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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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蛇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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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门进入玉渊潭公园, 没走多远就是码头,五颜六色的游船井然有序地停靠在岸边、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湖面上。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湖水也被染成了乌青色。风吹起层层波浪, 拂到脸上却并不清凉,反而带着点不太好闻的水腥气。

    钟国仁看着陆随:“你要去散步,我和孟效要去坐船,就不陪你了。”

    “游船有脚踏的,”陆随面带微笑, “比散步的效果还好呢。”

    钟国仁没接话,径自去租船。

    陆随抬脚跟上去,孟效想拦, 却没能开口。他隐隐嗅到一点修罗场的味道,但又无可奈何,只能Let it go。

    钟国仁租了一艘电动的,陆随租了一艘脚踏的。

    孟效跟着钟国仁上了船, 穿好救生衣,钟国仁掌握方向盘,驾驶游船平稳向前。

    脚踩的当然追不上电动的, 陆随的船很快就被甩开一大截, 孟效往后看, 已经找不着陆随在哪了。

    “你知道玉渊潭夏天几点关门吗?”钟国仁突然问。

    孟效愣了下,回答:“不知道。”

    钟国仁:“21点半。”

    孟效不知道他想什么, 也接不上话,索性静静听着。

    钟国仁看着水波荡漾的湖面,追忆着不算遥远的往事,话音平静又舒缓:“当初我精心制定了一份告白计划。先一起吃午饭,然后逛街、看电影、吃晚饭, 吃完晚饭带你来玉渊潭,坐船游湖,我会在这时候向你表白。如果你答应,我就可以吻你,有夜色遮掩,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推进湖里去,直到你答应再捞你上来。”

    孟效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钟国仁不可能真的把他推湖里去,玩笑而已。

    “可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你就和顾曲在一起了。”钟国仁微微停顿,接着:“孟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理由怪你,毕竟我们从来没有确定过什么,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我还是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放弃我而选择顾曲?”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顾曲也早就成了过去式,再追究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但他既然问了,孟效也只能尽力去回答。

    斟酌片刻,孟效:“其实,我根本没有在你和顾曲之间做过选择,因为顾曲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当时的我和你是躲在柜子里的人,戴着假面,扮演着其他人眼里的‘正常人’,而顾曲站在阳光里,他只是他自己,光明磊落,散发着天然而强烈的吸引力。但主动靠近的人却不是我,我只是站在原地,是顾曲不顾一切地靠近我,他热烈得像一团火,让我和他一起燃烧。”

    钟国仁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明白了。”

    他承认,孟效得没错,他们是躲在柜子里的人,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没办法在大街上牵手、拥抱、接吻。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真正从柜子里走出来,勉强算踏出来一只脚。顾曲那样的人,对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孟效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后来……谈过恋爱吗?”

    “谈过,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钟国仁,“看脸、看身材,看上了就在一起,每次都不长久,分了再换下一个。只有性,感觉不到爱。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为谁心动过了。”

    孟效:“心动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钟国仁“嗯”了声表示认同,偏头看向孟效,问:“你对那个陆随,有心动的感觉吗?”

    孟效顿了顿,毫不遮掩地回答:“有。”

    钟国仁笑了笑,“他看起来很抢手,既然心动了就主动一点,别像我一样被人捷足先登,就只有后悔的份儿了。”

    孟效心头一动。

    他想到了古娅。如果古娅真的对陆随有意,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主动出击。

    虽然他和陆随有过一夜情,但并不代表陆随就不喜欢女人,双性恋、颜性恋、泛性恋,人的取向是多种多样的,甚至是不固定的。

    如果陆随成了古娅的裙下臣……

    这个假设一冒出来,孟效就感到心脏轻轻揪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回头,想要寻找陆随的身影,没想到一转脸就看到了陆随微笑的脸。

    “找我吗?”两艘游船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陆随边对他挥手边笑着,“我在这儿呢。”

    孟效跟着笑起来,胸腔里涌起一股现在就表明心迹的冲动,但被他强压了下去——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至少不应该当着钟国仁的面。

    “你慢点,”孟效笑着,“别累着了。”

    陆随:“没事,我有的是劲。”

    确实。

    孟效是亲身体验过的。

    钟国仁闷不吭声地突然加速,又把陆随甩开了。

    孟效有点哭笑不得,男人不管长到几岁都那么幼稚。风呼呼地吹,他稍微提高音量:“该的都完了,放我下船吧!”

    “这就心疼了?”游船乘风破浪,钟国仁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好了陪我两个时,一分钟都不能少!”

    孟效无可奈何,只得老实坐好,眯着眼睛看风景。

    三四月的玉渊潭才是最美的,其他时节虽然略显逊色,但也各有千秋。

    他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来玉渊潭,是在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某个春天,倪承宽带他来看樱花。不过他们错过了最佳的赏花期,樱花已经开始凋零,粉白色的花瓣像雪一样随风飘扬,落在看花的人头上身上,花气熏人。当时的他还是个发育不良的萝卜头,骑在倪承宽肩头,伸着短手抓飞舞的花瓣,然后再把抓到的花瓣偷偷撒在倪承宽头发上,蔫坏蔫坏的。

    孟效不自觉露出微笑,有些怀念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大烦恼,只有那七颗蛋偶尔让他发愁。

    游船曲里拐弯地跑了一大圈,在码头靠了岸。

    孟效低头解救生衣的绑带,突然听见钟国仁叫他:“孟效。”

    孟效抬头,“嗯?”

    四目相对,钟国仁嗓音低沉:“如果我在大一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大一,顾曲还没出现。

    他们通过钟家淳相识,在平平淡淡的校园日常里,他们像两只慢吞吞的蜗牛,伸出触角,心翼翼地接近、试探,一点点变得熟悉,然后滋生出好感和心动。可是他们谁都不敢把心事出口,他们缩在的壳里,一边积蓄着勇气,一边等待着时机,既纯情又可怜。

    孟效微微一笑,:“应该会吧。”

    钟国仁突然张开双臂把孟效拥进怀里,终于把迟到多年的告白出口:“孟效,我喜欢你。但是从明天起,我要努力放下你了。”

    孟效僵了下,然后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钟国仁背上,由衷地:“祝你早日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人。”

    钟国仁松开他,笑着:“谢谢。”

    他们刚上岸,钟国仁就接到了钟家淳的电话,孟效站在旁边,虽然听不清钟家淳了什么,但能听出来她很愤怒。

    钟国仁面色尴尬地应了几句,丢下孟效先走了。

    孟效站在岸边张望,没有搜寻到陆随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给陆随,没响几声就接通了。

    “我已经上岸了,”孟效,“你也回来吧。”

    “好。”

    孟效从这声“好”里听出了陆随的低落,正想问他怎么了,手机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喊声:“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快救救我的孩子!”

    紧接着就听见“噗通”一声,应该是有人跳进了水里。

    “……陆随?”

    通话没有挂断,但没有人回应孟效。

    他听着手机里乱七八糟的声音,眺望着远处聚拢了许多游船的湖面,心脏倏地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