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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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景绥一边听一边甄别她声音里的情绪。然而她话音落,他却愣了下,思考了片刻才品味出她话里有醋意,他假装不察,想听她更多,于是明知故问:“明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明虞没听出他特意放缓的问句里的调笑意味,当然即使听出来她也懒得理他,她面无表情地:“就字面意思。”

    穆景绥眉尾微挑,他也是今天听辛子实了才知道,芊芊和君溯闯祸的对象,是常音音的奶奶。

    “是芊芊跟你乱什么了?”除了穆芊芊,他想不到还有别的人会跟她提起常音音。

    “不是。”路明虞意味深长,“无风不起浪。”如果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有些话就不会传到她耳朵里。她以前不想提及,是因为她觉得常音音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今天不一样了。

    “我不管你是从何人口里听到了哪一个版本,我就想提醒你,常家那子先来骚扰你妹妹。你不去给她出气撑腰,只顾着教训她。芊芊不服气,我也不服气。”

    “你怎么知道我没给她撑腰?”穆景绥反问,他不仅警告了常泽,叫他下次离芊芊远点,还警告了常音音,管好自己的弟弟,让她奶奶拿了钱就安分点。

    路明虞抿了抿唇。

    接着听到穆景绥向她坦白和常音音的关系:“常音音才去金宫不久,为了躲避别的客人的骚扰,误闯到我身后,请求我庇佑。我念她大学没毕业就出来工挣钱给奶奶治病供弟弟上学,挺不容易的,就随手帮了她一次。之后在金宫难免会有接触。”

    常音音初来乍到时,未经浸染,白纸一张,后来随波逐流,虽是被生活所迫,但终归是失了骨气。

    他慢慢地不再给她眼神。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他们什么。”

    “是,你管不了。因为很多话也许就是当事人的。但凡你再对她冷漠一点,想必我也不会听到那些闲话。”

    穆景绥沉默下来,她低垂的眼睫让他无奈叹息。他一方面觉得她的醋意让他有一点欣喜,一方面又觉得她太在意别人而忽略了事情本身的严肃性。

    过了半分钟,他才再次出声:“这么严肃的事儿你却在介意对方是常音音。就算是陌生人,教训也该穆芊芊受着。”

    “那就没什么好的了。”

    冷冷撂下一句话,路明虞转身便走。

    实在是不欢而散。

    穆芊芊和段君溯守在门后听墙角,听着屋外两人对话越来越凝重沉默,赶紧出去看,就看见路明虞没来得及转变的脸色,很冷,很失落,还很忧伤。

    穆芊芊抛下惧意,忍不住咬牙对穆景绥:“把明虞姐姐惹生气,你可真有本事。”

    穆景绥冷着脸,目光追随着路明虞上楼的落寞背影,不是很客气地对他们:“吃完饭就走,回去好好反醒。”

    穆芊芊气得跺脚,“二哥你太讨厌了!”

    段君溯也忍不下去,在穆景绥拾步上楼时,扬声道:“我阿姐今天去给老太婆道歉,在她那里受了委屈,回来又被你误会怀疑。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怎么跟我四姨和奶奶保证和承诺的?”

    他连姐夫都不想喊。

    穆景绥脚步停下,转身问他,眼里有惊讶和提前的后悔:“你姐姐也去了常家?”

    “是。”

    穆芊芊气归气,又看不得二哥被别人数落,于是对段君溯不满道:“你话也太重了吧,没大没的……”

    段君溯没听完直接走掉。

    穆芊芊看着空荡荡的一楼,哭丧起脸,苦恼地自我谴责道:“都怪你穆芊芊,你个害人精!”

    吴嫂听到她骂自己,忙从厨房出来劝慰,穆芊芊感激道:“我没事吴嫂。那个我先走了,我给您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情况麻烦您跟我一声。”

    “就在这住下吧。”吴嫂留她。

    “不了,二哥现在肯定也讨厌我,他肯定不想见到我吧。”穆芊芊闷闷不乐地完,也告辞走掉了。

    这边。穆景绥刚上到四楼,就看见路明虞抱着被子枕头从主卧出来往次卧走,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加快步伐追过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路明虞喂他吃了闭门羹。他暗道糟糕,在门口犹豫片刻,敲了敲门放轻语调道:“明虞开门,我们谈一谈。”

    门内没应声。

    食指按了按太阳穴,穆景绥英俊脸庞上浮起焦躁神色,她今晚气性恐怕难以消弭。

    怪他。

    是他没搞清楚,不知道她去常家向老人道歉,现在才真正懂了她之前那句话不是吃醋,而是委屈。

    陷入僵持境况,穆景绥找!到了个突破口,放低姿态,道:“明晚轻和的舞会,你还没挑礼服,我明天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走不开,我派金秋来陪你去挑。晚上,我来接你一起去会场。”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穆景绥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门后传来了路明虞的声音:“你自己去,”停顿了一下,她本想“我不想跟你一起”,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成:“我去找盛悠姐。”

    过了几秒,穆景绥才回:“好,我们明天晚上见。”完,等了一会,确定路明虞不会再回复他,才独自回到主卧。

    习惯了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睡在身边,习惯了每晚给她掖被子,今晚路明虞不在,他感觉哪里都不得劲。

    第二天早上,路明虞没出来吃早餐。穆景绥吩咐吴嫂,等他走后,上去劝她吃。

    吴嫂连忙答应。

    路明虞这场气生到去挑礼服还没消。她没去找盛悠,金秋也没来,自己一个人去店里挑了礼服。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几天命里犯冲,做造型时,在店里碰巧遇到常音音,她也来做发型,是一个富二代陪她来的,富二代晚上有应酬,带她去做女伴。

    常音音趾高气昂的嘴脸让路明虞气得暗自咬牙。若是以前她根本都不会把常音音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不同,常音音像一只惹人烦的蚊子,在她耳边嗡嗡嗡的扇翅膀。

    常音音:“我奶奶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追究了,不过她让我转告你,你看不起她孙子,低声下气给她道了歉,也相当于对她孙子低三下四了。我奶奶她糊涂了,怎么可以这样偷换概念呢。”

    “你这样暗戳戳的挑衅我,是能让你变得高贵一点吗?你弟弟那种人,还不能让你们蒙羞吗?你不如去听听别人怎么评价你们姐弟俩的。有些人还会佩服你,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养活全家人不容易。可大家提起你弟弟,全是嗤之以鼻。我并没有觉得被你们羞辱,反而觉得你们思想扭曲,活得可悲。”

    常音音没想到路明虞这么伶牙俐齿,她玻璃心发作,几乎尖叫出声:“你才可悲!”

    路明虞不想继续看常音音发疯,迈着优雅的步子拾级而下,怎料被常音音一把抓住,她像沾了脏东西一样奋力想挣脱,常音音忽然放手,惯性使然,她整个人不受控地向后倒去,腰和腿肚猛力地撞上栏杆。

    忍下钻心的痛意。

    路明虞拒绝了路人的搀扶,半边身子紧紧靠着栏杆,冷冷呵了声:“你就这手段?”

    “我身体金贵得很,你最好祈祷我没伤到筋骨,不然,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我去网上卖卖惨,粉丝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路明虞觉得,面对这种人,不爱留情面。

    她收起了对常音音的怜悯之心。

    常音音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害怕得腿软,一下蹲在了地上。

    在不远处等着的蒲滨,看到这边围聚的人群,又听到路人提到路明虞被一个女人推到栏杆上,拔腿就跑。他从人群外冲进来,急问:“您怎么样?”

    路明虞嘴唇都泛白了,想必伤的不轻。

    路明虞视线落在虚空里,喃喃道:“我真是欠你们的。”

    从安瑶到李曼珠再到常音音,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无力。

    蒲滨又问:“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嗯。”路明虞搭上蒲滨伸过来的胳膊,吩咐他:“去最近的医院。”

    路明虞走路一撅一拐,挺费劲儿,蒲滨不忍心看,然路明虞搭在他胳膊上那只手仿佛没有重量,想必不愿让他碰。他便没开口。

    去医院拍了个片,腿肚她不担心,主要是腰。幸好没伤到里面。医生给她开了跌化瘀药水,年轻的护士当场为她擦了一次,她疼得龇牙咧嘴。

    医院离路明虞的公寓比较近,他们便去了那。画好的妆已经花了,发型也乱了,她没办法,只好解散了头发,卸了妆,自己动手重新弄。

    折腾到天色昏暗时分,白慕荷见路明虞迟迟未到,电话来问,路明虞路上有点堵车,马上到。

    她开了一款味道比较浓郁的全新香水,喷了一点在两个淤伤处,以便盖住药水的刺鼻气味。

    原定的齐膝礼服穿不了,来不及订新的,所以路明虞换了一条以前穿过的束腰长款晚礼服,不能穿太高,她搭配了一双五厘米高的鞋。

    这样一弄,路明虞出现在舞会现场,与周遭就不太搭,其他女人浓妆艳抹,她甚至看起来像没化妆,皮肤好到爆,和一般的胭脂俗粉相比,是珍珠,是刚出水的芙蓉。

    只是这颗珍珠,今晚蒙了一块轻纱。

    忍着痛应酬,路明虞时刻准备着伪装,演技高超,白慕荷都没发现。

    白慕荷带着她见合作伙伴以及时尚圈人脉。穆景绥老远看见,发现她的一些异常,但没有机会问。因为有他在的地方,路明虞就会刻意远离。即便迫于长辈的视线盯梢而不得不跟他站在一块儿,她也是一言不发的。

    趁灯光变换,全场暗淡的半分钟里,他把她拐到无人注意的角落,轻声哄道:“阿虞别生气了,以后我不会再去金宫了。”

    自然也不会再见常音音。

    他闻到她身上不同以往的香味。

    “腿长在你身上,你去哪不去哪,都是你自己的事。用不着跟我。”路明虞平淡完,推开他重新走进大众的视野,恢复笑脸。

    白慕荷让儿子儿媳去跳支舞。路明虞抬眼看到盛悠悠哉地坐在一边,十分羡慕。

    不想让长辈发觉异样,她忍着痛忍着嫌弃和穆景绥步入舞池。现场伴奏响起,穆景绥又拉着她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心里。”

    穆景绥语噎。

    两人没有一起回家。路明虞先走。

    回家以后,她到浴室擦药,看着白皙肌肤上突兀的两块淤青生闷气,从到大练舞没少受伤。身体的疼痛对她来不算什么了。可心里也难受的话,就郁闷委屈极了。

    段守清给她发信息,叫她有时间回去,她包饺子给他们拿一点尝尝鲜,看到妈妈的信息,路明虞的眼泪差点没绷住。

    她回复好,明天回。

    穿了条长款睡裙盖住腿上的伤,她依旧去了次卧。

    穆景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他想缓和关系,死皮赖脸地缠上来,只是亲吻,一会亲她脸,一会亲她脖子,一会亲她手背。

    路明虞抗拒,他调|情,她挣扎,他手臂压到了她腰上的那块儿伤口。她痛的吸气。他一愣,被她使劲全力推下床。

    他撩起她的睡裙,发现了,立马询问。

    路明虞垂眸不语。

    她觉得在穆景绥心里,她的份量没有那么重,之前他没给她面子,这次也没必要,常音音的事,她才不要和他讲,今晚这一推,她会自己报仇。

    问着问着景绥耐心殆尽,而且看到路明虞沉默委屈,他有些烦躁,一烦就误事,了句伤人的话:“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火大。”

    像定时炸|弹在这一刻爆炸。

    路明虞再也绷不住,瞬间红了眼圈,咬唇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

    景绥出去电话给浦滨,问了好几遍,蒲滨才告诉他前因后果。

    “为什么不跟我报告?”

    “路姐不让我跟您。抱歉穆先生。”

    穆景绥烦躁到极点。

    回去在浴室找到路明虞,他想去道歉,路明虞端着一杯水等着他,他刚走到她面前,她手一扬,杯子里的水就尽数泼在了他脸上。

    水是温热的。

    路明虞气哼哼道:“不是火大吗,帮你灭灭火。”

    穆景绥震惊三秒后,抬手抹了一把脸,忽而莫名其妙的发笑。

    穆景绥赖在次卧赶不走了。次卧被路明虞改造过,跟她公寓的卧室风格差不多,温馨柔软。

    床被他占了一半,她只好背对着他侧着睡,她把伤口压在身下,他把她换了个睡姿,路明虞又换回去。

    他只好换到里面,把她换出来。

    各怀心事的睡下,晚上路明虞口渴,但又不想吵醒穆景绥,口渴令人烦躁,翻身时又按压到伤口,她嘶了一声。穆景绥刚要睡着,立刻醒了,他开了灯。路明虞索性起来。

    穆景绥问她要干什么,她沉默,起床,穆景绥跟着出去,路明虞喝了水往回走,穆景绥公主抱她,她也不反抗,只是依旧沉默。

    半个失眠夜。

    穆景绥先起,等他穿好衣服路明虞才起,下楼吃早餐。吃完路明虞拿着包要出门,穆景绥问她去哪里,她沉默,吴嫂跟了出去,问路明虞,路明虞和阿姨要去陈家。蒲滨主动跟上去送她。

    路明虞走后,吴嫂对穆景绥:“明虞很少生那么大气,再生气也不会不理人,这次是真生气了,她年纪,你要多担待体贴。”

    “不知道跟谁学的,吵架往娘家跑。”

    穆景绥已经没了主意,很是挫败。

    晚上,他老实去陈家接路明虞。

    然而路明虞没在陈家,段守清:“舞团的团长找她,她跟团长出去吃饭了。”

    穆景绥便告辞要走。段守清留他吃晚饭,他还有要事要处理。

    段守清把饺子给他,:“明虞走的急,我还没包完。拿回去让吴嫂明早煮给你们吃。”

    “谢谢妈。”穆景绥收下。

    舞团的赵团长找路明虞,是要和她谈一个舞团刚接的项目。舞团对接中央和部队,要派成员去部队文工团,参与节目表演,并且做一定的指导工作。

    自愿报名优先原则。

    一批人去一段时间,一般情况,一批人是三个。

    路明虞觉得这个项目挺好的,她的血液沸腾起来,自告奋勇报名,成为第一批的队长。

    晚上一回家,她就开始慢悠悠地收拾行李,她心情变好,主动跟穆景绥了,不意外地遭到了他的剧烈反对:“我不同意。”

    路明虞轻飘飘道:“这是我的决定,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只是通知你。”

    “部队环境艰苦,你吃不消。”

    路明虞坚定道:“我可以。”

    “我不可以。”穆景绥也很坚决,“这事没得商量。”

    “当初协议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也亲自签了名。你过的,我永远是自由的。”

    这是致命的一击,穆景绥不知道怎么回答,当初他有想到她或许将来有一天会离开他,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你要相信我。”路明虞认真看着他,认真地:“我想要你的信任。爱情不是两句承诺就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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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昙花一现的温情,还不如不给。常家人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嚣张。除了自身秉性外,还有觉得自己能入你三分眼。是你给他们底气来阴阳怪气我。”

    穆景绥眸光不知觉变暗,好像有棉花堵在他喉咙里,他不出话来。

    比起她的一腔热血来,儿女情长似乎都变得渺,路明虞态度暖和下来,轻而郑重地:“景绥,我不是因为和你闹别扭才决定去部队。你如果懂我,就不要阻拦我。”

    不敢直视她坚毅果决的眼睛。

    穆景绥忽然把路明虞拥进怀里,再紧紧地箍住她的肩膀。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