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提前一天收到齐曜和伊迩回家的消息, 早早就把房子收拾好了。

    到家的时候正值傍晚，迪恩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接风洗尘。

    在边境星系，工作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每天都忙忙碌碌脚不沾地，现在一回到家，忽然间就感觉时间慢了下来。

    “先休息，还是先吃晚餐？”齐曜问伊迩。

    “你呢？”伊迩反问他。

    齐曜沉吟了片刻，低头掩盖住耳尖想入非非引起的红晕：“我都可以。”

    回程路上最后那四五个时, 本来计划抓紧时间让伊迩多休息会儿的，谁知伊迩不休息，非要做体力运动。

    为了安慰他的雌君的低迷心情, 齐曜慷慨的送上自己。

    他倒是还好，就是伊迩……其实想想担心纯粹多余，伊迩是军雌，运动过程虽然比齐曜出力多, 但军雌身体恢复能力强，看伊迩现在的脸色和走路的状态，就知道他八成已经恢复如初了。

    “在想什么？”伊迩好像已经忘了心情低落的事, 指尖不费力的挑起齐曜的下巴, 对他开起了促狭的玩笑。

    齐曜抿住嘴巴歪过头, 将下巴上的手指别开，坐到餐桌前拿起碗筷, “在想该吃饭了，喝了一个月的营养液，我都快忘记食物的味道了。”

    肯定被伊迩看出来在想什么了，矜持的雄主，是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承认的。

    伊迩脸上挂着促狭的笑, 搓搓指尖，转身坐到了齐曜对面。

    迪恩将晚餐端上来。

    一会儿又送过来一碟饼干。

    是按照之前齐曜教他的方法做的，现在他已经将烤饼干的技术掌握得炉火纯青，依照齐曜的要求，以后每晚都做一份添在晚餐清单里，充当饭后甜点。

    伊迩拿营养液拌了一下面前的蔬菜，目光瞟过混在餐桌上的饼干，询问的眼神投向迪恩，迪恩温声解释：“是齐先生的要求。”

    齐曜屏息默默观察。

    伊迩没什么，拿起一块饼干，一口嚼碎了。

    晚餐在和谐的气氛中度过，放下碗筷后，伊迩先回了房。

    明天他还要去帝国皇宫面见斯尼亚，协助处理加特的事，这段日子事情一桩接一桩，忙的没个头。

    客厅里，齐曜还在细嚼慢咽。

    迪恩耐心等在一旁，等齐曜吃完，他再把碗筷收拾好，今天的工作时间就算结束了。

    但齐先生吃得很慢，伊迩回房后，他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嘴巴几次张张合合，似乎是有话要跟他，但又为难的不知如何开口。

    迪恩就慢慢的等，齐曜不，他是不会主动询问的。

    终于，齐曜咽下了最后一口饭，喝过水润了嗓子，他开口了。

    “迪恩，你做伊迩的管家多久了？”

    齐曜问的语气很严肃，迪恩有良好的职业素养，保持平和的语速认真回答：“齐先生，我服侍伊迩上将有四年了。”

    “四年？那你是不是足够了解伊迩？”

    迪恩沉默了一瞬，要足够了解，那是算不上的。

    在伊迩结婚之前，伊迩每天都早出晚归，忙起来晚上也不回家，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个月都在外面，所以他与伊迩重合的碰面时间并不多。

    他措辞严谨的回答齐曜：“齐先生，如果以满分十分的方式来计算我对伊迩上将的了解程度，我想我大概只有四五分的成绩。”

    “才四五分？”齐曜的语调里不乏失望。

    这段日子，齐曜在迪恩面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这么问他，大概是想听些伊迩的什么事，迪恩便贴心的鼓励齐曜：“齐先生天天跟上将生活在一起，有足够的时间了解上将，所以齐先生，您不要太早失望了。”

    “可是，我想现在就知道。”齐曜望着迪恩有神的那只眼睛，最终还是问了出来：“迪恩，伊迩跟你提起过他的雌父吗？”

    迪恩表情一僵，但是很快，脸上完美的笑容重新活络过来。

    他这一反应没能逃过齐曜的眼睛：“他跟你提过。”

    “就一次。”迪恩。

    “他了什么？”

    迪恩回忆：“上将什么都没，只叫了一声‘雌父’，然后将庭院种植的一株稀有玫瑰花拔了。”

    玫瑰花......齐曜呼吸一滞：“我想听细节。”

    窗外月色半暗不明，迪恩的视线穿过宽大的落地窗，落在已重新种上装饰性花卉的花园里。

    他娓娓道：“两年前的一个雨夜，上将从边境战场上回来，我像今天一样，给他准备好晚餐，可他一口都没吃，固执的冒雨坐在庭院里的那株玫瑰花前发呆，我怕他着凉，撑伞去陪他，却偶然听他叫了一声‘雌父’，可能......”迪恩着微微一笑：“大概那天，伊迩很想念他的雌父，才会不由自主的叫他吧......”

    迪恩收回浮想继续：“那晚雨很久才停，我第二天去扫庭院，发现那株玫瑰花被连根拔起丢在了一边。”

    “边境战场......两年前......？”星尘号也是在两年前被弃用的，齐曜紧张的询问：“那天之后，伊迩是不是很消沉？”

    “没有。那天之后，伊迩上将跟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唯一有所改变的，只是庭院里少了唯一的那株玫瑰花。”

    迪恩刻意停顿了一下，“可能有些为虫不知的地方也悄悄改变了，但我愚钝的没有发现。”

    齐曜皱眉敛目，不禁用力揉了揉额头，一个不可能的猜想猝然间冒上了他的心尖。

    他需要时间来冷静思考，把这些道听途的信息理一理，好顺利的把那个不可能的猜想完整的理出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迪恩，这些话你不要跟伊迩。”齐曜收回思绪，凝眉嘱咐迪恩。

    迪恩点头以示知道了，过了会儿，他：“齐先生。”

    “嗯？”

    “还记得我跟你过，上将他有心防。”

    “......嗯，记得，怎么了？”

    那天他第一次踏进这栋大房子，戒备心十足的迪恩一边祝福他和伊迩，一边出这样的话。

    像那次一样，迪恩依旧没有过多解释，他恭敬的摆上微笑：“齐先生，谢谢您帮助伊迩上将度过的二次蜕变期。”

    “嗯......这是我该做的......”齐曜恍恍惚惚，没有思考迪恩话里的深层含义。

    *

    回到伊迩的房间，齐曜重重的叹了口气，身子直直的栽倒在沙发上，瘫开了一动都不想动。

    伊迩背对着他在看书，听到声响头都不回，“在楼下做什么？这么久才上来？”

    齐曜声音闷闷的：“跟迪恩聊天，聊郁闷了。”

    “哦？能跟迪恩聊郁闷？是你跟他吵架，胜的太容易，让你郁闷了？”

    “吵架？迪恩又没犯错，我怎么会跟他吵架，我有那么不讲理吗？”齐曜蠕动着坐起来，把冤枉一股脑吐出来。

    刚进来时没注意，现在才看见伊迩在看书，齐曜的好奇心提起来，走过去定睛一看，发现伊迩看的是星系地图。

    “怎么想起来看伽勒赛星系的领域图了？”齐曜问着，冷不丁看见伊迩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挂了一副古铜色细框眼睛，睫毛低垂，深深凝视书本，平添了一丝忧郁气质。

    忧郁，一个跟伊迩八竿子不着的词。

    他发现新大陆似的，好奇的盯着伊迩看。

    伊迩赶紧把眼镜摘了，“多看看，万一，以后有机会去伽勒赛星系做客呢。”

    齐曜反应过来是在回答他问的问题，但他此时的好奇心已经被伊迩的眼镜带跑了：“你怎么摘了？戴上挺好看的。”

    “房间里灯光暗，戴上眼镜不费眼睛。”

    “那怎么现在不戴了？”

    “你回来了，我看不了书了。”

    “......”

    潜台词，他影响他专心看书了。

    齐曜不情愿的转身，继续回沙发上瘫着。

    忽然，他大声宣布：“我决定了，为了给诺什留下勤奋刻苦的印象，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伊迩不知道这只雄虫受了什么刺激，“不休息了？”

    “不了，本雄虫要继续为事业而努力奋斗！”

    伊迩不由猜测：“是不是迪恩的工作成果刺激到你了？你不需要......”

    “不是，我就是事业心重！”

    除了虫皇斯尼亚，帝国还没有哪只雄虫口口声声把事业挂在嘴边。

    伊迩不管他，反正承诺的婚假还在走流程，雄虫这几天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

    谁知没一会儿，齐曜又猛的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走出了房间。

    雄虫今天很奇怪，可见在迪恩那里受的刺激不，伊迩琢磨，等明天见了迪恩，得问问他们聊什么了。

    这样想着，他放下书跟了出去。

    齐曜回了隔壁的房间。

    那房间是伊迩让迪恩给他准备的，从他入赘进来，到现在一次都没住过。

    齐曜不想扰伊迩看书，就回来放空自己，冷静的捋迪恩跟他的话。

    他趴在床上，在终端星网输入“第九十二次帝国保卫战”。

    门忽然开了。

    不，应该，门就没关，只是被虫从外推开了。

    齐曜不着声色的把终端收好。

    门口，伊迩手搭在门把手上，问他：“你今晚要睡这里吗？”

    “嗯，你刚不是我扰你看书吗？”齐曜侧身，支起手肘撑着脑袋，天真且无辜的回答伊迩。

    伊迩走了过来，“我已经看完了。”

    “看完了？所以呢？”他眼珠子一转，明知故问，“你要邀请我回你房间睡觉吗？”

    伊迩莞尔：“如果雄主肯赏脸的话。”

    齐曜雀跃不已，腾的一下从床上下来，先一步走出房间，“出来记得关灯。”

    *

    第二天，齐曜果真去上班了。

    诺什对他主动销假的行为感到困惑：“伊迩不是帮你请休假了？你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

    齐曜挠了挠头，防备着诺什的读心术，心翼翼的胡编乱造：“我怕您请产假的那个下手回来，那样我就失业了，所以我抓紧在您面前树立好形象。”

    诺什轻飘飘扫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吹气：“啧，雄虫失业那不是很正常？编谎话就编的正常点。”

    “......好吧，诺什老师，我是来感谢您的。要不是你提前让我拆组过星尘号的模型，又教授过我相关的知识，还给了我严谨的设计图......星尘号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完成改装，伊迩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完成任务回来。”

    这话听起来有点真的意思了，诺什半信半疑的放下茶杯，“那你从中学到什么了没？”

    齐曜谦虚道：“学了很多，亚尔曼老师很负责任，教了我很多东西。”

    “那改天我验收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嗯。”

    师徒俩客套完，空气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诺什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见齐曜还在面前杵着，脸上赶虫的意思一点都不掩饰：“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我......”齐曜吞吞吐吐，他知道接下来要问的话会很唐突，铺垫了前面那些有的没的，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不知从何问起。

    诺什一秒将他看穿，把赶虫的目光收回来，在乱糟糟的桌面上翻了翻，没翻到想要的东西，又开了腿边的抽屉，之后一语道破了齐曜来此的目的：“你销假来我这里，是想问伊迩雌父的事？”

    “！”又被读心了？

    诺什解释：“虫后殿下昨晚也问过我。”

    “虫后殿下？”

    抽屉里穿出叮叮咣咣的翻动声音，诺什翻找之余，道：“你和殿下，为什么不去问伊迩，都要跑来问我？我知道的并不比殿下和伊迩多多少。”

    “我......我有在星网上查过伊迩的雌父。”

    “查到什么了？功勋？简历？还是照片？”

    “都有。”

    “都被润色过，对不对？”

    “嗯。”

    诺什早就知道：“皇室是不允许帝国的大英雄出现任何负面消息的，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你应该看到的......找到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老旧泛黄的彩色照片，掸了掸，放在桌子上推到齐曜面前。

    齐曜双手拿起这张照片。

    手掌大的照片上，一只银头发蓝眼睛的雌虫探出星舰驾驶舱，面对镜头的方向，开心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照片只有上半身，所以那张脸拍的异常清晰，跟齐曜在星网上看到过的证件照比起来，多了几分朝气和阳光。

    这是张年轻自信的脸，有戴纳的柔和，又有伊迩的俊朗英气。

    诺什：“这张照片是戴伦十九岁时，在星舰模拟战考核中拿下第一名的成绩，从星舰中出来时我给他抓拍的。”

    戴伦，伊迩的雌父的名字。