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暖暖的夜
“呀,呀。”哑巴瞪了王大拿两眼,弯腰把肉拾起来放到自己嘴里品着。
“你看,你看,急得哑巴都话了。”古祖指着哑巴一打趣,全屋子的人一起笑了起来。
傍晚点灯的时候,古祖还在沉沉地睡觉。
古刘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欣赏自己的男人了。
高大的身材,宽阔有力的肩膀,鼻直口方,长年风吹日晒的瓜子脸若不是那许多的威严与责任,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呢?
“咳,咳。”
古祖翻了个身,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睡了过去。
好久,古祖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是酒醉了,还是今天收到了远方儿子的邮寄?
古刘氏给古祖轻轻盖了盖被子,幸福地笑着看着自己的男人。
良久,古刘氏起身,擦拭了下眼角幸福的泪花,扭头看看睡在一边的古读,迈步走出了屋子。
大门口,两棵老槐树如卫士般地还在坚守着岗位。
古刘氏“吱呀呀”把两扇大门关好,插好木销。走出黑洞洞的宽大门洞,迈着三寸金莲跨过西面的“榆树林”,在院子的西南角厕所边弯腰拿起底部发了白的尿瓦盆。
穿过二门洞,插好二道门。看看二门洞西墙边的鸡窝,确定鸡们都“回了家”,古刘氏抬眼望望院子中的百年老枣树,迈脚上了七层台阶。
回关好正房的木门,插好,挑帘进得里屋。
放好尿盆,插好里屋的最后一道门,古刘氏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坐到了土炕沿边。
看着躺在大土炕上熟熟地睡着的古祖和古读,古刘氏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把古读脚踢开的被子轻轻盖好,心翼翼地塞了塞边隙,古刘氏起身来到煤炉前,提起水壶,拨弄了两下能维持燃烧到天亮的煤块。
拿起土炕对面擦得锃亮的木躺柜角上针线笸箩,古刘氏坐到古读头前的床沿上,用针头儿拨了拨自制的煤油灯灯蕊,然后回把针尖在她冗而不乱的灰发里擦拭了几下,拿起古读身边的衣服,一针一线的缝补起来。
月夜,很是美丽。
古刘氏收拾完毕时,玻璃窗上已经起了一层漂亮的冰花。
冰花很美丽,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图形,条纹正在慢慢变粗、变厚。
只是,月亮上面正在捣药的玉兔随着冰花逐渐地粗厚,已经窥视不到了人间的温馨、柔情。
“咳、咳。”
古祖剧烈咳嗽了几声,翻身坐了起来。
“怎么,你还没有睡?”见古刘氏正在解开自己的裹脚布,古祖眉头一皱。
“哦,你又疼醒了。”古刘氏急忙系好刚刚解开的裹脚布,起身下床从紧靠在床沿的木桌上提起竹片编成壶套的暖壶,向白底红字写有“为人民服务”的水缸中倒好水端给古祖。
古祖喝了两口水,伸拿过了旱烟袋。
“他爹,你现在咳嗽的厉害,还是少吸两口烟吧。”古刘氏声道。
“我这病和抽烟又没有关系,你个女人懂个屁。”古祖瞪了古刘氏一眼,声音刚一拔高,看到正在睡梦中踢被子的古读,到最后几乎没有了声音。
古刘氏给古读再次盖好被子,接过古祖的水缸放好。
“唉,我这病呀,也不知道能挨到哪一天。死到是没有什么,只是我在死前看不到咱古家村的人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我不甘心呀。”古祖猛吸了几口烟,在床头磕了磕旱烟袋。
“爷爷,爷爷。”古读不知道是被古祖磕旱烟袋的声音吵到了,还是在做梦,叫了两声,翻个身又熟熟地睡去。
“哎,哎。”古祖把身子探到古读脑袋前,看着睡梦中的孙子,爽爽地笑着声应着。
“好了,你快点躺下休息吧。”古刘氏扶着古祖躺好,给他塞了塞被角。
“没事,没事,我一个大人还用你管。”古祖看了古刘氏一眼,眼神已经没有了平时的严厉。
古刘氏温和地一笑,起身拢了下鬓角的乱发。
“你忙了一天,也早点休息吧。”古祖平日里虽然对人很严厉,可他还是有柔情的一面。
“嗯,你先睡吧,我马上就睡。”
古刘氏再次坐回床沿时,古祖已经睡着了。
打开长长的白色裹脚布,一层层地慢慢剥完,古刘氏看着自己瘦细的纤脚和这一生中再也直不起来的八个脚指头。
十个脚指头,除了大拇哥外,其他八个脚指头按次序被狠狠地裹了起来,束缚成“一”字,脚趾甲和肉已经狠狠地挤进了玲珑脚的肉里。
古刘氏放松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舒坦的笑意。
弯臂取过一双快缝制完工的鞋子,古刘氏双腿一盘,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认真缝制了起来。
鞋子,是北邻古铁耙的儿子古安的。
古安因儿麻痹症两条腿细得和葶杆似的,跟本不能走路。
不过,他的双臂还是挺有力气的。古安的“行走”就是靠两臂交换前移,从而带动整个身体向前方“蹭行”。
,可以按个板凳。
身子下半部的腿和脚就是能在地面滑行了。
古刘氏看着古安可怜,就经常给古安做双鞋子穿在脚上。这样,古安那双在地面“蹭行”的脚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每日里与地面摩擦,鞋子自然很费。
这不,看到古安的鞋子不再能保护他的脚时,古刘氏已经有好些夜晚熬宿给古安加工制作这双鞋子了。
夜色,越来越深。
窗户玻璃上面的凌花,已经完全遮住了月宫里向古刘氏偷窥的玉兔。
古刘氏缝完了最后一针,长满茧子的双紧紧在一起纂了纂,然后伸到嘴边沾了几丝哈气。
把缝制好的鞋子放到大土坑角,古刘氏拿过古铁耙老婆的一身补丁衣服,想想古铁耙家一家十口,除了古铁耙老婆这个睁眼瞎一个女人外,一水的八个男娃,三个大娃都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因为家境不好娶不上媳妇,古刘氏不由得又替古铁耙家操起心来。
“咳,咳。”
古祖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看似又睡了过去。
古刘氏犹豫了片刻,把大土坑上的衣物叠放好,解开蒜瓣扣子,脱衣躺在了古读的身侧。
看着睡梦中的古家长子长孙,古刘氏又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娇的身躯把古读搂在怀中,古刘氏想了想那条古家村多少代人传中的地龙,她暗暗下了决心,就算古读是古家村历代来最大的恶魔化身,古刘氏也要有自己的爱把这一切化解。
第二天古祖醒来的时候,古刘氏和往日一样,已经做好饭菜,拾掇干净屋子,给灶王爷和心中的神灵已经供完饭食,憩在堂屋了。
“咳,咳,起来了,他娘。”
古祖叨着旱烟袋,走过堂屋时破天荒地向古刘氏打了个招呼。
“嗯,你休息会。我盛好饭叫读起床。”古刘氏迈着三寸金莲走到锅台前,掀起锅盖、把腾着的菜和主食一一拿了出来放到堂屋的方桌上。
古刘氏走进里屋的时候,古读正在一咕噜身子,从暖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读,尿完尿洗吃饭。”看着孙子红扑扑的脸,古刘氏回拽了拽洁净的厚门帘,对古读慈祥地笑着。
“嗯。奶奶,古忠总他家里很冷,为什么我们家这么暖和呀?”古读着,光着屁股想钻回被窝。
“因为呀,我们家的人对别人好,守规矩,所以我们家里是暖和的。”古刘氏也不是完人,她虽然心地非常善良,虽然对古忠用铲子伤害过古读不计较,可对古忠的奶奶不裹脚这件事情,古刘氏一直心存芥蒂。
当然,裹脚不裹脚这件也不是古刘氏能定的。
古忠的奶奶比古刘氏上几岁,所以遇到了好政策,不再让女人裹脚了。
而古刘氏却认为,女人裹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个女人,每天迈着大脚丫子到处乱转,那是很不规矩的事情。
给古读收拾利索来到餐桌前,古读把自己的板凳搬过来坐好,抬起脑袋向古刘氏问道:“奶奶,我老姥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