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身轻功全是胆
李羡鱼:“......”
她好歹也是靖武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难不成邱素心和沈愉还能找人把她给一顿?
不能吧。
她今日本是不太担心的。
红梅今早的态度确实怪异,再加上联想到自己昨夜被下毒拉肚子,以及送点心前红梅检查食物的举动, 李羡鱼便想来探探究竟。
毕竟她有身份在, 且身有武功, 自保应该没问题,找人去向沈临通传, 也只是为了预防一二。
李羡鱼活动了下手指,又看了眼两名黑脸侍卫被肌肉撑得鼓鼓的上衣。
她现在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 只除了一只之前为了预防沈临杀她而准备的,装了辣椒粉药粉混合物的香囊。之前新婚夜时她嘱咐过绿萝, 每次换洗衣物时,都务必把香囊留下,放在新换洗的衣物袖中,后来虽然沈临不算杀她了,这个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羡鱼眉眼一弯,利落转过身:“娘, 羡鱼若有什么错, 您指正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邱素心没心情和她笑, 只阴沉了脸看着她:“你和他合起来将我们耍得团团转,是早就商量好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沈临。
李羡鱼作不解状:“娘,您这的是什么意思?我如何敢耍您?”
邱素心冷笑两声,不话了。
沈愉这时却站起身, 一步一步踱到李羡鱼身前, 定定盯着她。
李羡鱼稍稍瞟了眼身后, 那两名魁梧壮汉还立在那。
“大嫂三年前还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我, 三年后却把我当傻子般戏弄,可真真是薄情得很。”沈愉唇边笑容阴恻,越逼越近。
李羡鱼被逼得连退两步。
眼见沈愉左手朝她脸上伸过来,李羡鱼被吓一跳,一挥手,便将袖中早已解了抽绳的辣椒粉香囊狠命洒出去。
那辣椒粉中还掺了白色药粉,沈愉猝不及防之下迅疾撤身,然而那粉量极多,李羡鱼又是猝然间洒出,沈愉不可避免的,被铺天盖地洒了一脸。
他以为是什么要人命的毒粉,当下屏住了呼吸后退,连眼睛里进了粉末都顾不得。
坐在主位上的邱素心霍然站起身:“愉儿,愉儿,你这个毒妇给我儿洒了什么东西?!来人,快给我......”
还不等她完,连连用衣袖擦拭面上粉末的沈愉突然发出一声嚎叫:“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邱素心当下一慌,忙从主位离开奔向沈愉:“我儿,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羡鱼趁机溜向正厅另一边。
沈愉一双还算俊秀的眼睛红肿成一片,泪水直流,睁都睁不开,痛到形象全无,哪还顾得上回邱素心的话。
邱素心想死李羡鱼的心都有了,凄厉冲门口喊道:“快给我抓住那个贱人!”
两个壮汉得了命令,总算进来抓人,李羡鱼又怎么可能老实让他们抓住,在满是桌椅屏风的室内施展轻功乱跳乱扔,有一次还踩着曹嬷嬷的头顶飞过去,整个正房鸡飞狗跳。
*
永丰街是东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迎丰楼,则是永丰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酒楼,里面的厨子手艺上佳,且擅长鲁、川、苏、浙等各色菜系的厨子都有。
而在不久前,这座酒楼被沈临给买下。
迎丰楼三楼转角处的隐秘包间里。
沈临坐于桌前,姿态从容,与他对坐的女子一身白衣,容颜俏丽,神情沉寂中透着坚毅。
沈临给对面的人添了茶,动作和缓,道:“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便也不劝你。只是应荣细心狡诈,你需万分心。”
女子点了点头,轻“嗯”一声,低下眼睫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了出来。
沈临心中难免微叹,道:“顾太医泉下有知,定也希望你能幸福度日,你,万自珍重。”
顾婉清胡乱擦去泪水,笑着点了点头:“我自知晓,这段时日麻烦你了。听闻你半月前大婚,我还未曾恭贺你呢。”
谈及此,顾婉清面上笑容更大,凄伤之感却怎么都掩不去:“听闻你妻子是李将军之女,大方沉静,娴柔秀美,恭喜你了。”
沈临的手微微一顿,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晚李羡鱼同他生闷气,将自己裹在被中的场景,不自觉便有些失了神。
他目光失神,显然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见他心神如此被妻子牵动,顾婉清只觉得心口被剜去一块,生疼,无法言。
她与他认识这许久,却也从未见他如此被自己牵动过。
顾婉清知道,她与他之间,已再无可能。
此后余生,唯愿他能幸福。
她忽视心中酸胀,勉强笑道:“想必你们虽是新婚,却已是恩爱夫妻。我来时匆忙,倒也未曾准备贺礼,便只好先口头祝贺一番,祝你们琴瑟和鸣,夫妻白头。”
恩爱夫妻。
琴瑟和鸣,夫妻白头。
这几个字让沈临彻底怔住。
忽地便想起了前世,那些遥远的、黑暗的、被他压在记忆深处的岁月。
十二岁那年,祖母因病去世。他的亲生母亲,借此发难,暗地里请来道士为他批命。
道士他天生孤寡命格,尤克亲近之人。生来为母不喜,就连他的祖母,也是被他所克死。
靖武侯自然是怒斥了道士一番,将其赶出府去。
邱素心希望通过道士让他们父子离心的算盘落空。
沈临自然也是不信这些辞的。
十二岁的他已然轻功卓绝,少年人天资出众,意气风发,想要得到自己母亲的关爱与赞美,却也是天性。
自他的轻功能神不知鬼不觉避开明松院护卫后,他已数不清有多少回,自己悄悄躲在明松院房顶,听母亲温柔轻哄自己的弟弟。
那一回,他同样轻轻掠上房顶,却只听到母亲对自己的诋毁厌憎之语。
他已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是以何种心情离开。
此后一生,果然如他母亲所,孤寡终身。
母亲厌恶,兄弟生隙,妻子心系他人,父亲长年在外征战、英年早逝。而他最后,死于东南边陲一个镇。临死前,回首他这一生,千山万水,空空茫茫,踽踽独行,却也没什么值得眷恋的。
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是陪伴在祖母身边那七年,早已恍如隔世,遥不可及。
重活一世,他注定将继续在黑暗中前行,那些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美好词语,于他只是一碰即碎的美梦。
沈临唇角的笑容消失,薄唇抿成直线,难得失态地没有回答顾婉清的话。
顾婉清见他如此,心里不自觉涌起担忧。
她其实,在他们见面更早之前,就知道他的存在。
少年幼时落过冰湖,染上寒疾,父亲每每为他诊治回来后,总忍不住在家中夸起这个少年。
他坚韧,多苦的药喝下去都一声不吭;他早熟,冷到全身发抖,却还知道安慰自己的祖母;他天纵奇才,七岁能诗八岁善射,靖武侯老夫人将他疼到了骨子里去。
父亲夸赞了太多次,所以在还未与少年见面之前,她便忍不住频频关注这个少年。
再后面,她更是听闻了道士批少年命硬克亲的传闻,便忍不住开始为他担忧。
好在靖武侯虽与自己的母亲感情深厚,却从未相信过道士之语。
直到后来,少年双腿残疾,她随父亲去侯府,亲眼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他。
彼时的少年,清冷不染一丝烟火气,独坐椅中,背影孤绝。
对待她客气疏离。
她想尽办法随父亲去侯府,只期盼能一点一点靠近他。
然而少年的心如铁如石,只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留给外人的始终是客气有礼的一面。
她终究是动不了他。
比起自己那番隐秘的心思,她更希望他能幸福,能洗去不为外人所瞧见的那一身孤绝气息。
顾婉清担忧道:“你......”
才刚开了个口,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沈临身后的云山转身去开门,不一会儿,云山进来,低声在沈临耳旁回禀道:“世子,世子夫人一大早去给侯夫人请安,请安前托人给您带话,让您帮忙参考金色香囊上绣的图案......”
顾婉清只听到世子夫人、金色香囊等字眼,随即她就看到,向来从容不迫、青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沈临登时变了脸色。
沈临听完云山的回禀后,就欲转身,记起对面的顾婉清,他语速快而不乱:“现有急事需回府一趟,关于之后的安排,等晚些时候再与你细。”
顾婉清只能点头:“无妨,此事不急。”
随后沈临也不再多客套,转身便出了房门。
顷刻间,室内就只剩下顾婉清一个人。
顾婉清看着有些晃动的门扉,苦笑了声。
她该放下了。
永丰街离靖武侯府并不算很远,若抄近路,一刻钟便能回府。
等沈临赶到明松院时,只见到紧闭的正房大门,院中除了些许留守的下人,还有几个魁梧的侍卫。
沈临眉峰一紧,冲云山下令:“冲进去,不用管身份。”
云山当即领命,和时雨二人一声不吭,拿了武器上前。两个一同过来的府兵跟在他们身后。
院中的几个侍卫自然认识云山和时雨,眼见他们拿了武器便冲进来,当下也一同拔了武器,众人混战在一起。
沈临驱动轮椅,向正房行去。
期间也不是没有离得近的侍卫想要阻拦,但院中这几个侍卫都是侯府的旧人,自然听过沈临年少时一战成名的传闻。传闻他当年在军中,单手一剑直挑四十一人,更是在与北燕的赤关狭道一役中,创造出一百多人战胜两千人埋伏的神话。
因此,即使现在沈临双腿残疾,也无人敢瞧。
罢了罢了,二公子只吩咐他们拦住世子夫人,又没吩咐拦住世子。况且云山时雨二人身手在整个侯府都算佼佼,明松院的几人也有些应接不暇,当下一片混乱中,竟就让沈临长驱直入到了房门前。
沈临右手手势一动,一柄长剑翻出,只平平无奇地一掷,剑柄便利落将房门撞开。
却正房内,李羡鱼上蹿下跳,身手灵活,搅得房内一片混乱,两个黑脸侍卫一时也奈何不得。
李羡鱼心下得意,当下又有些感谢沈临了。要不是他前些日子在竹林中的督促,她现在哪能这么得心应手。
沈愉的眼睛又辣又痛,一时半会睁不开,差点以为自己要瞎了,当下风度全无,挡开邱素心的手,怒吼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还没擒住,叫胡八他们进来!”
两个黑脸壮汉当下一紧,加快速度,一左一右包抄向李羡鱼。
李羡鱼被逼得跳上了房梁,左躲右挡,还是被一个黑脸侍卫扯住了袖子。
李羡鱼八爪鱼似地立马抱紧梁柱。
李羡鱼毕竟是世子夫人,当下那侍卫也不知该如何办了。
沈愉此刻已经能看清一点点模糊的影子,眼见三人僵持不下,气急败坏道:“把她扯下来,出事我负责。”
李羡鱼担心那侍卫真将她扯下去,当下用力一挣,恰此时房门被撞开,那侍卫一犹豫手中脱了力,两相作用下,李羡鱼就猛地朝地上摔去。
李羡鱼下落的位置离房门进,几乎是一开门,沈临就认出下落的人影是李羡鱼,当下想也不想,驱了轮椅迎上去,恰恰将李羡鱼接住。
房梁颇高,李羡鱼下坠的惯性不,当下只听得沈临闷哼一声,以为自己要脸着地毁容的李羡鱼一惊,才发现是沈临接住了自己,且自己似乎狠狠撞到了他的腿和膝盖。
李羡鱼忙手忙脚乱地起来:“瑾之,夫君,你没事吧?”
沈临面色恢复如常,摇摇头示意无事,将她扶正。
一个量间,沈临就将室内扫了一遍。
桌斜凳倒,茶杯花瓶等器物摔了一地,中间的七扇云龙纹漆落地屏风更是倒得四仰八叉,室内要多混乱有多混乱。再看对面的沈愉,双眼红肿泪水横流,再无往日的风流公子哥形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再一看他的妻子,额颈上些许细汗,还有些气喘吁吁,除此之外并无狼狈之处。
沈临嘴角抽了抽,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一切该不会都是他的妻子的杰作吧。
作者有话:
今日份更新,今天总算肥点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