全国就看着咱们的项目，而且这还是您亲自推荐的。您也看到了，钱倩的资料收集能力和分析能力都绝了，要是离了她，咱们的项目推进速度就要放缓。”

    总之，天花乱坠一通吹，仿佛没有了钱倩，整个采购谈判都要进行不下去。

    采购不了设备，就是掉您程厅长的面子。

    我们可是您的老家人啊。

    程波皱眉：“重要成员？你不是她是临时工吗？”

    “啊，对，刚才啊，我是，她在做一些临时性的工作，她的正式编制在技术科，是临时被借调到谈判组工作的。”

    程厅长冷笑：“你啊，敢跟我花胡哨了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一时表达不到位。”书记心陪着笑脸。

    方才书记的话，确实是这么的，程波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但是他不甘心，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搁在南钢厂？

    要是进了冶金部，她能得到更大的发挥空间。

    他还想让她就3503厂的项目提出一些具体的意见。

    程波也不好直接驳南钢厂书记的面子，毕竟他已经是老领导，直接插手，强硬要人，就会变成他直接使用影响力强压旧下属，出去不好听。

    程波决定选一个折中的方案：“把钱倩叫来，听听她的意见。”

    他心态很稳，昨天钱倩对他自己将来也不会是谈判组成员的时候，神情很是落寞，可见是在这里干得不开心了。

    只要她愿意走，就没人拦得住她。

    厂长和书记心情都不太好，厂里这段时间钱倩收好处，他俩不仅没有替她澄清，而且还把她从谈判组的正式成员上调离。

    搁谁，谁乐意啊。

    再，就算不是受了气，单是从厂里调到冶金厅，谁不喜欢这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完了，钱倩肯定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