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窗外的阳光好的不行,左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自己到达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
其实回头好好想想,自己这次之所以会这样,也全部都是拜莱恩所赐,如果不是要给他当陪护,她又何必和他一起转移医院?又怎么会遇见如此丧心病狂的猎杀?
但是这次,左伊什么也憎恨不起来莱恩了。
可能是因为他在车上帮助自己闪开两枚子弹吧。
人就是这样,恨上一个人也容易,原谅一个人也容易,不过他以后若是不会拿枪指着自己那就更好了。
人无聊的时候,就容易发困,左伊现在就是这样,躺在床上想着想着,竟就稀里糊涂的睡着了,这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格葛苏正在将她的身体往侧面退。
也许是这段时间遭到的算计实在是太多,左伊感受到后背那一双柔软双手的时候,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炸了起来,而她的身体却又一动不能动。
“你在干什么?”
因为戒备,所以连语气都变的冷冷的。
被左伊突如其来的态度吓了一跳,格葛苏猛地一愣:“我帮你调整一下卧位,你的身体现在不能动,如果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躺在那里的话,难免身体上会长出来压疮。”
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她作为护士良好的素养再次展现了出来,就好像没有被左伊戒备的语气影响到一丝一毫一样。
她含着笑意解释,良好的素质和修养反倒让左伊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了起来,倒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人家姑娘。
“真实抱歉,我……刚刚睡醒,是下意识的……”
“我理解的,很多士兵在这个时候都会有这种条件反射,你一个女孩子,没有安全感我能理解。”她依旧笑,文质彬彬,超标准的微笑让她随时随地都显得十分的平易近人。
左伊却又猛地感觉到了无力。
为什么她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要是自己遇见了这样狗咬吕洞宾的病人,会恨不得将他一脚从床上踹下去吧?这可能就是她不能做一个合格护士的原因吧,火爆脾气,执拗较真。
不知道以前的艾瑞卡是哪种性格?
应该也是这种温柔似水的女人吧,从她和诺依曼少校的照片里面就能够看出来。
糟糕!
诺依曼少校的照片,如同倒带一样,左伊想起来自己的行李全部都丢在了车子上,而且她亲手砸碎了那唯一的相框。
也不知道诺依曼少校知道了会不会埋怨她。
她真的是更对不起原本的艾瑞卡了,那个照片对于真正的艾瑞卡而言,一定非常的重要吧。
自责像是蔓蔓青萝一样的爬上她的眼底,却引起了格葛苏的误会。
“没事啦,别闷闷不乐的,既然醒过来了,我就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着,她伸手开了左伊身上盖着的薄被。
走出房间,有些清凉的风透过窗子拂到左伊的身上,让她连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此时已经是迟暮时分,金灿灿的暖色阳光照在大地上,夏日微熏,空气里都带着醉人的芬芳。
左伊轻松的同时却还有一种凝重的感觉,只要一天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她就一天都不得安宁,她永不安宁。
在这个战火飞扬的年代,她逃的了战地医院,逃的了前线,就能够得到宁静的生活吗?
永远都不可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才不相信,在全民皆兵的侵略年代,还能有一个属于世外桃源的地方。
相比战地医院,这里的绿化做的很好,长的郁郁葱葱的,一个转弯,左伊看到了一个落寞的、坐在草地上的老人,她满头的银发,白皙的皮肤,那是一个拥有纯正血统的苏拉人。
左伊示意格葛苏推自己过去。
“嘿,您好,您也出来散步吗?”老人的腿脚似乎也不灵便,坐在轮椅上。
听到声音,老人回头,尽管眼中带着不解,却还是礼貌的咧嘴笑了起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慈祥。
“嗨,你也是吗?”老人有些浑浊的目光缓缓的扫过左伊的双腿,似乎带着淡淡的怜惜,替左伊如此年轻就失去双腿而感到悲哀。
“您在看什么?”左伊当然注意到了老人的目光,并没有多做解释,时间会替她做解释的。
左伊喜欢和老人聊天,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下班回来都会和楼下的老大爷讨杯凉茶喝,然后坐下来聊一聊一天的心情。
老人的经验往往是最珍贵的资源,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总感觉能够除掉自己的心浮气躁,人也能跟着踏实不少。
“我啊,我在想我的儿子们。这景色固然好看,自己一个人看是不是就太孤单了。”
老人笑起来,虽然和蔼,却有些孤独和落寞,迟暮的阳光暖和的如同金漆一样镀在她的脸上,掩盖了浑浊目光中的悲伤。
左伊一句话就哽在了喉咙里,原本还算是愉快的对话忽然戛然而止,她甚至已经能够猜想到她的儿子都在哪里,或生或死,怕都是逃不脱这个时代的煽动吧。
那些狂热的,关于侵略战争的想法。
“那么你们的儿子都去哪里了呢?”可是左伊明白,不代表格葛苏明白,左伊的沉默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格葛苏的询问瞬间像是在左伊的心脏上插了一刀。
气愤也不是,理解更是做不到,左伊只能闭上眼睛,任由傍晚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挥洒在她的脸上,脸上还有弹壳划伤的伤疤,在愈合的时候产生痒痒麻麻的感觉。
“我的儿子们,他们都参军去了,之前的几个月,每个月还能够有几封书信送回来,可是渐渐的时间长了,逐渐的,他们都没有人会写信回来了。我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去了战场了。”老人到这里,语气微微的有些哽咽,最后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左伊听的无比的揪心。
一个老人,无论如此都无法直言自己孩子的死亡。
在战争年代,疯狂的侵略殖民年代,这样的家庭何其的多,曾经的地球,不同样也是如此吗?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是上位者从不顾及贫民百姓生死的行为。
是令人发指的!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心情竟然如此的激动,左伊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才微微缓解了自己激动的心绪。
“I am sorry。”格葛苏的眼中也充满了歉意。
而这歉意又能够有什么用处呢?老人的伤疤已经揭开了,左伊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脸面再继续留在这里交谈,而离开却又显得太薄情,一时间尴尬的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候,老人却再一次开了口。
“我这辈子所有的盼头全部都在我孙子的身上了,他还,却已经像他的父亲一样,浑身都充满了战斗因子,可他不知道战争不是儿戏,是一个不心就要送命的,所以,我送他出国留学了,如果战争不结束,我不希望他回来,那么有生之年,也许就见不到了。”
提起她的孙子,她好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样,浑浊的目光也镀上了一层柔色,而左伊却觉得自己心脏上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谁狠狠的了一拳,有些疼。
她是心眼里为这个老人感到高兴。
“上战场是每个苏拉公民为国家应尽的义务,是每个公民为国家付出的光荣,逃避责任,是懦夫的表现。”
莱恩的语气平静无波,不咸不淡的下来,却让人莫名的觉得浑身都冷,左伊回头,就看到他正站在一个门的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这个狂热的好战分子,脑子里面除了战争是光荣的还能不能有一点其它的想法?
左伊瞬间就被怒火淹没了理智。
“那么莱恩上尉你呢,你也才刚刚从战争的鬼门关爬出来,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死在战场上,一个战士才算真正达到了自己的价值,那么家人呢,等待着赡养的老人呢,脚下的土地呢?怀里的女人呢?都不管不顾了吗?”
左伊发现了,这个男人没有良心的话,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引爆她内心叫嚣着的、所有的对这个时代的不满。
“这些东西,我都没有。”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诡异,墨蓝色的眼睛里面蕴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
“你都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你想没想过,战场上但凡死掉一个战士,可能都是一个家庭的支柱,也许他是被迫上战场的,他上有需要赡养的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可能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她悲天悯人,被这个世界所有残酷的表象所触动,为这个社会悲哀!
可是这又能怎样,她只是一个战地护士,她没有改变现实的力量。
满满的斗志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扑灭,她浇了自己一头的凉水。
“国家不安定,百姓如何安居乐业。”他淡淡的,目光坚毅,和他苍白虚弱的脸色完全不符合。
左伊忽然就很想笑。
她定定的将莱恩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才发现自己特别后悔背着他行走了13公里的路,快要残废了的把他背到医院,她就应该让他死在那里!反正像他这样积极狂热的好战分子,早晚都得死在战场上。
“莱恩上尉,请您不要混淆视听,苏拉现在是侵略战争,是殖民主义,是基于自身权力之上的!”
这句话,她不实在不舒服。
男人的目光陡然就变了颜色,阴沉沉的目光好像有倾盆大雨瞬间压了下来一样。
他的大手,猛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空荡荡的触感,让他猛地一愣,却依旧掩饰不住眼中的汹涌暗流。
左伊的心脏,跟着他这个动作猛的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很委屈的感觉,委屈的险些眼泪就这样泛上来。
“莱恩上尉,您是想要杀了我吗?你堵得住我一个人的嘴,还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再一次,她在救了他之后,再一次得到了他拔枪相对的对待。
这一次,左伊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心寒,她想自己是真的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