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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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准时开始,老寿星在三楼茶室与几个忘年好友叙旧闲聊。向老爷子不喜拘束,宾客来了之后先去三楼找他,送了礼物贺了寿,便可自由活行动,随意去交友游戏。

    举目望去,一楼二楼和庭院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向少爷出来露了个面后,便不知所踪。管家派人去寻,人影都找不见一个。

    向老爷子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气骂孙子白白浪费了他的精心安排。好在辈们一个个前去向他贺寿,甜言蜜语哄得他重新喜笑颜开。

    路明虞踩着点抵达向宅,佣人带着她穿过三五成群、繁杂热闹的人群,她分辨不清,但也能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时不时的往她走过的地方看。

    她早有预设自己会成为焦点之一,看戏是人的本能。来之前已做过心理准备,此时淡定从容地挺直腰板,目不斜视,脸上挂着温柔得体的笑,踩着优雅的步子拾级而上。这种场合她认识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所以省去了寒暄攀谈的步骤。

    途经二楼,一个金发黑眸的美女迎面而下,她和对方同时停下让出楼梯道,对方不像其他人那样有所收敛,装扮行事高调强势,目光大咧咧地往她身上扫。

    路明虞礼貌开口:“你先。”

    对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她:“你先吧。”

    路明虞再不客气,朝美女微微点头,拾起步子继续上楼。

    飒琳从没做过盯人背影的事,却再次为路明虞破了例,这样一幅美丽的身姿,不欣赏一下实在可惜。不得不承认,路明虞确实是亮眼的,远看近看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淡如水的气质与明艳娇嫩的脸蛋,竟然形成一种相得映彰的和谐。

    之前探情报时,有几个不知内幕的名媛姐路明虞是穆景绥初恋的替身,只因路明虞和姜挽月脸上都有一颗痣,姜挽月在眼角,路明虞在鼻尖。

    飒琳当时听完就笑了,因为这理由十分的牵强好笑。那些看戏的,靠着零星半点的相似性脑补出一本几十万字的替身虐恋。

    如今看到路明虞真人,更觉得是无稽之谈。

    路明虞不会像任何人。

    她足够特别。

    今晚八卦听了,人也见过了,心满意足,飒琳动身离开了向宅。她想,自己应该好好地给路明虞准备一份新婚礼物,她对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还没完全放下,但经此一晚,她更佩服路明虞的勇敢坚韧。

    路明虞给向老爷子的礼物是金秋拿给她的,是穆景绥早就备好的,一件清朝的古物,具体是什么,她没开看。

    路明虞送了礼物贺了寿,向老爷子问她:“你外公最近身体如何了?”

    他问的是白乐松。

    路明虞回答:“他这两天状态不错,主治医生只要在家多注意,明天可以出院。”

    白乐松两周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当时医生抱歉地对白伯母他们会尽力。这话的言外之意谁都明白。幸好,最后老爷子被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之后他人一直在医院,宾客名单都是在医院拟的。

    路明虞去看了他好几次,不过每次都是一个人去的。老夫人,老爷子见到她,总是格外的高兴。

    印象里,老爷子对她一直对她关爱有加。

    老爷子这么喜欢她,她很高兴。

    向老爷子高兴道:“那就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能无痛无苦的看着你们成婚,他最后一件心事也能圆满了却了。”

    路明虞轻轻点头,他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

    陪向老爷子坐了几分钟,路明虞便告辞下楼,算去前院池子边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待着,等宾客大范围离开时,她也跟着溜。

    然而事与愿违,一路上,她被不同的人拦堵了下来。堵她的人,九成是女眷,都是想和白穆两家在生意上搭上关系的老总的妻女,因为她们招呼和自我介绍时,都无一例外提到了“我丈夫……”或“我父亲……”。

    她们恭维她,夸她,都是看在白穆两家的面子上。想通过巴结她,近一步接触白穆两家的人。

    有几个直接与她谈及生意上的事,她只好生意上的事她也不懂,若是想看各类演出,她可以赠送票给她们。

    发完最后一拨人,路明虞终于得空,舒了一口气,缓步走到屋外边。

    前院提前支起了许多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精致的甜点食、端着香槟和鲜榨果汁的佣人来来往往。

    路明虞在无人的地方落座。

    夏夜闷热,向家人考虑得很全面,给每张桌子配了一个型的立式空调,还在一旁点着驱蚊虫的香。今晚天气晴朗,远方的星星若隐若现,路明虞放松地虚靠着椅背,看着涟漪荡漾的池面,心情舒爽。

    大概五分钟,一个穿着齐膝短裙的年轻女生来到她桌边,没招呼,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路明虞把视线从池面上收回来,看到来人,瞳孔微微一缩,神情变得有几分戒备。

    “好久不见啊路明虞,还记得我吗?”女生率先出声,问完也不等路明虞回答,极其轻蔑地笑了笑,笑完又自答:“瞧我问的,您如今是贵人了,怎么可能记得我这种人物。”

    路明虞眸光不再柔和。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人物,目前风头正盛的新晋花,会与她这般明褒暗讽的话,渊源已久。

    她们在大学时有过过节。

    毕业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碰上了,花仍对以往的事怀恨在心。见路明虞孤零零的一个人,便过来风凉话。她讥笑道:“这婚都还没结呢,怎么就一副守活寡的弃妇样。做乞丐的滋味好受吗?”

    三四年过去,这位话还是那么刻薄无礼,与屏幕上清纯可爱的人设截然相反。路明虞脸色渐冷,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人搅乱了她舒服的心境。她不能在这里跟人发生争吵,于是沉默着起身。

    “你还是这么目中无人!”花拳头在棉花上,一时间恼羞成怒,咬着牙道:“踩着家人的尸骨上位,这豪门媳妇当得还过瘾吗?”

    路明虞猛地顿足,转过身狠狠盯向花,后背绷得直直的,声音含了冰渣,缓而重地:“安瑶,我早告诉过你!家人是我的底线。”

    安瑶从来没见过路明虞如此生气的一面,路明虞浑身散发出的凌人气势压得她肩膀一低,她甚至紧张得吞了口口水。然而心中的恨意爆发开,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安瑶指甲掐进手心里,迎上路明虞怒火翻涌的眸光,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你心虚了,你家人是你的底线,可你却无时无刻不在利用他们为你谋取别人的怜爱,你心心念念的家人,只是你为自己铺路的工具。”顿了顿,“你很生气吗?看你,脸都白了,你是不是很想我,来,我脸在这。”

    安瑶心想今晚一定要逼路明虞对她动手,行动上像个被人操控的傀儡,看着路明虞因为用力握紧拳头而泛白的骨节,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眼看目的即将达成,安瑶用更恶毒的言语刺激路明虞:“我都这样了,你今天要是不我,你在九泉之下的亲人,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一个没有骨气没有气节的女儿孙女,怨气加重,变成孤魂野鬼,永世……”

    “啪!”

    安瑶话没完,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穿透空气。不远处的宾客听到响动,纷纷停下交谈,循声望去。

    路明虞怔怔地看着自己停在空中隐隐发麻的手。安瑶捂着脸,眼泪在流,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嘴角肆无忌惮的上扬着。

    安瑶恶狠狠地想:我不惜得罪白家穆家,也要让你声名狼藉。路明虞,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会让你千倍万倍的偿还!

    见有人过来,安瑶收起了略有些狰狞的得意,提高音量,梨花带雨地控诉:“我真心地来跟你道歉,你不接受也可以的,呜呜呜,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做错了事……”

    四周很快聚集起人群圈,不知道是谁上来查看安瑶脸上的巴掌印。路明虞知道有很多人正在议论她,然而他们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

    她很后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再坚定一点再果断一点,而是由安瑶拉着她的手向她的脸。

    那一巴掌,应该由她自己。她实在想不通,安瑶为什么这么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她已故多年的亲人事。

    他们是她藏在心尖最柔软最珍贵的宝贝。安瑶的话如同无数根针戳向她的心口,她好疼,疼得理智全无。太阳穴跳着疼,她再次扬起手,动作又快又狠,旁边的人压根来不及阻止,只听又一道更响更清脆的巴掌声后,安瑶另一边脸上出现了几道更深的红印。

    四周的嘶气声和惊叹声此起彼伏。但也有一部分人四平八稳不动声色,他们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这会儿路明虞听清楚了,有同龄的女生她欺人太甚。她置若罔闻,将安瑶不可置信的表情尽收眼底,一字一顿得清晰:“这一巴掌,才是我的。”

    这一巴掌,了便了。如果,她是如果,他真的觉得她丢了他的脸面,那他们就到此为止吧,这场她一厢情愿的,美梦也好,闹剧也罢,便也一同收场好了。

    满心凄凉,心乱如麻,路明虞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她拿起包刚走了两步,被闻声赶过来的经纪人拦下。安瑶的经纪人信了安瑶的话,以为安瑶被是因为两人之前的过节和矛盾。安瑶是盛星的人,在自己老板家里被脸。路明虞这实实在在的两巴掌下来,一丁点面子也不给向总留,就算她是白家即将过门的儿媳妇,这事也该有个法!

    经纪人想着安瑶如今势头正猛,他们有老总撑腰,腰板不由的硬了起来,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不客气道:“路姐今晚这事做的太不地道,好歹两位都是公众人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非要动手?安瑶明天还有戏要拍,她脸成这样,让我怎么跟剧组和粉丝交代?”

    路明虞依旧看着安瑶,既然决定撕破脸,她不愿再忍,讽刺道:“做明星之前先做人,不是什么东西都配做公众人物。”

    “东西”一词差点让安瑶暴走,路明虞怎么有脸她不是人?幸亏经纪人眼疾手快地拉了拉她,她才拼命忍下,指甲更用力地掐进手心,疼痛让她眼泪流得更凶。

    “有的人好大的威风啊,一巴掌还不够解气的。”有个外地的富家姐帮腔道:“这还没进穆家的门呢就这么嚣张,进了门后岂不是看谁不顺眼,想便。完了还要骂人家不是人”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如水沸腾,不少人跟着指责路明虞。

    安瑶见状,心下狂喜,今晚来了不少长宁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下,路明虞的名声在上流圈里算是一地鸡毛了。

    路明虞的脸在柔软的灯光下泛着莹莹的白,她也害怕的,面对这么多人的唾沫,先前的气势都消失殆尽,可她不得不强压下软弱和恐惧。

    又有人往这边来,众人听见向家的佣人恭敬称呼他为:“白先生。”

    路明虞眉眼闪动一下。

    前方围观人群自觉让开了一个口子,白氏副总白拓走进包围圈里,他一身白西装搭配金丝眼镜,嘴边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活脱脱的斯文败类。

    白拓径直走到路明虞身边,与她站在一条线上。路明虞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移了半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白拓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沉着嗓音问安瑶的经纪人:“你想要什么交代?”

    经纪人噤声,哪敢作答。

    白拓冷冷一笑:“让我想想,白家的人,该给一个不识好歹的明星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呢。”

    “不识好歹”四个字被他咬得略重。

    此时的场面,倒是应了众人先前批评的那句“仗势欺人”。

    白拓搬出白家来,四周的人仿佛同时被人点了哑穴,没人再为安瑶话。或者,没人愿意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明星开罪白家。

    路明虞头痛欲裂。她强装着镇定,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是我和安瑶之间的恩怨,是她出言不逊,惹我生气,我才教训她,与其他任何无关。”

    之前替安瑶抱不平的女人又道:“路姐不如一安瑶怎么出言不逊了?让我们大家来评评理,若是安瑶真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路姐赏她两巴掌也无可非议。到时候,我也会为我之前的话向你赔不是。”

    路明虞不答,安瑶的话,她不愿再回想。误会、怀疑、鄙夷、责骂,统统随便他们。

    沉默蔓延之际,向家的管家跑着过来,扬声道:“向总了,路姐知书达理,这次这样大动干戈,一定是安姐做了什么不该做了什么不该的。”管家看向路明虞,言辞诚恳:“还请路姐消消气。”

    好家伙,还能这样明晃晃的偏袒,谁会信服?

    管家只负责带话,至于宾客怎么想,不关他的事。对路明虞恭恭敬敬,转头对安瑶没什么好气地:“安姐,向总让您去找他。请吧。”

    安瑶演戏演到底,听了管家毫不公平的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在众人同情目光的注视下,顶着两道巴掌印跟着管家走了。

    这样一搞,宾客看向路明虞的眼神更加鄙夷,不过碍于白拓在场,不敢明目张胆地斥责和嘲讽,一个接一个离去,走远了,才敢议论路明虞平日的温柔原来皆是伪装。

    人群散完,路明虞外露的情绪已经完全收回到了心底。

    白拓看着她,:“多大个事,走吧,我送你回去。”

    路明虞不假思索地拒绝:“司机会送我,不麻烦你。”

    她一直有点儿怕白拓。这人心思深不可测,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她才不相信他刚才只是单纯地帮她解围。明面上是为她撑腰,实际上,他那一番举动,只会让她遭受更多的非议。而且更麻烦的是,他一句话,就把白家扯了进来。

    “有人送你就行。”

    白拓看上去丝毫不在意她的拒绝,路明虞见他没话要,了招呼便走,走了没几步,听到他:“穆景绥不是你的良人,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路明虞脚步停下,心下迷惑,她和白拓一点也不熟,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的话。

    “离开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想听。”

    反正他没安什么好心。不想与多做纠缠,路明虞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拓冷笑,眸光闪过一抹寒厉。想不想听可由不得她,若她执迷不悟,这个秘密不久后他会强制让她知道。

    这姑娘大概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今晚亲自给了安瑶一耳光,看来是真的气狠了。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和穆景绥的婚姻,是白乐松拿白氏的股权和她死去的外公逼他的,她会有什么感受。

    愤怒,心痛,亦或是绝望?

    穆景绥会不会也挨她巴掌?

    她人的样子,还真有点儿迷人。

    有脚步声传来,白拓从飘散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刚才竟然想路明虞想的入神。抬头看到来人是白崭新,复又低下头,有人给他发来了今晚的录像,不用查看,是经过处理的。他把文件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娱乐号。

    白崭新望着路明虞快要消失在夜色里的单薄身影,想到她之前浑身微颤两眼通红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弱声道:“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残忍?”白拓得道貌岸然:“我是在拯救她。成大事者切忌妇人之仁。最好在婚礼之前,让她和穆景绥的婚礼黄了,省得日后我们再大费周章。老家伙没多少时日了,必须在他归西之前,让他们俩分手。”

    虽和白拓谈好了,回国后跟他干。但白崭新其实觉得希望渺茫,“老头儿根本没想过给我留白家的东西,就算他们分手,老头儿也不会把股份转给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母亲怎么去世的你比我更清楚,表姑处处欺压你,把你流放在国外,你甘心一生漂泊,有家不能回?”

    白拓很擅长操控人心,三言两语便挑起了白崭新的恨意和怒火。

    “当然不甘心!”白崭新面目突然变得有几分狰狞,“那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要争取。”就算争取不到,让白慕荷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闹心也好。

    “那就收起你那廉价的怜悯心。”白拓以上位者的姿态命令道:“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那种话。”

    白崭新有求于人,且卑微惯了,低三下四地不会再有下次。

    *

    安瑶去见了老板,她能想到的,老板骂她胡作非为,当场决定舍弃她。

    她的经纪人崩溃了。

    安瑶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毫不在意自己即将被雪藏。她恨路明虞,以前是暗暗地恨,只是在背地里时不时找人发一点黑稿。但谁想到路明虞就要嫁入高门,站在顶楼看风景。她气不过,发了疯地想要拉她坠崖。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手机进来一条语音信息,安瑶无视经纪人的咆哮与愤怒,戴上耳机,点开。

    白总:【今晚做的不错,回去记得敷冰块。多的那巴掌,我会另外付钱。明天按原计划行事。我没想到路明虞会亲自给你第二个巴掌。】

    这个男人心情好像还不错,特别是到路明虞时,似乎隐隐带了笑意。

    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皆被路明虞表面的伪善所欺骗。呵,等到明天,她会把这个女人人面兽心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路明虞将会在一天之内,从天堂坠入到地狱。她会被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得喘不过气,被无数的网友痛骂,白家和穆家不会再要她进门。

    一想到这些,安瑶就感到一阵滔天的舒畅和痛快。

    她发过誓的,她会让路明虞付出代价!还有那些伤害她的畜牲,一个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