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A+A-

    中年人双眼放光,滚烫视线在薛羽和怀里的雪豹身上烧了个遍,看到耷拉下来的那条毛茸大尾巴时,更像是在眼眶里装了两颗灯泡似的。

    “这毛色,这眼睛,这、这、这尾巴——”中年人出手势如闪电,飞快在雪豹尾巴上撸了一把,干巴巴的声音中隐含着激动,“豹,是豹吧?还是高山品种,雪豹?”

    雪豹下意识把尾巴一卷,不让他握。

    “嗳呀,咱们家以后就有雪豹了。两只,还是两只呢。”

    那人被硬刺刺的尾巴毛拂了手心也不生气,一双不太精神的下垂眼喜滋滋地眯起来,冲薛羽笑得有些憨:“只是现在省原碑里都是中原地貌,不适合高山物种。不过也不妨事,为师这就回碑去,给乖徒垒出座雪山来。”

    “乖徒是想要多高的雪山呐?八百丈够不够?不够再给为师提。”

    对方兴致勃勃着。

    “那山脚是想挨着密林、平原,还是湖泊?都挨着也不是不行,底座咱们可以砌得大一点——”

    那人几番话下来速度极快,从他出现到完话,拢共不过三四息的时间。

    在场众人也都是练气、筑基的修为,没发现凭空多了个外人就罢了,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郝看清来人是谁后,额角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他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宫的总务主事,于几人中率先动作。

    “元长老,错了、错了呀!”郝大着胆子断对方的话。

    他也不敢把那人放在贵客脑袋顶上的手扒拉开,一双手只得要伸不伸,要收不收的凌空支棱着,微微颤抖道:“这是别人家的徒弟!”

    他疯狂明示道:“有主了的!”

    中年人转过头去,呆呆看他一眼,似乎没有明白。

    郝急得一脑门汗,忙指旁边的庄尤:“这才是要拜入您门下的徒弟!庄尤、庄先生!”

    庄尤听自己被点到了名,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缓缓冲人拱了个手:“元长老。”

    元长老看了看庄尤,轻轻“啊”了一声,平平的声线里带上一丝疑惑:“可这,不是个人吗?”

    “啊、对。”庄尤双眼放空,“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突然出现在书房中的人,自然就是鸿武宫唯一一个兽修长老,元丛竹。

    其实认错徒弟这件事,元长老也比较冤枉。

    他时常去外面捡徒弟,偶尔也有品相——啊不是,是资质好的兽修,在他外出时前来鸿武宫求师。

    在宫的长老便会贴心给元丛竹寄信,让他赶紧回来安置一下。

    这次元丛竹收到的传信也同以前一般无二,很是简洁:嘉徒二,速归。

    于是他就回来了。

    元丛竹本身是个兽修,整个鸿武宫碑林的兽修气息他都了若指掌。

    一进碑林范围,他便敏锐感受到宫里有三个陌生兽修的气息。

    一个在他自己的省原碑里,两个在别处。

    传信有两个徒弟,元丛竹便自然认为那两个在一起的陌生兽修气息便是他乖徒的了。

    而省原碑里那个,不准是他哪一对情投意合的徒弟下了崽。

    好事成三,元丛竹狂喜。

    可没想到“别处”的那两个都不是,他乖徒是旁边的一个,人。

    元丛竹当即便不好了。

    郝当了这么多年主管,早已变成人精一个,自然知道定是传信途中出现什么差错,让元丛竹误会了。

    他赶忙给元丛竹细细解释了那一人一兽的关联和拜师缘由,又夸张赞叹道:“那位仙长亦是极稀有的兽修,怕是元长老以前都没见过的,是重明鸟!”

    元丛竹衰兮兮的双眼重新缓缓发光,他喃喃叹道:“重明啊——”

    听唱歌可好听了。

    省原碑中正窝在侍女大腿上,让人拿着宽齿梳子细细梳毛的岁崇山峻岭冷不丁了个喷嚏。

    侍女停下手,柔柔问道:“仙长可是冷了?”

    “没有没有!”崇山峻岭喷了喷鼻子,大大咧咧道,“肯定是庄尤想我了!”

    话间,房间里又多出一道声音:“收,都可以收!结了亲还能和离,谁规定拜了师不能再出师另拜了?”

    另一个陌生声音道:“师弟得是啊!师尊莫慌,你且问问这豹子愿不愿意弃暗投明。”

    第三道声音响起:“我估摸着他肯定是愿意的。于兽修来,这天底下哪还有比我省原碑更安逸的地方了?”

    薛羽不自觉向声音来源看去,赫然发现元丛竹脖领上哪里是什么翻毛滚边儿,是一只油光水滑的白毛大狐狸!

    脖子上围着狐狸,手里抱着奶牛兔,手腕间还隐隐约约露出细条条一只黑蛇。

    这人出去收徒弟不是孤身一人上路,还要奴役兽型的徒弟在路上边走边撸!

    简直!简直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元丛竹拢了拢身上的徒弟们,认真点点头:“唔,有理。”

    罢,一双灼灼黑目就朝薛羽看了过来。

    薛羽:“……”

    元丛竹身上挂着的动物们幽幽唤道:“师弟呀——”

    薛羽警觉:“不是、没有,谁是师弟,我没答应,你们可别瞎叫啊!”

    郝被这捧哏一样的台词吓得魂儿都飞了他战战兢兢道:“不敢、不敢啊长老!仙君的师长——便是天衍宗大能,八百年前来我宫参与清世行动的岑殊、岑仙君!”

    对啊,没错!薛羽想,岑殊可宝贝豹豹了,看他一会儿提盘过来把你们都鲨了!

    但对方呆滞的眼睛只是眨了一下,愣愣“哦”了一声:“不认识。”

    元丛竹:“那时我还没出生。”

    郝两眼一抹黑,恨不得把“惹不起”三个大字直接塞元丛竹脑袋里。

    怎么同样是兽修,仙君就特别讨人喜爱啊!

    一个时辰后。

    郝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把元丛竹勉强劝回了省原碑——带着庄尤。

    好歹没真跟着薛羽去客房看看他心心念念不想叛的师父到底什么样,有哪里比他好了。

    郝这边送薛羽回房。

    “你跟那元长老瞎什么民间娶妻还要三媒六聘,等他真建好了雪山再来找我不迟。”薛羽幽怨道,“他万一信了我有‘嫁妆’就‘转嫁’,真的去建雪山了可怎么办?”

    郝主事脑门上的汗珠都没落下去过,赔笑道:“能劝回去总是好的,仙君有所不知,省原碑内景色俱是实质,一座雪山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到那时二位仙君不定已经离开了。”

    薛羽忧郁地点了点头:“好吧。”

    此后几天,元丛竹确实没再来找他,也不知是建雪山去了,还是在省原碑玩新鸟。

    薛羽松了口气,再出门时也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可这心刚放下没多久,一个平平常常的清,本该有一顿平平常常的早餐,可门外提着食盒的人却不是平平常常的郝。

    竟是元丛竹。

    “乖徒。”

    门还没开全乎,元丛竹一只清瘦手掌已经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搭在薛羽脑袋上。

    他双眼放光道:“雪山为师已替你们垒好了,八百九十三丈,东边挨着平原、西边挨着树林、南边挨着湖泊——”

    薛羽根本没等他完,开那只手,“啪”地就把石门拍上了。

    在门外元丛竹“乖徒乖徒”的叫唤中,薛羽硬着头皮转过身,缓缓跟不再入定的岑殊对上眼。

    他干笑着:“上门推、推销的。嘿嘿。”

    这件事薛羽瞒还来不及,自然一个字都不会给岑殊提。

    岑殊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问,只手指一弹将石门重新开了。

    门外元丛竹像是早有准备。

    一声“乖徒”落地,人已像条水蛇一般,从还没开全的细窄窄门缝里挤了进来。

    他手刚想再往薛羽脑袋上搭,却像是察觉到什么般,倏地向尽头床榻上坐着的岑殊望去,目光十分忌惮。

    岑殊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只将被元丛竹撇在门外的食盒浮了进来放在圆桌上。

    又抬指轻弹,刚刚在房间中站住脚的元丛竹霎时一个跟头飞了出去。

    石门再度轰然合上,这次岑殊甚至还用上了什么其他的秘法,外面的声音竟是一丝都传不进房间里来了。

    岑殊此时才施施然下床,去旁边抱了雪豹在怀里,像前几天一样坐在桌边给他喂饭。

    神色自然又淡定,仿佛刚刚把一个大活人掀出去的不是他一样。

    事态实在转进如风,薛羽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儿,后才缓缓落坐在灯笼凳上。

    他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会儿,只觉得平时十分喜爱的排骨都不香了。

    只好放下筷子,吞吞吐吐道:“师父你都不问问我吗?”

    岑殊一片炙肉放进雪豹机械张开的嘴里,只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祖宗对外确实傲得很,看不上眼的事情连理都不惜得搭理,倒是确实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即使如此,薛羽还是本着坦白从宽的院子,缩着脖子将来龙去脉简单讲了。

    ——重点要将他自己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突出出来,以争取不在此事上留下什么污点。

    听他讲完,岑殊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啊——多么包容、大度!

    俨然就是正宫的派头啊!

    可岑殊反应这么平淡,薛羽反而不对味了。

    现在可是有人——这么诚恳——专门给他砌了一座雪山做嫁妆来求娶——啊不是,是求取他——和豹豹欸!

    这缺德玩意儿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啊!

    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

    薛羽气了一会儿,酸溜溜地问:“师父你都不生气的吗?”

    人家都上门了呢!

    四舍五入就是贴脸耀武扬威啊!

    岑殊筷子略略顿了一下,一双深而黑的眼睛向他望了过来,目光沉沉的。

    “那你呢?便一点也不动心么?”

    薛羽满意地哼哼道:“那元长老对我也不过就是普通人看到猫狗的那种喜爱,这种喜爱再多,也不过是主宠情,主宠情——”

    他刚想如果是这种主宠情,岑殊已经可以完全满足他了,又觉得这法似乎有些不对。

    便故意拍马屁道:“——怎么能抵得上给师尊您正经当徒弟呢。”

    岑殊淡淡道:“既如此,又为何不决然拒绝?”

    薛羽嘿嘿一笑:“咱们还在鸿武宫住着他们的碑呢,师父这几天又在突破的紧要关头,离不了灵气,我当然不能狠狠得罪主人了。”

    岑殊像是没想到薛羽竟会这么,明显愣了一下。

    一贯冷淡的表情也似有些微动容。

    薛羽见他如此,缓缓向人贴了过去,讨好似的在岑殊颈间讨好似的蹭了蹭,羞涩道:“那今晚……再让我吸一吸吧。”

    前几天他心里装着事,都心虚地不敢往岑殊边上凑呢。

    见对方略略低头看了看他,薛羽又义正辞严保证:“这次我绝对不会再中途睡着了!”

    岑殊沉默一会儿,语气微嘲道:“之前话得好听,不过也就是为了此事吧。”

    薛羽十分不好意思地哎呀一声,一副竟然被你发现了的神情。

    岑殊对此不置可否,只平静想着,其实他的徒弟找谁吸灵气修炼都可以,自己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可除了他以外,却再没人能帮自己克制戾气了。

    要算起来,反而是岑殊更加离不开他。

    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徒弟温驯趴在那人怀里,昂首启唇承受对方灵气冲刷的画面冷不丁撞进岑殊的脑袋。

    他皱眉沉默,一股陌生情绪从心底细细密密泛了起来。

    就连许久不见动静的府内戾气也零星活跃,试探着向外伸展触角。

    岑殊习惯性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挑起眼皮望向石门。

    “既在别人家借住,那断然没有将主人拒在门外的道理。”

    薛羽还没想明白岑殊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对方的手指已经弹了两下。

    客房石门第三次向左右弹开!

    作者有话要:  啊,虽然这一part主要是递进感情,搞大纲的时候也安排了一次师父父吃醋的情节,但是细安排的时候发现这醋吃的……怎么有点刹不住车……

    这醋吃的跟心电图似的维持师父吃醋→被豹豹安抚→师父吃醋→被豹豹安抚→师父吃醋→被豹豹安——啊你妈的安抚不住了!

    不对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