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是自然,殿下这般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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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贵妃心善, 一心向佛,不曾苛待下人,服侍皇帝尽心尽力, 不敢有丝毫怠慢。沈瑜并不认为她会做出与旁人私通这等肮脏之事。

    只是他彼时年幼,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 贞贵妃便郁郁而终,又过三年,皇帝亦跟着驾鹤西去,真相被时光掩埋, 沈珍虽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但在皇帝仙逝后,宫中上下也跟着不拿正眼瞧她。

    他神色平静, 别开脸轻轻叹息,温璧轻轻咬了咬下唇, 试探着规劝他:“逝者已往,殿下切莫伤怀过度。”

    沈瑜只平淡看她一眼, 并未答话。

    马车中再次归于沉寂, 温璧总觉得不同他话就跟少了点儿什么似的,这可真是邪乎, 她心中泛痒, 忍不住主动同他搭话:“殿下, 方才那些人, 可是丞相府的人?”

    他闭上双眸, 弯着唇角低声道:“谁知道呢?想杀本王的人多如天上星,眼下还不好下定论。”

    温璧“哦”了一声,跟着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开口道:“那行路中可要心谨慎, 这次是万幸,佛祖保佑,殿下性命无虞。”

    沈瑜只是“嗯”了一声,并未驳斥她信奉泥偶,也并不接她的话。温璧偷偷瞧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问他:“殿下怎么了?”

    他睁开凤眸,略显诧异,“什么怎么了。”

    “您好似并不想同阿璧话”,她垂首,声音软糯,跟受了气的娘子一个模样,“是阿璧哪里惹您不悦了?”

    沈瑜凝着温璧的发顶,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故意道:“伤口疼痛难忍,想话倒没气力。”

    她眨了眨眼,他手掌的温度还未消散,惹得她还跟着红了脸,眸光躲闪,“哦,那……那殿下先忍一忍,到了客栈就好了。”

    他又闭上眼,头脑中又是沈珍的事,那些年姐弟二人因无人庇护而受过的苦。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客栈前停下,温璧先下了马车,向车内的沈瑜伸出柔软的手,轻声道:“阿璧扶着您。”

    沈瑜神色如常,半分愧疚心虚都无,借着温璧的手下了车,大半个人还要贴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她身体显然僵了一瞬,可还是任劳任怨地扶着沈瑜进了客栈。

    两个人的距离过近,使那股血腥味在她鼻息间变得十分浓郁,他衣袍上未干的血迹也蹭脏了她洁净的衣裙。

    有种将纯洁的云朵拽入污泥中的莫名快感。

    店中掌柜的见两人形容狼狈,正要开口大叫时,霖渡上前一步沉声解释道:“公子路上遇到劫匪,不慎受伤,还请掌柜的莫见怪。”

    “原是如此,那几位楼上客房请”,掌柜的道。

    霖渡找来的郎中很快就到,察看了沈瑜背后的伤口后道:“伤口并不算深,无甚大碍,将这膏药早晚各抹一次,不出七日便能好全了。”

    温璧却是不信,一偏头入目又是沈瑜苍白的面孔,她面色迟疑,问那郎中:“你可看好了?他……他脸色那么白……”

    郎中依旧摇头,“这位公子身体底子好……您若是不信,可再请位郎中来看。”

    她只好点了点头,道了声劳烦。

    霖渡同月乔随着郎中去取药,室内只余温璧与沈瑜两人,她向掌柜的要了热水,要帮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奇怪,按照郎中的,沈瑜这伤并不重,但他怎么瞧起来如此脆弱?

    温璧端着热水进了房,垂首将干手巾湿递给他,“殿下擦一擦。”

    “温璧”,他看了眼手巾,复抬眸看她,“你觉得本王能擦到后背?”

    她抿了抿唇,沉吟几分,带着几分试探道:“那……阿璧帮您?”

    他点头,话音中挟裹着笑意,“劳烦。”

    “不劳烦”,温璧忙摇头,“若不是因为阿璧,您也不会受伤。”

    “还有点良心”,他轻轻嗤了一声。

    她咬着下唇,按捺住心中想揍他一顿的想法,慢慢抬手脱他衣裳。

    温璧有些紧张,暗暗吞了口口水,他也不嫌她慢,只看着她懒声道:“温璧,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她嗓音轻轻上扬,听起来有些娇气。

    “脱了人衣裳,就要对他负起责任”,他低笑道。

    温璧闻言一愣,捏紧了他衣裳布料,喃喃道:“阿璧未曾听过。”

    “那本王告诉你了”,沈瑜道,“你脱了本王衣裳,就要对本王负责。”

    这人真是好不要脸。

    温璧掀了掀眼皮子,难得凶狠道:“阿璧可不是好人,殿下要失望了。”

    面前人哼笑了一声,修长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指尖冰凉触感惹她稍稍心慌。

    “你倒是敢”,他凑近,几近面颊相贴,“恶人自有恶人来降。”

    温璧双膝跪在地毯上,他捏着她下颌的力道稍重,使她挣脱不开,她神色疑惑,声嘟囔:“阿璧听不懂您在些什么。”

    他扯着苍白的唇,“本王可比你坏多了。”

    沈瑜话音将将落下,便松开了她的下颌,还未等她开口就沉声道:“过来。”

    温璧起身,心跳隆隆,稳着心神脱掉他的衣裳。

    精壮的肌理干净有力,皮肤虽白,但并不显得女气,上头缀着大大的伤疤,有一道深而重,形容可怖。

    她抿了抿唇,让他转过身替他擦身上的血迹,还是没忍住道:“殿下身上伤疤这样多,想来当时疼极了。”

    “嗯”,他应了一声,等她擦完了,他转头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最深的那条疤是在北地时留下的,那时差点没了命,所幸遇见一位姑娘救了本王。”

    沈瑜盯着温璧看,却发现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的事。

    “那殿下可有给予那位女子赏赐?”温璧问他。

    “未曾”,他垂眸道,“只知道她的名字罢了。”

    她心中有些不大舒服,也不上是为什么,又忍不住问他:“若是殿下寻到她,要如何赏赐她?”

    沈瑜将衣衫披在身上,松松散散的没个正形,“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当然要娶她入王府。”

    娶?

    温璧更难受了。

    那他将她置于何处?方才还口口声声要她负责呢!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她开了门,见是月乔提着膏药。

    温璧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接过她手手中的膏药关上门,心中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的厉害。温璧一言不发地帮沈瑜上药,缠好纱布,过了半天才憋着气道:“那是自然,殿下这般有情有义,倒叫阿璧羞愧不如。”

    他轻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将真相告诉她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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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里,衡萩正往三脚莲花鼎炉中撒兜末香,白猫自她脚边走过,喵喵叫了两声。

    太后扶额轻轻咳嗽几声,面色难看,低声咒骂:“这群废物,没一个中用的。”

    衡萩见状,放下手中香料盒,上前去替她揉腿,“娘娘息怒。娘娘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是平昌王妃所为?”

    太后皱眉看她一眼,哂笑道:“你是温璧那个丫头?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

    眼下清乐县知县被押往京城,苏良则这颗棋子是用不得了,太后虽觉可惜,但也别无他法,论是神仙下凡也保不住他。

    “平昌王眼下如何?”太后问衡萩。

    “回娘娘的话,平昌王殿下眼下在如香镇落脚,后背受了伤,那群死士们被捉,已于当地落狱,还未经审讯”,衡萩道。

    太后哼笑了一声,“他若是能审出点儿什么,那哀家才是真的服气。”

    她轻轻舒了口气,一边卸下护甲一边问道:“这几日陛下都歇在哪处?”

    衡萩抿了抿唇道:“陛下这几日就宿在上书房,并未召幸妃嫔。”

    “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太后淡声道,“他可是看着他皇叔帮衬着他,也跟着不听哀家的话了。他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哀家,他这皇位哪里能坐得这么稳当?”

    “是,娘娘得对”,衡萩应和道,“陛下只是一时想要伸展拳脚罢了,日后吃了苦头,还是要靠娘娘的。”

    “但愿如此”,太后按了按额际,“你退下吧,哀家要歇着了。”

    “是,奴婢遵命”,衡萩行了一礼道。

    衡萩转身要走时,又被太后叫住,“哀家听闻哲安那孩子又病了?”

    衡萩稍怔,没想到太后会过问此等事,但还是答道:“是,公子染了风寒,已有两日了。”

    太后点了点头,“不必管,哀家就不信那沈珍不低头。”

    而此时永乐斋内已乱作一团,沈珍正跪在床前,脸上挂着眼泪,往哲安口中喂药。

    宫殿中侍女行色匆忙,有的烧热水,有的去请太医。

    前几日哲安的寒症明明已有好转,眼下却又加重。

    这一切都随着一声“皇上驾到”而慢了下来,不论忙着什么的都得跪下行礼请安。

    “都起来吧”,沈澈面容已露疲态,“哲安如何了?”

    “回陛下的话,公子……并不好,总不退热”,丫鬟答得战战兢兢,“陛下进去瞧瞧吧。”

    沈澈抿了抿唇,迈步走进内室,沈珍见他来了,也不过是睨他一眼,连个正眼都不曾给过。

    他伸手一把将人捞起,低声叹气,“阿珍,你去一旁歇会儿。”

    沈珍挣开他的桎梏,轻轻抚了抚衣袖,“陛下合该唤我一声长公主,您是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