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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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应该是江鹊第一次进入沈清徽的世界。

    程黎带着江鹊往前走,左拐右拐,这里像世外隔绝,每一处都是曲径通幽,最终在一扇木门前停下脚步。

    程黎先是敲了敲门,里面一道男音了声“进”,程黎这才推开了门进去。

    里面确实别有洞天。

    青石砖墙,木质围栏,人工溪,溪里还有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墙上也有书法挂画,分外的一股贵气,落地玻璃窗外是一方花园,外面亮着暖色灯笼光,能看到假山造景和茂密绿植。

    房间内,中间一张矮木方桌,桌上有茶杯和一些模样精美的食,桌边的中式太师椅上坐着几人,三男一女,显然这是饭局后消遣的地方。

    江鹊只认出了陆景洲,但桌上没有看到沈清徽。

    那些人见到江鹊,量了几秒——

    其实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只觉得冷而利,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只要看一眼,就能将人从内至外看个通透。

    依照着江鹊的感觉,这些人应该都是一些大人物,跟去巴黎皇宫的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江鹊有点无所适从,那个女人倒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弯唇笑了笑,但是笑容也并不是由自心底。

    她一头长卷发,知性优雅,身上一件裁剪得体设计简约的裙子。

    “过来坐。”她朝着江鹊示意了一下。

    江鹊是有点怯,桌上另外三个男人似乎也没太在意,只有陆景洲简单介绍了一句,是沈清徽的人。

    “沈总是破例了?”公子甲笑了一声,视线游离在江鹊脸上。

    像是再看一个物件,然后衡量着这个物件的价值和能带来的利益。

    “跟沈总多久了?”公子乙似乎有点感兴趣,一手夹着烟,在水晶烟灰缸上敲了敲。

    “才几天……”江鹊其实想纠正并不是“跟”,自己也只是在别墅里照料沈先生。

    “高中生?还是被沈总资助的大学生?”甲眼神盎然兴味,有点惹江鹊不舒服。

    “是有点意思,刚才头回见沈总发火,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乙眯眼想了想,“嗨呀,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姓于,也是特清纯那挂……”

    陆景洲是看到江鹊无措的样子,断了那两人,“行了,这么八卦干什么?看不见人家姑娘胆子?”

    “这不是有点意思么,这么多年,沈总身边多个女人,也没想到还是好这口啊?”

    这个“还是”,的意味很深。

    “你早晚折嘴上。”陆景洲笑一声。

    话题后面带过去,那几人又聊了些投资和股票的事情,太高深,江鹊听不懂,又觉得坐在这都很干涩,那女人没掺和这些话题,伸手将桌上一个荷花模样的糕点递过来让江鹊尝尝。

    “谢谢。”江鹊声了一句。

    “这是陈总特意找了一个师傅现做的,特意送沈先生尝尝,师傅先前是做国|宴的,可真是难求。”

    女人接了一句,寥寥一句话,把登天难的事情的轻松。

    江鹊只觉得碟里的荷花酥像一块咽不下去的金子——

    千层酥皮,比纸薄,嫩生生的粉白相间。

    原来,沈先生的生活,是这样,而她那几天做的那些菜……

    心口有一点酸酸的。

    这会,侧房的推拉门开了。

    江鹊捧着一块荷花酥,才咬了一口,含在口中,干干的,一点淡淡的甜,她只能用好吃来形容。

    一回头,看到沈清徽从侧房出来。

    浅蓝白色的条纹衬衫,黑色的休闲西裤,那种矜冷的气质,却分外轻熟斯文。

    大概是她的滤镜——明明桌上这几个男人的容貌也都很好看,却比不过沈先生,总有一种春风一般的暖意。

    ——要不是程黎他喝了酒,江鹊都没有看出来。

    沈清徽视线落在江鹊脸上,姑娘眼神都亮了亮,像看见了救星。

    刚才那点火气,总归是消下去了。

    然后他弯身拿起了搭在一椅子上的外套,走到江鹊身边,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你们继续,我们先走了。”

    “行,这回好不容易托陆总请到了沈先生,倒也没想到遇上那下三滥的女人,让沈先生不悦了,下回我再请客,到时候做好检查工作,”甲乙站起来,然后示意站在一角的侍应生把东西拿过来,“早些时候就听沈先生爱喝茶,这是我从顶级茶庄订来的龙井,那树一年才产几十斤,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以后生意上还要多仰仗沈先生了。”

    一番话,的圆滑。

    沈清徽略敷衍不耐,“给陆总吧,我家还不少茶。”

    “那我看这姐挺愿意吃荷花酥,下回我叫师傅做了送过去。”

    “再吧,先走了。”

    沈清徽没再听这些奉承话,眼神落在江鹊身上,示意了一下,江鹊赶忙走到了沈清徽身旁。

    甲乙脸色稍稍一僵,还是奉承着笑意送他们出去。

    程黎已经去了车上等着,看起来是要充当司机了。

    江鹊跟在沈清徽身边,会想到那几个大人物对沈清徽的恭敬和用词,心下这会大抵也能猜到沈先生的地位,心里也是有那样一点空空的。

    他们之间,好像云泥之别。

    只是又想到刚才那人的什么沈先生发火,于姐……

    江鹊是没法猜的,出去的路上悄悄看了一眼,沈清徽的脸色没太变,看着挺正常的。

    “喜欢吃那荷花酥?”沈清徽偏头问了她一句。

    “还……还好……”想到是什么国宴师傅,江鹊只觉得那应该更像金坨子。

    “喜欢的话改天我找了来给你做,”他哼笑一声,“别人找的,总归是不放心。”

    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好像是出一些平日不会的话。

    江鹊根本不知道沈清徽的生活是怎样,在她的眼里,沈先生是儒雅有学识,待人礼貌温和,从来不知道沈先生发火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这一句话,是否又意味着他很难相信别人?

    出来的时候,程黎给他们拉开车门,自觉一句不多问。

    沈清徽在上车前想到,晚上的时候江鹊好像只惦记着要去巴黎皇宫扫卫生,饭都没怎么吃好,于是在上车前,沈清徽问了她一句,“饿不饿?”

    “还好……”

    “回了家,可没零食给你垫肚子。”沈清徽故意笑着了这么一句。

    江鹊一抬头,对上沈清徽含笑的一双眼,是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声问,“不耽误您时间吧……”

    “耽误什么,一晚上的时间。”沈清徽笑着,“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江鹊还真有点犹豫……吃上,她从来都不挑。

    不到十点,沈清徽倒也不太急着回去,问江鹊明天要不要上班来着,江鹊摇摇头,自己腿受伤没好,短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安排。

    沈清徽看她有点选不出来。

    他平日去的酒店和馆子估计这姑娘也吃不惯,不过想起某回饭桌上,一老总自己那二十多岁的女儿就喜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花里胡哨的吃,还起了一条街。

    年轻的姑娘应该会喜欢,沈清徽想到了那条街在附近,倒是也不远,正好走着过去,也就当茶后消食了。

    沈清徽跟程黎了一声,去那边街口附近等着。

    程黎答应下来。

    “走吧,带你去走走。”沈清徽对江鹊侧了侧头。

    江鹊赶紧跟上去。

    晚上十点多,人行道上的行人依然不少,尤其是附近有个地铁站,可能是刚停一站,出口那边涌出来不少的人。

    淮川是个一线大城市,外来人口占了三分之二。

    迎面来一拨人,江鹊只垂着视线胡思乱想,冷不丁手腕被捉住,然后往旁边带了一下。

    江鹊还没反应过来,脸颊蹭在了沈清徽的衬衫上,这才看到,是有人拖着行李箱匆匆赶路。

    “当心点,看路,”他拉着她的手腕看了看,“没撞到吧?”

    “没……”

    清冽好闻的檀木香一下钻进鼻腔,融合一点淡淡的酒味,成了另一种诱惑的禁欲系高雅。

    江鹊撞上沈清徽的视线,那样一双深邃的深琥珀色的眸子,像皎洁神圣的月光。

    人间的情|欲,好像与他不沾分毫。

    ——也正是与他短暂地对视的这一秒,江鹊心里忽然有点更难过。

    他的生活、他的阅历,她连几百分之一都不能与之比拟,可他却偏偏用那样温柔的语调跟她话,那样心地照顾着她的心绪。

    有时候,也让江鹊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自己只不过离他近一些,就妄想这种温柔是仅仅对她。

    这样冒出来的一点妄念,让江鹊无地自容。

    人潮散去。

    马路两侧的路灯温暖落下一束束光,马前面是一个红灯,车流停住,可纷乱的声音没停住。

    沈清徽静默了几秒,低头看着江鹊。

    细细一截手腕,见到他时,眼睛里也有了一点清亮的光。

    沈清徽这三十五年,泡在沈家这个大染缸里,跟单纯远沾不上一点关系,与其是他儒雅谦逊,倒不如是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圆滑淡然的态度,让谁都抓不住把柄。

    人生已经过了近三分之一,他见惯的是丑恶与算计,从没有过什么想守护的人与事。

    至少在前面这些年,他的耐心与温和,是给了猫儿与院子里的龙沙宝石。

    就在这样酒后失神的几秒里——他突然很想守住江鹊这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