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酒店走廊……
酒店走廊地上铺就的是进口的地毯, 好在花纹繁复颜色深,宋景身上的血迹就算浸入其中也难以发现。
江宁抬眸,宋景这副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衣服上血迹和灰尘沾在了一起,整个人颤颤巍巍仿佛就是身上的骨头都是单独的存在的,它们虚虚地搭建在一起,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地。
“怎么进来的?”
江宁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宋景从兜里摩挲了一阵,取出了一张房卡。
他和江宁是一起办理的入住,他的房间也在这家酒店里,所以酒店的人才没有拦着他。
“阿宁,我……”
话音戛然而止, 江宁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房卡。
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丢在了脚边。
房卡很轻,地毯又是材质最好的, 房卡落在地上什么声响都没有。但是宋景的心沉了,江宁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猜到了,顿时局促噤声,连呼吸都紧了。
“恢复得挺好啊。”江宁上下将宋景一量:“全身骨折,视网膜脱落,脾脏出血,这才第几天呢, 就能下地到处跑了。”
宋景努力忽略心底的难过,只:“……你要回蓉城了。”
所以就算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也拼了命的想要问问江宁, 他还能待在她身边么?
“是啊,怎么?”江宁懒懒倚在房门,她似乎不明白宋景的努力,或者她知道宋景的心思但不想正面给出回应。
一如当年的宋景。
宋景的视野里只能看到江宁的大致轮廓,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也无法从她冷漠的语言中听出什么情绪。
所以宋景:“……我想待在你身边。”
终于,江宁被逗笑了。
“待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她绽放出诺大的笑颜:“赎罪?还是有别的心思?宋景,你也不瞧瞧你现在配吗?”
不等宋景作出什么反应,江宁把自己的行李箱转了转,滚轮轱辘地在地毯上来回碾着:“你待在我身边,是等着我扶贫吗?”
这句话彻底将两人的差距摆到了明面上来,江宁让俞子言离开,是不想伤害到俞子言。现在江宁不需要宋景再待在自己身边,是因为彼此之间宛若鸿沟般的差距。
江宁想要碾死宋景太简单了。
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轻易地将宋景进深渊之中。
所以江宁觉得没意思了。
她更希望看到宋景像一个废人一般活着,毕竟赛车是宋景的梦想憧憬,是他的来钱手段,也是他的热爱。
一个人失去了追逐梦想的机会,断送了发家致富的来源,埋葬了心中热爱,这个人比死了还要痛苦。
这些都是江宁当年体会过的,现在她原封不动地还给宋景。
“宋景。”
江宁唤着他,等宋景如梦初醒看过来时,她:“别做扶贫梦,不仅容易碎也非常不现实。”
“别犯贱来招惹我,生活不是,我的病你治愈不了,并且认清一点,你已经不再是……”江宁:“我的光了。”
走廊的光线仿佛都因为江宁这句‘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光了’而黯淡。
灯光明明灭灭间,宋景压着已经到喉间的一星血气,“阿宁,外边下雨了,记得叫人接送。”
江宁没有回应,只是默然地看着他。
宋景已经把‘强撑’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他又‘我明白了’然后缓慢地转身,在自己认为的江宁视线范围内,强撑着走了一截路,尔后才伸手扶了一把墙。
又是一路跌跌撞撞。
他离开了酒店,失魂落魄地走进雨幕中。
下雨了。
耳侧是稀里哗啦的雨声,有酒店的员工追出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宋景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不能淋雨,如果发烧了很容易引发新的病情,他得活着,按着江宁对他的期望活下去。
“急救中心。”宋景用最后一口气:“谢谢您。”
继而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人高马大的,酒店的侍应生一时没能扶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景昏厥摔倒时溅起了地上的积水。
“快快快。”侍应生呼唤同事:“120。”
酒店人员一阵手忙脚乱,这一切都落进不远处江宁的眼中。
她撑着伞,站在雨天里,视线紧盯宋景。
救护车很快到达,宋景被送上了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在救护车车厢关门前,江宁看见有医护人员在对宋景进行简单的抢救。
特属于120的鸣笛声在雨幕中与大雨拉扯,闪烁的灯光不时印在江宁的脸上。
没一会儿,灯光和声音就渐行渐远。
江宁重新被雨幕笼罩,她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这只手有下意识要去扶摔在地上那人的冲动,不过却被她控制下来了。
“再这样。”江宁面无表情地:“剁了你。”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Linda的电话:“江总,司机已经为您安排好了。”
江宁默了默,随后:“找个人去盯着宋景。”
手指在这个时候微颤,似乎是在为江宁的双标而委屈。
但操控者江宁并不在意,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对宋景残留的感情,这份感情深也不深,毕竟宋景死她不会有任何悲恸,但是浅也不浅,她身体里似乎还保留着一些习惯,像学生时代那样,总是会忍不住去获知宋景的情况。
Linda应下后,一辆车停在了酒店上客区域。
司机赶紧从车里出来,替江宁拎着行李箱,又替她撑着伞,将人护送到车里。
上海飞往蓉城的航班在两个半时候降落在蓉城T2航站楼。
而被留在上海的宋景刚从手术室出来。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好歹宋景并不是和第一次抢救一样深陷昏迷。
身上的麻醉还未过去,他却感觉到了来自骨头缝里的疼痛。
张晟压着怒气:“去哪了?”
宋景鼻腔里还插着气管,有气管的辅助他虽然呼吸没有太大的障碍,但随着呼吸那股儿难受的劲越演越浓。
张晟没算要宋景的回应,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去见江总了。”
张晟表情和语气都是同样的一言难尽地:“宋景,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宋景吗?”
宋景闭了闭眼:“……抱歉。”
“抱歉?”张晟气笑了:“道歉有什么用啊?我他妈从蓉城飞来上海照顾你,咱们那个破修车店关门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收入为0!你他妈不想着赶紧好,你还……”忍了忍,张晟叹息:“我不是你给我添麻烦的意思,你这么大的人了,别给自己添堵,也别给社会添乱。”
“……好。”宋景又:“抱歉。”
张晟看着这样的宋景无奈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宋景的时候。
他那个时候交人不慎,被好友骗去参与了一个赌博,身上为数不多的存款输完了不还倒欠了一屁股的债。
被追债的人逼得东躲西藏,他还没处理去。
那一天,他去取个外卖的空档和追债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把他得满地爬。
欠的钱利滚利已经20万了,那些人踩着他的手指撂下狠话,让张晟立马还钱,不然就剁了张晟的手指。
当然,他们还提供了一个还钱的办法,那就是让张晟找一个替死鬼,就像他的好友骗他那样,让他去骗别人参与赌博。
张晟做不出这种事,也凑不够20万。
痛哭流涕之际,宋景出现了。
宋景和这些人成一团,他以一敌多险胜。
虽然身上也有伤,但还是朝着地上的张晟伸出了手,音色虽然冷但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还站得起来么?”
宋景一直给张晟的感觉是坚韧的,话是少了点但稳重,再棘手的事落在他头上仿佛都是芝麻事。
可现在……
张晟不好,他为自己内心的想法儿感到难受。
现在的宋景就像一个毫无能力的废物,情绪、言行全被旁人操控。
张晟鼻酸,连忙偏过头去,声音一哽:“宋景,我其实一直在猜你是哪家的富二代,是跑出来体验生活的。”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背景,我就想你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张晟哽了又哽:“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违背你的意思,我想不通你和江总到底有什么恩怨,所以我查了你。”
宋景太好查了。
他以前专注给宋林立丢人,每干一件坏事就要留下自己的名字。以至于张晟在网络的搜索引擎里输入‘宋景’两个字,再多花些时间就能找到有关于宋景的陈年旧闻。
“抱歉,那台松立电视……”
“……”宋景睁眼:“没有恩怨。”
他的注意似乎出现了偏差:“是我做错了事。”
到这里,他就噤声了。
他嘴上着要补救,实则一点头绪都没有。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没有学过怎么去照顾人,没有学过怎么去为一件错事买单,纵然他有心去弥补,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事情搞砸。
他陷入自我厌弃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